章二十一
拿起寫好的便利貼，柏非凡指尖捻著薄薄的紙片，對著直射入內的陽光看了看，便利貼上還未乾燥的筆跡顯得水光明亮，他猶豫了下，難得小心思作祟，自私地將自己的心意便利貼放在了所有情書的最上方，爲了表示醒目，柏非凡將便利貼悄悄抽出一點，顯得更爲引人注意。
柏非凡不禁露出個淺淺的笑容，放好東西的雙手有些不自在地伸展，他手指動了動，順著目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桌角，手一滯，隨後才緩緩動作起來，他的手掌順著桌角移到桌面上，手掌的指紋被木桌磨蹭地癢癢的，思及此，柏非凡又微笑起來。
等會兒王麟就會坐在這個位置上，也許拿出桌子裡的東西會感到很驚喜，也許會很生氣，那個被拒絕的傢伙怎麼又來了呢？！……也許，他想立即看到自己也說不定。
柏非凡不禁有些失落，他摸了摸桌子，有些流連，雖然原計劃是猶如空氣、如影隨形地融進王麟的生活中，可是好不容易過來了，連見也不能見上一面，柏非凡撇撇嘴，有些不服氣地又摸了幾把。
雖然……默默奉獻很讓人感動啦，可是不能看到王麟收到蛋糕高興的樣子，不能看到他狹長的眼，不能看到他伸手拿起便利貼，不能看他明明心裡高興卻面上冷漠的模樣……那樣也實在是太過遺憾了吧？
柏非凡擡頭看了眼整間小教室，堪堪只能坐下整個法律專業的同學，柏非凡沒法厚著臉皮留在別人專業課教室裡，他輕巧起身，倒沒引起什麼關注，腳步輕緩。他戀戀不捨地離開王麟那個靠窗的座位，圓眼定定地看著桌子裡那張小得忽略不計的便利貼，狠下心快步跑出教室。
一出門正好碰到之前那位男同學，他打了一杯開水回來，看到柏非凡匆匆忙忙出來，他一臉瞭然。“王麟的弟弟，你不多待會兒？也許王麟一會兒吃了飯就上來了。”
柏非凡臉上躁得慌，他紅著脖子道。“……我直接去食堂找王麟哥……就……就不麻煩他特意跑上來。”
男同學表示理解地點點頭，他正準備回教室，突然，柏非凡出聲叫住了他。
“對了——等一下。”柏非凡低著頭，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同學，你方便給我一張你們的課表嗎……”
“課表？”男同學愣了愣。“……呃，這個，學院官網可以下載的……”
柏非凡不是很瞭解B大的一些消息，聞言有些尷尬，他撓了撓頭，“那要不然就算了？”
“我進去給你拿，剛好前幾天打印了一份，反正已經記住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不找你哥哥要……不過你那麼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男同學推門進教室，很快拿了一張A4的打印紙出來。“喏，好好拿著——”
“王麟的弟弟。”
柏非凡握住面前的課本，呼吸一凜。
“……其實，很多追王麟的人都想知道他的行程，我只能告訴你，想找他的話不要去什麼足球場、籃球場，那樣只能無功而返。”
柏非凡一愣，討教似地望過去，看上去有點討喜、乖萌。“難道是麟哥不喜歡運動？”
“這倒不是，王麟每次體育課的成績都吊打我們，不過比起這些揮灑汗水的活動，他更喜歡寫生，你知道我們法學院背後的那片梧桐林吧？裡面有塊刻著校訓的石頭，王麟喜歡在那個廣場上畫畫，聽他說，似乎那塊校訓石特別適合擱畫板……”
柏非凡被唬得一愣一愣，隨即有些狐疑地試探：“同學，你很懂啊，看來沒少關注麟哥……”
男同學笑了笑。“任誰一週被問個十次八次都能侃侃而談，王麟他‘弟弟’，你快去食堂吧，小心過了飯點，看你來得這麼匆忙，想來應該還沒吃飯，課表已經拿到了，專業課你就別湊亂了，我們這兒老師上課會點名，要是不小心點到你回答問題怕是會連累王麟。倒是有些公共課，教室很大，你去了也不會給王麟帶來麻煩，不過因爲管的鬆，他可能不會去，所以你大多數情況還得碰運氣。”
最後，那位男同學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現在的弟弟操心的事可真多啊。”
柏非凡被那位熱心的同學擠兌地滿臉通紅，他胡亂點點頭，“嗯”了幾聲後，便抓著書包帶順著樓梯拼命往下跑。
“他就在紫荊食堂——你快去吧！——”
柏非凡差點一個趔趄。
他臉也是紅的，脖子也是紅的，手掌熱熱的，因爲緊張掐出了幾道紅紋，柏非凡一邊問路，一邊奮力朝著紫荊食堂跑去。
他依舊迫不及待要見到王麟了。
柏非凡腦子空空，他一邊想一邊跑，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只顧著奔襲，等到快踏進食堂門口，他伸出的手才停滯在空中。
他想要見到王麟，對方想要見到他嗎？
費盡心機拒絕的人又出現在自己眼前，即使不喜歡也要依靠著紳士風度勉力維持表面的禮貌，這樣的王麟並不是柏非凡想要看到的。
而自己又想看到怎麼樣的對方呢？是繪畫專注的王麟？是說話腹黑的王麟？是言談謙和的王麟？還是隨性不羈的王麟？柏非凡不禁回憶起王麟的種種，明明沒有太多接觸，而那些珍貴的細節才被他一點點放大、反覆思量。
雖然被自己誤會，王麟行爲反而坦蕩、語氣詼諧腹黑；雖然作爲鄰居，彼此沒有太多接觸，可王麟依舊遇見他的時候會主動叫住他打招呼，有時候柏非凡提不動東西，王麟雖然會笑得冷淡，依舊會主動幫忙；雖然作爲客人進家，卻會主動將菜品往自己身邊放；雖然是法學院高材生，卻並不因爲自身的優秀而頤指氣使；雖然是個花花渣男人設，卻在最有機會玩弄別人的時刻懸崖勒馬、潔身自好。
有些時候近人情怯，萌動的愛意反而讓人思慮多多。
柏非凡不自覺地搖搖頭，覺得自己有些鑽牛角尖了，同時更堅定了自己追求王麟的心意，他已經淡忘了最初那些荒誕的緣由，從一層一層的剝離、瞭解，變得愈發認真，要是不去試試，怎麼會知道王麟千帆過盡後，會不會喜歡上自己？
反正，無論如何，自己不會因爲進去看到一個進食粗魯的王麟就不喜歡了，也不會因爲他備受矚目與歡迎而難以自處，更不會因爲他不加修飾、平凡無奇而放棄。
所以，柏非凡，你在怕什麼？
想著，柏非凡一把推開餐廳門簾，決然地進入那一片烏央央的人羣之中。
————
“王麟！給我帶碗2兩的米飯。”
中午吃飯的人不少，饒俊川端著餐盤，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兩個空座位。
因爲人流量大，座位少，饒俊川和王麟吃得都很快，就等著快點吃完給別人騰地兒，尤其是王麟，雖然吃得飛快，但依舊禮節到位，饒俊川看著忒羨慕，又學不到這一手，只得悶頭扒飯。
“你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快！”饒俊川嘴裡混著飯，含糊道。“是不是等著一會兒去會會你的小女朋友啊？我就說，你剛肯定是看到熟人了，瞧瞧你這見色忘義的傢伙，讓你打2兩飯……你踏馬又打1兩……”
王麟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饒俊川一哽。“……行，我不作妖了，誰敢調侃你女朋友，我跟誰急！”
王麟目光一冷。
饒俊川一驚：“……不會，不會不是女朋友吧？臥槽，王律師，究竟是哪家的青年俊傑啊！——誰把我們大名鼎鼎的王律師給睡了！——”
王麟突然端起餐盤。
“吃完了。”
饒俊川這才慌忙站起來，他根本沒吃飽，有些苦兮兮的。“再等會兒！王律師，你先走吧，我還沒吃好呢。我胡咧咧，不敢亂說了……”
“實在太囉嗦。”王麟搖搖頭，突然，感覺到一道隱晦的目光傳來，似乎有人在打量自己，王麟一怔，隨即朝著目光的源頭望去。
——那邊兒什麼都沒有，端著餐盤的人人來人往，想必是看岔了。
明明應該輕易地做出判斷，可是生性謹慎的王麟只是恍然若素的繼續和饒俊川說話，等到目光的主人再一次露出馬腳，果然，感覺到自己並沒有發現，那道目光又小心翼翼地冒出來，帶著呵護似的喜悅。
雖然嘴裡和饒俊川說著話，王麟心神卻不自主地關注著這道沒什麼惡意的目光，趁著對方不注意，王麟突然望了過去，一張熟悉的圓臉在食堂裡一閃而過，他心底劃過一絲瞭然，卻並沒有打草驚蛇，狀似無意地一掃而過，不出意料，小松鼠抱著松果縮回洞裡，等到外面安全了又出來攀看，彷彿鬆了口氣。
“王麟，你今天真是不得勁兒，又在看什麼呢！”饒俊川跟著看過去，什麼也沒有，他不禁吐槽。“你不會又說是什麼小動物吧？嘿，也就唬唬我——”
“你在這裡等等我。”王麟匆忙說了一句話，便又進了排隊的地方，饒俊川忙著在後面叫他，可王麟只是擺擺手，示意他先走。
饒俊川無奈：“……明明讓我不吃飽就走，自己又去買新的菜，這樣也太過分了吧？王麟！！——你少買點啊！”
等了須臾，王麟端著一盤西紅柿炒雞蛋和一個個頭挺大的饅頭過來，他將菜和饅頭放在桌子上，隨即準備和饒俊川一起離開。
“啊？你買了不吃嗎？放這裡佔位置啊？王律師，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饒俊川嘰嘰喳喳地跟著王麟離開，王麟下意識望了眼目光主人的藏身之處，露出隱晦的笑意。
“有人會吃的。”
“……什麼意思啊？王麟我覺得你今天說的話都神秘兮兮的，我都聽不懂啊！！——”
目送著王麟離開，看到對方心情不錯，躲在柱子後面的柏非凡才探出腦袋，圓眼彎彎，似乎也很高興。並不在意附近人異樣的目光，柏非凡笑著撓撓頭，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這次來這一趟至少見到了王麟本人！雖然是遠遠地看見，不過也算是不虛此行！
做完正事兒，柏非凡這才聽見自己肚子一響，他捂了捂肚子，遲鈍地感覺到匆匆而來的飢餓，由於B大食堂飲食規律、條例戒嚴，沒有飯卡的柏非凡並不能在這裡吃飯，大概又只能回學區房了再簡單煮碗麪啊……
柏非凡唸叨一聲，準備先去吃點東西墊肚子，正準備離開，突然發現王麟剛剛做的座位上正擺著一盤紅澄澄、黃燦燦的番茄炒蛋，一個個兒大的發麪饅頭，柏非凡呆呆地站在原地五分鐘，發現根本沒有人坐那個位置，也並沒有人端走這些菜。
“……真是好運啊。肯定是王麟先生帶給我的好運！”
柏非凡有些靦腆地坐在剛剛王麟坐過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吃起饅頭，番茄炒蛋酸酸甜甜，配著饅頭異常好吃，他一邊吃，一邊不住地張望著食堂，明明外面工作的地方也包餐，可他依舊羨慕著那些坐在食堂裡談論學校小事的老師同學，羨慕著口味並不完滿的菜品，他和其他人一樣快節奏地吃起飯來，像是短暫地融入了B大的氛圍。
王麟和陸如青他們就是一直在這個地方學習嗎？累了就來這裡吃飯，在教室裡汲取著知識，讓自己文質彬彬、不同凡衆。
越想越覺得很開心，柏非凡又咬了一大口。“……真是好運！！”
堪堪吃完的時候，柏非凡從口袋裡掏出剛剛那位同學給的課表，正好，下午王麟有一堂在西教學樓的哲學課。
現在吃飽，待會兒才能佔到不錯的座位！！這樣想著，柏非凡收拾好餐盤，又準備奔赴下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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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料事如神誒，還真有人沒帶飯卡吃了你買的。”饒俊川和王麟待在不遠處看著，見柏非凡已經離開，饒俊川有些驚訝。“那人究竟是誰啊……不過你如果認識他，爲什麼不親自帶他選菜吃啊？不怕他不喜歡？”
王麟無奈笑了笑。“他不忌口，反正只是個外來遊客，就讓他安安心心逛逛B大吧，別讓他不自在。”
兩人一邊談論，一邊往教室那邊走，一進門，剛剛那位男同學班長鄒文便揚了揚手。
“王麟，剛剛你……弟來找你，給你送了東西。”
“你弟？你什麼時候有弟弟啊？？——”
不管饒俊川嘰嘰喳喳地鬧，王麟蹙了蹙眉，走近自己的座位，他猶豫了一下，伸手將那張“逼死強迫癥”的便籤抽出來。
一拉開櫃子，裡面歪歪斜斜擺列的娃哈哈滾出來，一堆生動表情包栩栩如生，王麟嘆了口氣。
“哇！誰送的啊，這麼大方！”
“畫得真醜。”
王麟抽出馬克筆，把一堆表情小人兒加上了小虎牙和耳朵。
他喃喃：“你想做我的空氣，那就看你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