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裕睜開惺忪的眼, 天邊已漸漸泛白。一束晨光正穿透厚重的雲層,直落在張小靈斜倚的門欄上。她熟睡中的面容沉浸在這淡淡的柔光中,一抹微不可見的淚花閃現在眼尾深處。
金裕已大致恢復了體力, 只是雙手的傷口還是揪心的疼。他只得用肘部支撐著起身, 慢慢朝張小靈靠近。纔剛沒走幾步他卻突然停下腳步, 驚慌地轉過身去。他的耳根有些發熱, 心跳正在加速, 對於自己的魯莽心中著實懊惱。原來張小靈身前的薄毯不如何時露出了一角,從那一角的縫隙裡金裕竟無意間瞥見了她如雪的肌膚,更要命的是他還看見了她貼身的肚兜。
金裕定了定神, 幾步回到牀榻前,好不容易纔用肘部艱難的夾起一方薄巾。期間由於沒掌握好力道, 失敗了幾次, 傷口處的擦掛在所難免。他咬緊牙關, 深吸一口氣,迅速轉身朝張小靈走去。這次他故意將頭偏向一旁, 避免剛纔的冒失。在快要貼近張小靈時,他閉上了眼,傾身半俯,肘中的薄巾順利地覆蓋在她身前,擋住了那外泄的春光。
“你小子這是在唱哪一齣啊?”苗三笑撫著額角的太陽穴, 晃悠地立在船艙外的船頭。他懶洋洋地斜視著金裕笨拙的身影, 連連打了幾個哈欠?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金裕猛然一驚, 但他畢竟出身貴胄, 從小耳濡目染早已學會處變不驚。他眼中帶著幾分防範, 跨前一步擋在張小靈身前,詢問道:“敢問閣下是?”謹慎的言語中透出刻意的疏離。
苗三笑伸了伸懶腰, 大笑三聲,啐道:“早知道你這麼磨嘰,就該留給陸子遜那小子,你跟他倒像是一路。”
金裕眉心一跳,他雖然是個不得寵的皇子,但還沒有人在他面前明目張膽的如此囂張和無禮。苗三笑則變本加厲,一臉痞笑的走到金裕面前,看了眼身後的張小靈,晃動著腦袋,對著金裕嬉笑道:“小子,讓開。”他的身形明顯比金裕高大硬朗得多,彷彿要將金裕一口吞噬掉。
金裕緩緩地擡起眉眼,他的視線穿過苗三笑的肩膀,似注視著江面,或者更遠的地方,堅定而又淡然,“抱歉,現在不能。”言語間他仍然維持著基本的禮數,卻比剛纔更多了層不容分說的堅持。
苗三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說實話,他有點氣惱,金裕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他昂起下巴,輕蔑道:“你是故意找茬?”
說話間,他已揪住金裕的衣領,做出一副準備揍人的姿勢。即便被如此威脅恫嚇,金裕也不見一絲驚慌,他從容不迫地將視線移向苗三笑,眼睛裡滿是鎮定而泰然,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與生俱來的氣魄。這種極端不配合的表情讓苗三笑更加上火,他握緊的拳頭忍不住發出咯咯的惱怒聲。
“苗大哥,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張小靈睡得本就不深,此時已被他們吵醒。
苗三笑原本就只是打算嚇嚇金裕,現在被張小靈這麼一問,也不屑於與之繼續糾纏,他甩開金裕的衣領,忿忿地對張小靈問道:“你怎麼睡在這,難不成屋裡有人會吃了你?”說著特意瞪了眼身旁的金裕,意有所指道:“丫頭,有什麼委屈可別憋著。”他猜測張小靈之所以借睡在門口,定是與金裕有關,雖然這其中的緣故他猜不透。
張小靈聽到委屈二字,一時有些黯然。苗三笑見她這番神色,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他彎下腰,準備上前扶起張小靈,再細問幾句探聽詳情。就在他的手剛要靠近張小靈臂膀的同時,另一隻手赫然出現在他面前,硬生生地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那隻手被結實的紗布包裹了一圈又一圈,一看便知那是金裕的手。同時響起的還有他略帶沙啞的聲線:“對不起,她有名字,不叫丫頭。此外,謝謝閣下的關心,我會照顧她。”
苗三笑此時是真的有些動怒,他咬著牙狠狠道:“臭小子,我看你真是活膩了。”他凌厲的視線掃過金裕的臉,他很想看看這張俊俏的臉被拳頭狠狠揍過之後還會不會依然如此好看。
張小靈再遲鈍也能感覺到這兩人的不對眼。她忙拉了拉金裕的衣衫,勸解道:“別這樣,我們這次大難不死,多虧了苗大哥出手相救。”
金裕轉過頭來看著張小靈,眼中劃過一絲異樣。張小靈對著他點點頭,又望了望他的手,輕聲道:“你傷口上的藥也是苗大哥給的,否則指不定這血何時才能止住呢。”
這話讓金裕頓了頓。幾秒的思索後,他重新看著張小靈,說得卻是另一番不相干的言語,只見他輕聲道:“早間風大,不如把門簾放下。我想,你或許也需要先做梳洗。我們在外面等你。”他假裝視線不經意地劃過她身上的薄毯,張小靈立即想起昨夜迷迷糊糊的睡去,如今仍舊衣衫不整,不由的臉上有些發熱。
金裕看著她的表情,腦中閃過剛纔撞見的那抹春光也有些尷尬,他忙回身定了定神,隨即上前朝苗三笑行了個大禮,由衷道:“金裕剛纔唐突了,苗大俠切莫介懷,救命之……”
“免了吧。老子原就沒打算救你,不過是看在丫頭的面上。”苗三笑手一揮,硬邦邦打斷道。他用眼角瞟了眼身形一僵臉有愧色的金裕,頓時玩心大起,盤算著再故意刁難他幾句,好滅滅他身上的執拗勁。
就在這當口,只聽嗖的一聲,一支飛馳的利箭似一條凌厲的飛龍,突然劃過苗三笑耳旁直直地朝金裕身前射去。金裕尚未反應過來,伴隨著嗡的一聲振響,那支藍羽利箭已猛的插入他身旁的門框上,離他的心臟不過幾指的距離。
苗三笑一眼認出利劍上的標誌,頓時心下大驚,他立馬回身望向利箭飛來的方向,只見不遠處的山坳處不知何時殺出了一艘戰船,船桅上赫然飄著一個威武的“蕭”字。苗三笑心道不好,向金裕急吼道:“船底有艘備船,快帶丫頭走!快!”
金裕看著身旁的利箭臉色有些發白,他望著正朝他們逼近的“蕭”字帆旗,冷靜道:“他要殺的是我,我來拖住他。”說著快步走向苗三笑身前,躬身拱手道:“文冉就拜託前輩了!大恩大德,金裕沒齒難忘!”
“說的什麼屁話。”苗三笑大手一推,將金裕重重的推到一旁,厲聲道:“別在老子面前逞英雄!快帶丫頭走!晚了,誰都跑不掉!”他的目光急切,語氣異常強硬,說話間已拔出了手中的長劍。
“金裕並非逞能,前輩,請聽我說,此刻萬不可意氣用事,敵強我弱,懇請前輩先帶文冉離開,我自有辦法拖住來人!”金裕高聲道,他的語氣同樣急切而堅定。
張小靈已穿戴整齊,聽到兩人爭吵的聲音,忙撩開門簾,正試圖勸架,看見的卻是一艘近在眼前的大船和那張飛揚跋扈的“蕭”字大旗。她心中大駭,忍不住脫口道:“蕭冕?”
來人正是蕭冕。此刻他正站在船頭處,手中握著一把精緻的長弓,他略略動了動手,立馬有人俯身替上一隻藍羽利箭。蕭冕緩緩拿起那支箭,彎弓指向前方,他目光深沉,臉上微微浮上一抹陰鷙的邪笑,只聽他喃喃道:“剛纔算是個見面禮,這次來個大禮,給誰好呢?”他手中的長弓在金裕和苗三笑身前遊移,但最後竟直直的停在了張小靈的身前。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蕭冕忍不住輕聲笑道:“文冉,我們又見面了。”說完手中勁氣一方,那支藍羽利箭眨眼間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