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紅木製的桌椅打翻,重重壓在他身上。
無需回頭,鳳盈便知出手之人乃是當朝三王爺……慕容南朝。
“什麼人!”躲在暗處待命的侍衛奔出,將慕容南朝團團圍住,可在瞧見他的朝服後,又縮了縮脖頸,面露膽怯。
衆人七手八腳地將桌椅搬開,被砸得頭破血流的洛承安軟軟癱在地上,眸光有些微渙散。疼痛讓他抑制不住地蹙眉,發出一聲聲壓抑的低吟。
“快,快去找大夫!”譚鬆之此刻哪裡顧及責問,眼看洛承安奄奄一息,他俊逸的面容有些微扭曲。
“日後說話,最好先過過腦子!”立於鳳盈身後的慕容南朝開口了,話一落,暗衛擋住對方侍衛的去路。
“三王爺!”饒是譚鬆之自詡溫潤君子,不免也被他的所作所爲給惹惱了。
“鳳盈,你竟讓這種無名宵小欺負到頭上。”沒有理會對方一衆的憤怒,慕容南朝探出大掌鎖住鳳盈的胳膊,身上有一股子陰唳之氣。
他顯然是惱了,那語調,與其說是在責備,不如說是在心疼。
他本擔心譚鬆之二人與她結好,可沒想到起了衝突,更料不到對方竟敢如此羞辱她,不將她放在眼裡。
相對於他的惱怒鳳盈倒是看得很開,她伸手去撥他的大掌,沒有撥開,鑑於自己的僞裝不便動手,也就由著他,不急不緩道:“這是鳳盈的私事。”
“這不是你的私事!”握著她胳膊的手收緊,眸光在觸及她眉頭擰起的“川”字後又鬆開。
霸道凌厲如他,卻獨獨對鳳盈流露溫柔,然,鳳盈的心跳平穩,不起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世間質疑本小姐的人那般多,自以爲是的更不少,本小姐沒那麼多閒心去管,更不想髒了自己的手!”猛然將手抽回,拉住目疵欲裂的侯谷蘭,鳳盈緩緩擡眸,對上他的眼:“也請三王爺日後不要多管鳳盈的私事。”
二人一番對話,譚鬆之可算看明白了,慕容南朝顯然對鳳盈有意,只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的一番柔情根本沒被看到。
“本王還管定你了!”重新抓住她的胳膊,慕容南朝想要儘量讓自己表情顯得柔和,但仍舊無法掩蓋身上戾氣。
“……”鳳盈心中翻了個大白眼,只覺自己的脾氣都快要給磨沒了。她將手往回扯,對方愣是不肯鬆手。
“三王爺很閒嗎?”她咬牙,眼中盡是不耐:“若是有這多管閒事的閒心,三王爺不如去北疆領軍征戰,也好過在這張家長李家短裡摻和。”
“本王只管你!”手上用力,將萬般思念的人兒壓入懷中,只是軟玉溫香入懷,卻不是預料中的高度。
低頭,四目相對,就見侯谷蘭齜牙咧嘴,捂著鼻子道:“三王爺請放尊重點!”
她就這麼插在二人中間,給鳳盈當了個結結實實的肉盾。
慕容南朝很生氣,爲這麼個不識相的丫鬟惱怒,眸中陰唳之氣盡顯。
侯谷蘭很生氣,這不要臉的三王爺竟然敢對她家小姐動手動腳,她家小姐只能屬於六王爺,其他男子不得近身,尤其是這麼個鶯鶯燕燕圍繞的王爺,更是連她家小姐一根手指頭都配不上。
“噗嗤!”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鳳盈忍不住笑了。她也不將侯谷蘭拉出來,就這麼用頭抵著她的肩悶笑著,心情忽地轉好。
這小丫頭可真是塊寶啊,她示意她不能動口動手,她便來了這招,瞧慕容南朝一副吃了蒼蠅的模樣,委實叫她心情愉悅。
“唔!”血流滿地的洛承安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鳳盈止笑,涼涼道:“三王爺武藝還真一般啊,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該一掌就打死嗎,怎到現在還留著口氣?”
洛承安氣結,奈何他失血過多,眼前一片白光,思緒也斷斷續續的,哪裡還有力氣罵人。
“鳳小姐,三王爺,此事是承安不對,還請王爺高擡貴手,譚某改日定登門道謝!”眼見懷中之人越發虛弱,無論他用布帛如何包裹也無法將血止住,譚鬆之不免有些慌神。
斜眼睨了眼脣色發白的洛承安,鳳盈將侯谷蘭扯出,往二人處一推,涼涼道:“別讓人死在這裡,平白浪費了一間廂房!”
如今這食香客棧在她名下,她可不希望鬧出人命給自己帶來不好影響。更何況,洛承安並沒做什麼壞事,也曾賑濟災民,不能因爲他出言不遜就叫他丟了小命。
“小姐!”侯谷蘭杵在二人面前不動,扁著嘴,滿臉不悅:“這種人不值得您發善心!”
攔住譚鬆之二人護衛的暗衛看向慕容南朝,等待他示意,見他沒有阻礙之意,也就由著她們來。
“恩?”鳳盈挑挑眉角,侯谷蘭乖乖蹲下爲他查看傷勢。
譚鬆之屏息以待,眼角的餘光則投向不遠處二人糾纏的手上。
鳳盈儘量拉遠二人的距離,任用他拽著她的胳膊,眸光落在一地的鮮血上。
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那紅色刺痛他的眼,叫他的手不由得收緊,再收緊。
前世的一切彷彿在他眼前重演,地上鮮血泊泊之人由洛承安變爲鳳盈,她面上掛著笑,慘淡而又帶著些許痛快,她說:“終究是無法殺你,但這般死在你面前,也足夠讓你痛苦了吧!”
她終是死在他的懷裡,體溫漸漸流逝,將他的心一道帶走,讓他的後半生活在悔恨疼痛之中。
“他並無大礙!”
“真的?”慕容南朝眼前一亮,卻驚覺自己太過入神,說話的並不是前世的太醫,且倒在血泊中的亦不是鳳盈。
鳳盈狐疑地睨了他一眼,胳膊上的疼痛叫她蹙眉,但她沒有吱聲,這對她而言是一種示弱。
譚鬆之同樣狐疑地看著他,反倒是侯谷蘭沒有注意到,以爲是譚鬆之在說話,當即不鹹不淡地回道:“若是沒處理好頂多是變傻,外傷痊癒倒是沒問題!”
扯下男子衣袍將傷口包紮好,侯谷蘭拍拍手,隨即站起奔到鳳盈身邊,眼中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侯!谷!蘭!”鳳盈拿眼去看她,侯谷蘭面色一變,又小步奔回洛承安身邊,將包紮好的地方解開,換了較薄的布條重新包裹。
她原本故意將傷口包結實,好勒著腦袋,直接叫這討厭的傢伙成爲傻子。萬萬沒想到,她的小心思被一眼洞穿了,只能老老實實地救死扶傷。
在譚鬆之不信任的目光中,侯谷蘭再次站起,小步奔回鳳盈身邊,扁著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小姐,谷蘭不是故意的,谷蘭只是對他的行爲實在看不過眼,你不要生氣嘛!
她大眼睛一閃一閃,道盡想說的話,鳳盈擡手捂住她的眼睛,冷哼道:“別來這招!”
主僕二人的行爲透露出累積的默契,譚鬆之眸光沉了沉,忽的起身拱手道:“鳳小姐,譚某有一不情之請,不知鳳小姐可否答應?”
“譚公子請說!”對於這個斯文俊雅的男子,鳳盈並無反感,當下語氣恢復如常。
“譚某初入洛陽,並無故交親友在此,諸多不便,不知鳳小姐可願伸出援手!”他神色淡淡依舊,變化細微,有些難以揣摩。
對於他的求助鳳盈有些愕然,旋即明白過來,不免多看了譚鬆之幾眼。
這書生模樣的第一公子還真不是徒有虛名,短短時間內便看清了局勢,比起慕容南朝,她確實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可本小姐爲何要幫你呢?”眸光清冷地凝視著他,鳳盈沒有任何表態。救與不救取決於他的態度,而她的決定則能決定他的命運。
對上她的目光,譚鬆之從袖中掏出一幅字畫:“這是譚某最爲得意的作品,不知將此畫送與鳳小姐鳳小姐可喜歡?”
“君子不奪人所好……”沒有接過他視若珍寶的字畫,鳳盈淺笑道:“鳳盈一介武婦,不過粗人,譚公子的墨寶鳳盈不懂欣賞,譚公子若是贈與鳳盈怕是就給糟蹋了!”
“鳳盈一介武夫,不過粗人,譚公子的墨寶鳳盈不懂欣賞,更不懂譚公子所畫之地怎會如此繁盛。想來譚公子大抵是聽多了說書人的戲摺子,纔會讓餓殍遍野之地麥穗盈目。”
一模一樣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幾乎一模一樣的開頭,但二人相對的場景卻截然不同。
譚鬆之看著眼前身無戰袍將氣依舊的女子,眸光沉沉。
兩年時光讓他變了,從一無所有的窮酸書生,一步步踏上世人追捧的高處。而她則從高處跌落,從人人敬仰的元帥,到如今的衆叛親離,處處險境。
可哪怕身份處境萬般變化,她身上的凌然之氣依舊如初,眸光流轉間的霸氣隨著時間推移有增無減。
眼中閃現笑意,就在譚鬆之以爲鳳盈會再次讓他下不來臺之際,卻聽得清冷之聲緩緩道:“谷蘭,將二位公子請入鳳府!”
“你……”
“小姐……”
“本小姐一直想尋人幫描畫像,只是無奈出不起好價錢請師傅,如今譚公子自個送上門,本小姐又怎會放棄這大好機會!”她言罷,瞪了眼不情不願的侯谷蘭。
侯谷蘭實在不明白她做何想法,但三撥人馬對立的氣氛實在詭異,也就緩緩上前朝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譚鬆之點了點頭,將洛承安扶起。
她無疑是在給他找臺階下,他不知是自己哪句話讓她願意幫忙,但她的行爲讓他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