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霞光萬丈,人頭攢動的柳城城門口,數百兵將迅速動作著,將他們所需的東西盡數裝載車上。
“出發!”
千虎一聲令下,華貴的六匹之乘前行,馬車滾動發出“碌碌”聲,揚起一片塵土。
“恭送六王爺!”呼聲震天,柳城百姓依依不捨地揮別他們眼中的救世主,他們心中敬仰的天神,甚至有人發出不捨的低咽。
鳳盈站在人羣角落處,見馬車行遠了,這才上前,一面走一面同老四道:“冠華,糧草一事便交由你來處理了,屆時本小姐會派人協助你,你莫要有壓力!”
“那二哥他們……”冠華的頭髮依舊是披散著,將半隻眼遮住,眸光閃躲,不敢去瞧那氣度非凡的女子。
她今日方跟二哥、三哥說好,拜託他們二人爲她運糧,怎現下又突然找上他,要他也助她一臂之力。
“他們自是要幫本小姐運糧草,你們運的是同一批,分頭行動,這樣較爲穩妥。”鳳盈言罷,鄭重地拍著他的肩:“說句實在話,若不是六王爺要讓二哥幫忙,本小姐原打算讓你一人獨挑此事的,畢竟本小姐對你知根知底,你心性純良,本小姐自然放心。”
“那……”冠華擡起頭,忽的立即垂下,低聲道:“此事是否要瞞著二哥他們?”
“恩”鳳盈點點頭,很是滿意道:“他們不知你也加入其中,你莫要跟他們說!”
“是,小姐!”冠華悶聲應下。
“站直些!”用力地在他肩上一拍,鳳盈沉聲道:“本小姐說過,只有失敗者纔會整日垂頭喪腦的!”
但凡在她手下待過的,站姿無不筆直出挑,行如風,站如鬆,就這麼雜糅在人羣中,也能一眼瞧出與別的兵將的不同。
“是,元……鳳小姐”冠華條件反射地繃直了背脊,哪怕青絲依舊散亂,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卻顯得不再那般陰沉、萎靡。
“小姐,馬車備好了!”侯谷蘭元氣十足的聲音傳來,鳳盈朝冠華作揖,徐徐然道:“猶記得你以前極愛詩,你答應幫忙,本小姐也沒什麼好用來聊表心意的物件,便送你一句詩作爲答謝!”
遞上裝裱好的條幅,鳳盈施施然轉身離去。
“……”將條幅攤開,可見上頭那意態傲然的字,只是那麼一眼,他腦海中便浮現出那如松柏般的背影。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冠華吶吶念著,面上不由露出笑意,原本垮下的肩背再次挺起,比之前還要筆直,用胸腔內的萬千豪氣支撐著。
馬車一輛接一輛從身後行過,鳳盈擡腳,聽得車輪聲漸近,卻絲毫沒有防備。
“小姐!”侯谷蘭一聲疾呼,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一輛華貴馬車行過,從車窗伸出的大手一撈,人便憑空消失在眼前。
“慕容南宇!”華貴的馬車內傳出一聲壓抑的低吼,旋即柳城內的百姓發出大笑將其掩蓋。
雖沒瞧見,但那寶藍色的衣袖已然證明一切,方纔他們還奇怪六王爺怎會先行一步,原來前頭那輛馬車只是個障眼法。
馬車之上,鳳盈怒視著那神色淡然的男子,若不是此時二人的姿勢曖昧,他那副模樣瞧著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怎麼了?”慕容南宇面上神色沒有一絲變化,只是將手中書卷放下,整暇以待地睨著她。
他微微傾身,二人間被她用手隔開的距離縮小,呼吸間極緩的氣息拂在她面上,癢癢的,帶著幾分撥撩。
“怎麼了?本小姐才說的不要與你共乘,你就……”抓住他放置在她腰際的大手,鳳盈咬牙切齒道:“再不鬆開本小姐把你這馬車掀了!”
她說了不要與他共乘,結果就在方纔,她還未踏上自己的馬車,只覺腰上一緊,就這麼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他撈上了馬車。
“盈兒說錯了,你只是不讓本王上你的馬車罷!”慕容南宇眼中是促狹的笑意,說出的話是那般理所當然:“本王沒上你的馬車,只是將你‘請’上了本王的馬車!”
“別給本小姐鑽空子!”將他的大掌掰開,鳳盈方撐起身子,只覺腰上被用力一壓,整個人便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你……”
她火氣還未發泄,有淡淡光線透入,而後消失,旋即傳來千龍抑笑的聲音:“鳳小姐,你的馬車被谷蘭姑娘給駕到前頭了。”
“……”鳳盈怔住,能感覺到所枕的胸口起伏,一聲聲悶笑在胸腔迴盪。
“你這個僞君子,毀本小姐清譽!”鳳盈想錘他,又怕自己手上力道沒能控制住,當下只能恨得牙癢癢。
“本王是僞君子,畢竟真君子可沒法像本王活得這般暢快!”如果他是墨守成規的真君子,對她便是發乎情,止乎禮,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越逾之舉,這麼一來,如何能得到她的芳心,愜意地將她摟在懷中。
“哼!”鳳盈冷哼一聲,沒再彆扭,奪過他的書卷,就這麼趴在他懷中翻閱。
除卻被他這麼撈進馬車覺得有些丟臉外,她並不排斥這樣被他抱著,畢竟有這麼個人肉墊子枕著真的很舒服。
“鳳小姐可是生氣了?”大掌很規矩地放在她的腰間,沒有上下游曳,慕容南宇從暗格中抽出另一本書卷,單手翻閱。
“哼!”鳳盈又是一聲冷哼,但不帶惱意,只是顯然不太像搭理他。
在她心裡素來是以要求男兒的規矩來要求自己的,被他那般從窗口擄走,叫她覺得丟臉不說,更顯得他們之間她是被壓榨的那個。
她現下正在招兵買馬,收攏屬於自己的勢力,要是叫那些爲她賣命的人曉得這件事,她還如何樹立威望。
“呵呵!”對於她的彆扭模樣,慕容南宇只覺可愛,可瞧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也只好靜下心來看書。
二人就這麼貼在一處,不帶半分慾念,只覺馬車內一切靜好,就連細微的顛簸也顯得舒適。
這廂他們過得歡愉,先行的慕容南朝則與之相反。
“啪!”茶杯被投擲在車廂角落,四濺的茶水將馬車內鋪就的狐絨染出一層黃,看著分外扎眼。
“爺……”那稟報情況的侍衛暗暗嚥了口唾沫,不敢拿眼去瞧盛怒的男子。
“他們二人當真共寢一處?”眼中有火光噴出,慕容南朝面沉如水,黑得幾乎能擰出墨來。
“千正萬確!”那侍衛應下後,只覺這天氣似乍暖還寒,一下就恢復到了冬日的冰冷。
“恬不知恥的女人!”擰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慕容南朝身上陰鷙之氣漸濃。
鳳盈是屬於他的,是屬於他的,前世如此,今生亦是當然,可她竟先是在柳城內當街親吻慕容南朝,後又二人共乘一車,親密無間。
她當真是心裡沒了他嗎?脣角泛起一絲苦笑,很快被陰狠取代。
既然她如此肆無忌憚,那便不能怪他心狠。
就算她寧死不從,他也要得到她,他要將她的驕傲尊嚴狠狠踩在腳下,他要她被自己生身父親送到他的榻上,他要她心碎成灰,與慕容南宇自此兩相隔。
慕容南宇不是謫仙般的人物嗎?他倒要看看這世人眼裡潔身自好的六王爺會不會要一個被他奪了清白之軀的殘花敗柳。
“爺……”侍衛看著他陰沉的面色,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此時王爺正在氣頭上,他說出這番話既有可能會受重罰,只是一想到那楚楚可憐的眼,不由得心底騰昇出幾縷勇氣。
“說!”半支著身子,慕容南宇斂起眼底煞氣,卻依舊凌厲駭人。
“嬌兒……嬌兒求幸!”那侍衛漲紅了臉,好半天才從口中說出那引人遐想的話。
“哦?”慕容南朝揚了揚眉角,眼中興致缺缺。
“嬌兒她說……她說……”嬌兒是他的妹妹,亦是慕容南宇的美妾,作爲嬌兒的大哥,開口爲她求幸,著實有些難以啓齒。
“但說無妨!”慕容南宇擺擺手,心中頗爲好奇那個被他棄了的女子要說些什麼。
“嬌兒願披上面皮,只求承歡!”侍衛言罷,將頭垂得低低的。
那是他的妹妹,他本是該袒護的,可是,這般恬不知恥的求幸,還帶著委曲求全,著實叫他於心不忍。
“……”不急不緩地轉動著玉扳指,慕容南朝眼中帶著幾分深思,幾分考量。
他手頭上有一張仿造鳳盈模樣製作的人皮,八分真,情迷之時用著倒是喜人,現下他心煩意亂,有這麼個身段妖嬈的女子自薦枕蓆,倒是可以一解他心中煩悶。
慕容南朝久久不言,侍衛戰戰兢兢地擡眼,旋即低下,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他便責罰吧,責罰於他而言或許更好,總勝過小妹委曲求全地扮成別的模樣。
“倒是個貼心的女子,往日是本王冷落她了,將她宣來罷!”慕容南朝語氣緩和幾分,枕在那絨枕上,算是默許了。
“謝王爺!”侍衛連連叩首,眼中盡是無奈之色。
行在最前頭的馬車再次停下,侍衛從車沿躍下,很快將一如花似玉的女子帶入馬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