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盛達物流倉庫外。
“都快點!趕緊都搬上車。”一個禿頂發福的中年人,氣急敗壞的衝著手下的工人嚷嚷著。
中年人是物流部的倉管,晚上臨時接到任務,要立刻回倉庫集貨,連夜將倉庫裡堆積許久的貨物,運往S市。罵罵咧咧的找了幾個住在附近的工人,加了個夜班。
“真他孃的惱火,大半夜的打電話,早知道那會兒就該把手機直接關機。”中年人見貨都搬的差不多了,將手裡抽的只剩濾嘴的菸屁股,扔在地上,使勁的踩了兩下。“老李,貨都裝上了,你點點,把單子簽了,搞快點!”
中年人口中的老李名叫李康,是運輸隊的,晚上負責開車,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壓車的小夥子,叫朱煜,朱煜是中年人的助手,兼任出納,讓他壓車,是上面給的交代,覺得這個小夥子挺機靈,想培養培養。
“小朱啊,剩下的就交給你了,送完貨回來休息一天,算你調休。”中年人交代完注意事項後,就打著哈欠,離開了倉庫。
“李師傅,怎麼樣,可以走了嗎?”朱煜從來到倉庫,就覺得這個李康有些奇怪,話比以前少了些,愁眉苦臉的,像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走吧!”李康把倉門鎖上,上了半掛……
“你覺得尚秋江這個人怎麼樣?”車裡,海星覺得無聊,便和孟紫薇聊了會兒天。
“我跟他接觸不多,也就是偶爾太晚了,會讓他送我回去而已。”孟紫薇有些沮喪的說,“我沒考上大學,之前一直在家裡幫忙,也是最近才決定出來看看的,沒地方去,我妹給我介紹去他酒吧的,僅此而已。他平時也很忙,所以,基本上跟他說不上什麼話。”
“你妹跟他挺熟的吧。”
“他們是一個學校的,尚秋江大她兩屆,尚秋江的媽媽出事的那年,在我家待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我在南方學古琴,不在家,所以我妹跟他比較熟,還一直以他爲偶像,基本上是無話不談的。”孟紫薇揉了揉腦門,話語間透著一絲疲憊,可能是累了。
海星看著孟紫薇疲憊的樣子,也覺得挺可憐的,剛二十來歲的姑娘,老是熬夜,“你學過古琴,爲什麼不去表演,或者做老師,教學生。這樣總比你做調酒師來的輕鬆一些。”
孟紫薇苦笑道,“做老師?現在的小孩,都學什麼鋼琴,吉他,小提琴之類的西洋樂器,我們自己的東西,沒什麼行情。起初我也想過去找類似的培訓機構,可掛名了半年,也沒人來報名。”
“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海星對此頗有同感,他這一代人,都是從泥巴堆裡混出來的,從小就知道玩兒,富貴人家,也就讓孩子拉個二胡,學個古箏什麼的,等他們這一代有孩子的時候,還在尿牀的年齡,就開始給孩子籌劃著,是學鋼琴,還是學跳舞。跳舞還不是民族舞,都是街舞,拉丁之類的洋玩意兒,那時候姜可樂滿三歲的時候,徐曼就給她報了個鋼琴興趣班。
“誰說不是呢?以前小的時候,我媽每次都只要有親戚過來,就要我彈一曲,覺得特別有面子,還說以後可以給姑姑做伴奏,說找到了個金飯碗,現在呢?”孟紫薇有些迷茫,“在京都上了一個藝術學校,到頭來什麼用都沒有,我跟肖薇一個學校,我學的古琴,她學的琵琶,結果,一個到處打工替父還債,一個酒吧調酒,無處落腳。現在啊,我們民樂系的,最沒有前途……”
孟紫薇說著說著,就沒聲了,海星還以爲她累了,轉頭一看,此刻的孟紫薇,滿臉通紅,呼吸急促。“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不知道……就覺得身上很熱,沒有力氣,呼吸不過來。”孟紫薇解開上衣的扣子,“你開空調了嗎?怎麼這麼熱?”
海星騰出左手摸了摸孟紫薇的額頭,“好燙,你發燒了,要不要直接送你去醫院?”
孟紫薇緩緩的搖了搖頭,“這麼晚,哪還有醫生在值班啊,我家裡有退燒藥,喝兩顆睡一覺就沒事了。”
“等會兒我送你上去吧。”海星有點心疼的看著孟紫薇,這麼柔弱的姑娘,總是在酒吧那種地方上班上到半夜,想不感冒都難。“到了,你住幾樓?把鑰匙給我,我送你上去。”
“好。”孟紫薇從包包裡取出鑰匙遞給海星,“三樓,302。”
海星接過鑰匙,連忙下車,把孟紫薇從副駕駛上扶了下來。頭比剛纔更燙了,得趕快上去吃藥才行……
李康開著車往一橋駛去,過了一橋,再穿過車城大道,就上了高速,李康一路都膽戰心驚的。
朱煜看著李康一臉緊張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這種狀態上高速,是很危險的,“李師傅,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啊。”李康解釋到,“走夜路容易出事,當然要時刻緊張起來啊。”
話雖然這麼說,李康腦門上冒出的冷汗,卻說明他此刻的心情,不僅僅是緊張而已。
李康是盛達的老員工了,開半掛也開了二十多年,走夜路會緊張?
當然不是,李康的兒子在外面打架,鬧出了事,現在被關在局裡,要賠受害者五十多萬,他哪有這麼多錢?不賠錢,就要坐八年牢,那他這輩子可就毀了。
今天晚上的這次出貨,對李康來說意義非常,只要這次貨物順利到達S市,他就可以得到那救命的五十萬塊錢,兒子也免了牢獄之災。若是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只要他能帶著這車貨,車毀人亡,家裡人仍舊可以得到這筆錢。可他要是丟了這批貨,或者被巡檢的扣住,不僅是他兒子,包括他,也會小命不保。
所以他在賭,籌碼是他的命!
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候,李康他們,終於上了高速,李康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事情沒有他想象地那麼困難。
“前面是服務區,去吃點東西吧。”大半夜的,朱煜確實也有些餓了。
“好吧!”雖然不太情願,李康也確實需要停下來緩解一下情緒,從這裡到S市還要跑兩個多鐘頭,若是一直這樣過於緊張,路上說不定真的會出事故。
兩人商量好到服務區吃點東西順便休息半個小時,可就在李康準備拐進服務區的時候,猛打了一下轉向,駛離了服務區。因爲,他看見服務區那裡,停了一輛警車。
李康做賊心虛,見到警車立馬緊張起來,根本不敢停下車,萬一上來盤問時漏出馬腳,那不就前功盡棄了
朱煜自然也看到了服務區的警車,再看李康那一臉心虛的樣子,馬上猜出了這批貨有問題,“李師傅,車上拉了什麼,你爲什麼看見警察那麼慌張?”
“我……我沒有!”李康將收音機裡的音樂放大,想用此掩蓋自己聲音的顫抖。
朱煜自然知道李康有問題,貨也有問題,只不過以他現在的身份,不好再盤問下去,便也不再說話。
朱煜不出聲,李康心裡更加不安了,但凡朱煜多說兩句,他隨便找個藉口搪塞過去也好。他不說話,就說明他已經默認貨有問題,萬一朱煜心裡盤算著怎麼舉報自己,那不是糟了?
“小心!”
李康感到萬分不安,他的大腦在胡思亂想,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路況上,在行駛到一個三叉路口的時候,由於車速過快,追尾了一輛在他前方行駛的麪包車。
轟……
在一陣劇烈的撞擊聲,和刺耳的摩擦聲後,半掛,總算是停了下來。
完了,這次真的是死定了!李康心中萬分後悔。
車停穩後,朱煜立刻下車查看前面被追尾的麪包車。
麪包車已經被撞的不成樣子,車尾已成廢鐵,駕駛室也被懟的變形,安全氣囊已經彈出,但是由於後座被撞的嚴重變形,駕駛室裡的司機,胸腔整個被座椅後方的鋼板貫穿,大量的血液從車上流了出來,怕是已經死透了。
朱煜看了看司機的臉,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回頭閉上了眼睛,心裡覺得萬分心痛,萬分可惜,年紀輕輕,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怎……怎麼樣?還活著嗎?”李康探出腦袋,說話有點結巴。
“她死了!”朱煜有些憤怒的看著李康。
李康一聽人死了,腦袋嗡嗡的,慌張的關上副駕駛的門,將車打著火。
“你幹什麼?”
李康想要逃!這是朱煜腦中閃出的第一個想法,半掛雖然車頭被撞了一個大坑,但還是勉強能開,李康將車後退了幾米,馬上打方向,想從岔道口跑路。
朱煜在後面追了幾十米,呼喊著李康,但車開的太快,李康根本聽不到。
朱煜無奈返回事故現場,拿起手機準備報警,接通電話時,看見面包車前,出現了一個年輕的男子,跪在駕駛室邊上,表情痛苦。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