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淳跟著敗兵在半路就趕上了糧草隊。由於沒有追兵,他們很快安定了下來了,然後和糧草隊一起慢慢返回。天亮再趕路就輕鬆許多了,沒有夜間那麼繁雜,重裝返回也只走了半天。待到達毛城時,杜遠已經在那裡站定,準備迎接廖淳了。這丫跑的倒是不慢,居然連衣服都換好了的。進城安置好糧草之後,他們檢查了一下兵員,已不足四萬人。黃巾兵不如別的兵種,散了生命就沒安全感了。
這次收兵回城,廖淳並沒有著急著走。他將糧食囤了起來,然後以毛城爲基地,開始教演士兵。這一次行動讓他徹底認識到了練兵的重要性。他手中不論有多少人,不論這些人多麼強悍,裝備多麼精良,依舊都是百姓。不光是一盤散沙,還是烏合之衆。
他在毛城駐紮,一方面是因爲要練兵;另一方面,則是要等失散的弟兄回來。當然,周邊大局他也在時時關注著,以防不測。這次劫糧,足足失蹤了兩萬多人,但終究還是陸陸續續回來了一萬多,手下人數約略也有五萬。另外將近一萬人下落不明。
董卓方因爲糧草被劫被燒,後繼無力,不得不敗走。也許功勞不該他領,就在董卓撤退,部隊換防的時候,張角病死廣宗。至此,大賢良師無敵的幻想破滅了!大家都知道了,縱使張角真的法力通天,但畢竟還是死了,而且是病死的。什麼包治百病的符咒都不能治癒他的病,又怎麼救治天下蒼生呢?可惜自己一朝失身於賊,現在回頭路已經沒有了!
十月,是黃巾軍的低潮。很多入黃巾的人都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失身草莽。當然,也有很多是官吏逼迫,不得已而造反的人。但無論怎麼說,於他們而言,現下是大勢已去,時不利己。廖淳部也是信奉大賢良師的,士氣當然也不會高漲。不過,他在此練兵數月,手下五萬人儼然形同軍隊一般。
他們如同官府一般收繳稅收、維護治安,再加上他們原有糧草囤積,就算再吃上兩三年也是有餘。衣食無憂,士兵也就不會逃亡。自然,也沒有增添,只是牢牢保持住了五萬這個數字。
年底的時候,身爲黃巾軍主帥的張氏三兄弟相繼陣亡,大股的黃巾軍都已經轉化爲小股的黃巾匪,在冀州流竄。廖淳、杜遠二人自然也多次率兵出城收繳,降者不計其數。很快,他手下又匯聚了五萬精壯漢子,毛城也增加了七八萬百姓。
與此同時,黃巾餘部中崛起了一個人物,黑山張燕。此人勇武過人,一度率領張牛角餘部轉戰冀州北邊,多次與劉關張三兄弟周旋。現在黃巾潰散,他乘勢高呼,糾集黃巾餘部、聯合周邊勢力,聚衆約略百萬,橫行冀州。一時之間,強勢一時的劉氏三兄弟也莫能與敵。只是眼下張角兄弟死訊傳遍天下,黃巾勢力均有所收斂。儘管張燕兵力劇增,也再沒有了往日的爭奪之心,不知在靜待什麼。
冀州的黃巾賊令朝廷最爲頭疼,但他們現在確是無暇北顧。因爲就在這年年底,西涼韓遂糾集幾十萬大軍來犯,殺死金城太守陳懿,準備率兵入寇京師。一時之間,朝廷震動,派將軍董卓前去征討。董卓人少,連戰不利,與敵死死周旋,軍糧消耗無數。
西北已經拖住了朝廷的糧食支出,冀州方向自然是不能用中央軍鎮壓的。但除了中央軍,誰能剿滅這百萬之衆呢?靠地方那幾千人的武裝?因此,朝野之內提及此事,無人不頭疼。
到中平二年初,廖淳已經率十萬軍在毛城練兵半年了。有一天,毛城北方來了一隊人馬,領隊自稱杜長,揚言要見杜遠。聽說了來者姓名之後,杜遠馬上開城接了進來。因爲對方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哥哥。
廖淳知道杜遠的哥哥進城,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了。午飯前,杜遠帶著哥哥要來見廖淳。他們開門見山述說了來意。原來,杜長也是黃巾軍一方小頭目,在大賢良師手下。大賢良師兵敗,他率領幾百人逃了出來。出來之後的幾百人無處可依,只好嘯聚山林。最近張燕一呼百應,糾集了黃巾百萬衆,還在聯合周邊勢力,盛況空前。於是,杜長去投奔了張燕。恰恰,廖淳他們劫糧時失散的士兵也大部分都被張燕收攏了。聽這些士兵說,杜遠領了一支人馬佔據了毛城,所以,杜長特地過來勸他加入黑山軍。黑山軍張燕想要攜衆請降,恨無門路。因此,每日來只思擴大勢力,意圖引起朝廷的注意,進而招安。
投靠張燕這種大事杜遠是做不了主的。他名叫杜遠,卻沒什麼遠見,凡事仰仗廖淳。十萬人的生死問題,他自然也不疏忽。廖淳知道杜長來意之後,也思量了一下。目前自己是無處可去,一旦朝廷發難,自己必然當先於張燕受誅。但投靠了張燕又有什麼出路呢?還不是替他當盾牌?他在北境,比自己距京師遠。一旦成了他的前部,自然也就備受朝廷矚目。因此,他也猶豫不決。
“廖帥不能決斷?”杜長感覺有點不可思議,杜遠不能決定,廖淳還不能決定,莫非這裡還有一個頭領?
“廖將軍難道想一輩子爲賊?”杜長見廖淳沒有直面回答,於是又試探了杜長一句。
“誰想如此阿!”廖淳也頗爲憤恨,“我廖淳雖粗識文字,卻也是通大理之人。當初我入太平教,是要學法術治療老父惡疾!現下大賢良師敗北而亡,我們又爲朝廷所通緝,不反抗又能如何?”他也爲前路惆悵阿。
“我們能與朝廷抗衡嗎?”杜長反問了一句,“大賢良師號天公將軍,攜衆百萬而反。如今又如何?”
“是啊!我們能與朝廷抗衡嗎?!我想聽聽張燕的意見!”廖淳迷茫了,但他還是不想白白把自己賣給張燕,因此只有勞煩杜長再跑上一趟,讓張燕親自過來了。他想要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
“大賢良師一死,燕帥也無意再與朝廷抗衡!”杜長想都沒想就回答了,“我們只是在聯絡有生力量,團結一心,只求自保。雖有百萬衆,也再無寇邊之心。朝廷見到我們人多,難以平定,又沒有犯上作亂,或許肯來招安也說不定。”
“樹大招風,欲自保反而難保!我們人數不多,也有十萬之衆,既然燕帥不願對抗朝廷,不如向朝廷假意請降!”廖淳有點不相信他的說法,於是竄輟道,“只要燕帥不離開冀州這一畝三分地,就算是朝廷想要動他,也先要經過我的地盤。張角三兄弟已死,燕帥若遣一人進京獻表納降,一則可以看看朝廷的態度;二來也可以探知一下最近幾個月來朝廷對我們收兵罷戰的意圖。”
“眼下西涼叛變,西線吃緊,朝廷在東線、北線無力用兵!”杜長對這些事情知之甚詳,看來探馬情報力量很強,至少比廖淳強多了,“唐周投降,五馬分屍。眼下誰還敢進京納降書順表阿!”
“當然是朝廷的人馬!”廖淳解釋道,“前者冀州黃巾戰亂,各郡縣城守縣令乃至州牧十去其七。新年一過,新官就要上任。屆時給他一封書信,打發他回去就是了!”
“妙極!”杜長得到了辦法,一時間欣喜若狂,“如若朝廷應允封官,我等也得以免除落草之難!如若不應允,我等也無損失……”
“你們真的要投降?你們有一百多萬人啊!”廖淳不理解他們是怎麼想的,百萬之衆竟然納降。不可思議。
“大賢良師號天公將軍,聚衆何止百萬。如今又能如何?”杜長不由得一陣仰天長嘆,“誰無生身父母?誰又不念故里家園?現在但凡能有一線生機,我等也不願背井離鄉、落草爲寇!”
“我和杜遠曾經殺了幾個朝廷使者!”廖淳猶豫了半天,道,“從他們口中得知,洛陽大火,南宮被焚。現在朝廷正在徵稅,重修南宮。如果你們真心請降,朝廷應該會應允。只要在降書裡說定繳納稅收金銀數目即可,寫的多了或許能封個一官半職,屆時即使不能如期交納,朝廷也不敢遣人問罪。”
“廖將軍難道想要子子孫孫幹這強盜基業?”杜長有些不理解,“如今大賢良師已死,大勢已去。將軍不如率衆加入我軍,也好壯大聲勢!”
“結爲連理相互依靠可以,投奔卻沒必要!”廖淳拒絕了加入張燕的邀請,“日後燕帥有事,但可來尋我!但凡廖某力所能及,定當竭盡全力!”
“如此說來,廖將軍保重!”杜長說話間站起來拱了拱手,示意要道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朝廷招安,故而沒有招回兄弟。大家同在冀州,日後總有相聚之日。如若處一屋檐下,安全度反而不高。他沒有完成招降任務,但是好歹得到了請降的辦法,因此也可以回去交差。
“杜將軍慢走!”廖淳見對方要走,因此站起來拱了拱手,“日後兄弟們日暮途窮,投奔將軍時,還望將軍能夠講情收留。”
“一定一定!”杜長回了一禮,然後與兄弟唏噓道別。這一番辭別,幾人身份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這次臨別的寒暄,也幾乎是以後杜長、杜遠兩兄弟爲數不多的幾次談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