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將木阿哥的屍體抱在他住的地方時,小小的不能算是村莊的十多個茅草屋子已經被大火燒的一乾二淨,黑色的濃煙瀰漫在這一片土地上,嗆得魅無法睜眼,腳走在因爲大火而灼熱的地上,一步一步的向前,被燒焦而面目全非的屍體像是樹幹七零八落的躺在各處。
眼乾乾的,不是哭不出,是已經流不出淚。
這些人都是被她連累的麼,上一刻還嬉笑天真的那些稚嫩聲音,已經再也無法聽到。她抱著木阿哥的屍體站在原地,幾乎是第一次發現,殺人可以不用自己動手,與你沒有任何相干的一羣人可能在下一刻就會因爲你而死,死人也只是一個瞬間一眨眼的事情。那些活生生的生命,他們美好光明的未來,只因爲她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而死。
魅似乎到此時此刻才明白,不管自己是啞娘身份,或者是萱萱,甚至是魅也罷,不管自己怎麼變換身份,怎麼變換環境,都無法抹去這個世間的殘忍。自己所向往的田園生活,自己所一直崇尚的與世無爭或者是執劍天涯,都不會是陽光無憂。
一直以爲是自己的身份緣故,一直以爲是自己太懦弱的緣故,似乎此刻才隱隱明白,不管是強大弱小,不管是什麼身份,立足在這個亂世,周圍不會給你什麼安穩平靜,一切一切都只能自己去爭取去創造去開拓。
大大小小一共四十二具屍骨,魅將他們一個個全部都挖了墳埋掉,四十二具屍體,四十二個墳堆,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當魅將這些小墳堆頭全部插上石頭的標記,整個人坐在地上頭一歪就昏睡了過去。
她睡了多久並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己是被餓醒的。她睜眼望著依舊明媚燦爛的陽光,她的周圍是四十二座墳!受傷的右邊胳膊沒有了任何知覺。
伸手揪著一旁的草放在嘴裡嚼著。胃裡終於開始蠕動的時候,她才停下吃草,閉眼又瞇了會,感覺不再像剛醒來那會餓的昏昏沉沉,這才站起身,在四十二座墳前鄭重的磕了一頭,到了石頭上用血寫著木阿哥的墳墓前魅磕完頭坐在那裡,想著石頭上的血遲早有一天會被風雨吹的退化掉,找一塊小石頭,照著那血跡在石頭上刻畫出木阿哥三個字,又鄭重的放回墓前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
魅一步步走下山道,身上的傷口多多少少包紮了一下,右臂麻木的就如心一般沒有任何知覺。
此刻只是黎明,前路霧濛濛的一片,溼氣撲打在臉上,就像是濛濛細雨!
在大路上走了一段,前面有無數的馬蹄聲傳來,魅閃身在路一旁兩尺高的小土坡站下,馬蹄聲急促卻很統一,是軍報嗎,是不是前方戰事又有什麼變故,但是,軍報也不該是這麼多的馬蹄聲。
馬蹄聲越來越近,魅低下頭側著身子,轟隆隆的馬蹄聲轉眼就到,魅擡眼向馬隊瞟去。這些人的服裝有些怪異,不像是大宛的服裝,也不像啓國的服裝,清一色的青色袍衣,就連臉都是被黑布蒙著的,整齊的隊伍更不像是山賊之類,難道是刺客組織?但是刺客都是暗地裡的行當,什麼時候這般光明正大?
魅心中疑惑?將自己身子縮的更緊!也就在她準備把視線收回的時候,一道視線如刀劍刺在她的身上,擡眼小心翼翼的遁著這視線望去。
身體就僵在那裡不再動,這隊人馬並沒有停下,那人的視線也只是像閃電一閃而過,她看到他身邊的離她最近的人要舉劍,那劍的方向是她,她看到他擡手一搖。
漫天飛舞的塵埃落盡,馬隊已經從她的視線裡消失不見,身體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事隔這麼久,竟然還對這雙眼有著深深的恐懼與顫慄,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雙腿竟然發軟。
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大宛的都城與那村落裡沒有什麼兩樣,各處宅子煙火四起,包括皇宮的那個方向。
街上人們的哭喊聲嚎叫聲,還有許多人在廝打爭搶財物,魅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昨夜裡東疆逆賊趁這睿太子領兵出征之際,在城裡燒殺搶掠無惡不做,竟然連皇宮都被那些東疆逆賊夷爲平地。
東疆逆賊?
這個詞不是第一次聽到,魅到今天才知道這東疆逆賊就是指的啓國的安王!
魅突然想起了在大路上遇到的那雙眼,遇到的那個人!
東疆逆賊怎麼會跑到這裡?因爲東疆逆賊被大啓國趕到了東疆,東疆離大宛都城很近。這大概也是爲什麼大啓國的軍隊借道去攻打東疆完後,反而又能這麼容易的攻打到大宛的中心來,因爲他們一開始是暢通無阻的來到大宛腹髒的。
只是幾天的功夫,大宛就變成了東疆逆賊和大啓國的肥肉!
魅顧不得尋找醫師瞧自己的那些傷口,她腳步飛快的向皇宮裡掠去。
皇宮被夷爲平地!
魅滿腦子都是這個詞,當日萱貴妃說會有大亂,魅千想萬想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大亂,萱貴妃還在皇宮裡,她怎麼樣,可有及時離開,睿太子出征,可有人保護她?
很奇怪自己會這麼掛念一個人,就像是掛念自己最親的親人般。
皇宮並沒有像人們說的那般被夷爲平地,不過皇宮的大門卻是緊閉著,大門上似乎還有被撞擊過的痕跡,想必是那些東疆逆賊做的。
魅繞了四個宮門一圈,宮門全部都是緊閉著,宮門外也都是乾乾淨淨沒有一點血跡斷肢之類的,魅挑了一處荒涼的城牆幾個飛縱翻躍在宮牆內,她依著記憶向萱貴妃的宮殿走去,一路暢通沒有遇到半個宮女太監,不過很多條石路上都有來不及清理的血跡。
周圍靜謐的可怕,就好像一切都凝固了,只有魅的心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這個聲音越來越大,大到將魅的耳膜都快震破!
將萱貴妃宮殿的大門緩緩推開,魅恍惚看到萱貴妃站在蓮花臺上轉頭對著她笑,可再一眨眼,眼前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沒有人,沒有血,沒有笑,沒有叫!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萱萱,萱萱!”魅叫著,聲音由大聲變的小聲,她在叫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這個人對她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她只要一想到有什麼不測,心就惶惶的難耐。
腳步不停的奔跑,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包括柴房廚房,一遍遍的在呼喚,到了最後就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了力氣,再也喊不出來,腳步卻是不停息,萱貴妃的宮殿找完,又繼續找別的地方,一個個屋子沒有一點點遺漏的找,處處可見的血跡讓她驚心!她不知道這些血跡裡有沒有萱貴妃的,不,一定沒有,魅定心,絕對不會有的。她飛身躍上屋頂,皇宮裡的某些地方還有大火過後濃煙籠罩,卻沒有看到哪裡有人影。
她不知道自己走在了哪裡,漫漫長路,寂靜的空氣,她終於聽到了人的聲音。
是她曾熟悉的聲音,卻又是她所陌生的聲音,她脫口而出的萱萱兩字就卡在了喉嚨上,她腦海裡涌動翻滾的那聲阿姐也停滯了住。
擡頭,原來自己竟然到了乾坤殿,這是大宛皇帝的前宮,是大宛皇帝上早朝處理政務的地方。
大殿的門緊閉著,魅只能聽到裡面的聲音,卻看不清裡面的狀況,這大殿外竟然也沒有人值守,魅心中詫異,又掛心裡面那個聲音,尋到偏一點的角落,用手指蘸了唾沫在窗戶上輕輕捅開一個小縫。
裡面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宮女太監,而最外圍則是禁衛軍之類。
萱貴妃站在高高的鑲有大量寶石的平臺之上,她身著紫鳳朝袍,頭戴璀璨鳳冠,珠寶流蘇在她的兩鬢邊隨著她威儀沉穩的說話聲而盪漾。
魅趴在小洞上望著這樣的萱貴妃,一時間看的有些怔,就好像是自己千辛萬苦穿過時光的甬道,那些穿戴在萱貴妃身上的珠寶玳瑁像五彩光芒刺到了她的眼讓她無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