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我靠在牀頭擺弄放在膝頭的筆記本電腦,首先登錄MSN查看郵件。私人的事,在工作時間我從來不會分心處理。
衛佚尊的春假結束已經開學,英國大學最短三年即可畢業,但如此一來課業緊張到無比繁重的地步,而他又迫切地想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學業回國,所以即使是到睡前的這個鐘點,我們也常常遇不到。
給他留了言,我在信箱裡看到黃藝發來的加密郵件。他畢業回到部隊後,直接進了軍區的秘密研究院,雖然行動限制不象在基層連隊那麼嚴格,但臨時出來見面或者打電話還是需要被批準或者過濾,有些我們急於交換的消息、想法,利用網絡更方便一些。
在郵件裡,是黃藝利用私人關係蒐集到的一些新杏林的財務狀況資料,讓我大吃一驚的是,表面看起來家大業大的藥業零售老大,財務狀況居然連年虧損——而根據我目前掌握的他們執行的銷售價格而言,利潤率應當不低於60%,如此高的收益下居然會一直虧,掙到的錢都進了無底黑洞不成?
黑洞!?一道刺眼的極光撕裂迷茫在我的腦海中劈開方向,有些直覺判斷出來的可能性雖然無憑無據,但……事情必有機關啊!
“雪聆?”耳邊傳來輕柔的招呼,身下的牀墊釋放出微微的顫動,我擡眼,散發著溼漉漉清新水氣的于靖陽正坐在牀尾,目光柔軟地打量著我。
“想到什麼事情這麼入神?”
我不語,先探身把電腦遞給他,自己跟著爬過去坐在他身邊,指著上面的財務數據給他一一分析。
于靖陽雖然不如我在財務學方面專業,但大線條的原理他都懂,馬上就聽出了門道,“新杏林虧得沒有道理啊!管理成本再大,也不可能虧到這種地步。而且投資的項目幾乎都在虧損,接連的錯誤決策他們都不吸取教訓?”
“如果……事實上‘虧損’對他們更加有利,誰又會在帳面上體現盈利呢?”
漾著絲寒意凜冽的笑容,我歪過頭反問于靖陽。他發出長長的一聲“哦”,立刻聽出我的弦外之音。
不過,在沒有得到可以拿上臺面的確鑿證據之前,對新杏林當家人的私下勾當統統只是一種猜測。可這也著實提醒了我,在將來可以反戈一擊的時候,該從什麼地方著手才能把他們送進鬼門關。
但其實……假如他們能夠秉持公平競爭的原則對待我們,我又何必如此殫精竭慮對付他們呢?人不犯我,我不屑於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殺之!
沉默裡,我慢慢忍隱下在胸口奔騰的殺伐戾氣。事業纔剛剛起步,如果我先穩不住陣角,于靖陽、高寧、十一少他們會跟著一起焦慮暴跳,那不是我紀雪聆的行事風格,對我們的事業更加有害無利。
“雪聆,昨天,我突然想通一件事,然後和我爸談了很久。所以今天才急著回來……”于靖陽突然在我的耳邊碎碎的開口。
很平靜的語氣,可“於爸”兩個字令我飛快擡起頭,某個略帶遺憾直覺的念頭飛閃——他果然對我當下不再低調的表現起疑了。慢慢對上他墨如春水的視線,我的胸口莫名被重創似的痛了一下兒。
他的眼神深似海洋,一層層一迭迭的翻卷著跌宕情緒。被他如此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讓我更確定地意識到他想通的“那件事”是指什麼——陽陽你其實可以象高寧那麼粗心、象十一少那麼無心,真的真的!我在心底微微嘆息。
“哦……”
我把電腦從手邊拿開。從他的語氣也聽得出來,我和於爸密談的內容他知道得不少,要不然他不會用如此體貼如此剋制的激動情緒和我談及。
“怎麼,現在後悔把法人的位置拱手給我坐,打算要‘搶’回去嗎?”
故意用特別頑皮的語氣促狹著他,我抱攏雙臂,擺出當家老大的強悍氣勢,說得輕鬆但其實每個字都當不得真。
“雪聆,即使我搶,你也不會‘讓’給我,對不對?”
于靖陽苦笑地嘟囔。
我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說陽陽你對哥哥的脾氣還是蠻瞭解地嘛。現在天天聽人家叫我“紀總”我心裡美著呢,憑什麼老闆椅還沒坐熱乎就下臺?要換你坐我的位置也成,那得到咱們一統江山那天!
“我寧要雪……不要江……”呃?這位說要什麼不要什麼呢?
我不確定于靖陽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嘀咕了怎樣的一句,問他,他忽然避開視線,只露了耳尖飄紅的側臉過來。呵呵,好象在害羞呀!
本來我想逗他,問是不是在說“寧要雪聆不要江山”,想想心頭立刻爬上絲怪異,兄弟之間沒事瞎搞什麼曖昧啊!吞回這話,我當剛纔什麼都沒聽到,認真地談起自己在腦海裡梳理成型的一些想法。
新杏林對付我們的招數不外乎三種,一種是製造事端給我們抹黑,惑亂視聽,散佈不利言論破壞我們的聲譽,讓顧客不敢登我們的門。另一種是聯合同行們打壓、排擠我們,甚至是聯合供藥廠家斷我們的藥,讓我們無藥可賣開不了店,顧客來了卻進不來門。
以上這兩方面基本是暗招,當然也可以半明半暗。而第三種則是明招,利用他們的社會關係指使政府管理部門找我們的漏洞修理之,名正言順地讓我們日子不好過。
敲詐、恐嚇、誣陷、造謠這些卑鄙行徑他們肯定做得出來,但畢竟涉黑是犯罪,而且事情一旦失控他們很容易被直接招供牽扯出來,後果甚爲嚴重,他們肯定也心存忌憚。所以我們只要在安保方面做足功夫下足本錢,反而可以有效控制。
而對於政府管理部門可能的介入,我們不打算從一開始就強勢對抗——真要想以權壓人,有于靖陽和黃藝的關係網在,我們不可能吃多少虧。可我們希望這麼折騰起來,恰好把他們的關係網暴露無疑。有朝一日你死我活的時候,一網打盡反而容易。
實事上,最難防備的是第二種攻擊。如果我們的進貨渠道被他們大面積扼殺,即使只是短期的扼殺,造成一二個月內開不了店,或者勉強開店後藥架空空的尷尬局面,照樣會名譽掃地,讓普通消費者以爲我們只是打著“平價”的幌子,實際敗絮其內而已。
“真的被同行和藥廠聯合抵制,一定是我們日子最難熬的時候。我們不能被這種局面左右而投降,所以一定要想早想辦法預防。”
于靖陽嚴肅地說著,俊雅的五官沒有絲毫畏懼軟弱的氣息。實際上他已經很能沉得住氣,比如今天突然提前回來明明讓我挺意外,但直到剛纔之前,我都沒感覺到他內心的情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