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
童清穿著白色浴袍,仰頭,呆呆地望著透明天花板。
雨花像貓爪一樣散開,爬滿了玻璃天花板,雨水向四處流溢,從玻璃孔洞中落下來,形成了一條條細長的水柱,“滴答滴答”地打在地板上。
從水柱的分佈可以看出孔洞排列得很凌亂,毫無規則,好似機關槍掃射出來的一樣。
終於還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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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她離開時,別墅是這個樣子,三年之後,她回來了,沒有一點變化。
一點都沒有變,沒有半點讓她感慨物是人非的機會,就連當年損壞了的玻璃天花板都保持著原樣,沒有修理。
當然,她自主選擇忽視了水柱落入的地方。
沒有變的還有她,當她瑟瑟縮縮,裹緊身上的風衣站在別墅大門前的時候,遠遠走過來的張媽一眼就認出了她。
“小姐!”張媽一路小跑,驚喜地叫了出來,“您回來了!”
童清打了個寒顫,雙手被張媽握在手裡,冰冷的身上傳來了一絲暖意。張媽激動地眼眶含淚,“小姐,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您,今天有暴雨呢?!?
風正吹得狂亂,童清秀氣的臉凍得發白,她溫和地笑了笑,“這不是還沒下雨嗎,我不想打擾你?!?
“小姐說哪裡話,服侍小姐是張媽份內的事?!睆垕屨\惶誠恐地接過童清手裡的行李箱,按了牆邊的密碼,大門朝兩邊打了開來。
童清蹙了蹙眉,淡淡地問,“密碼換了?”
張媽一愣,臉上的褶子被風吹起來,“那年之後,所有的密碼全部都換了?!?
童清眉皺得更深,張媽爲難地解釋,“換成了少爺的生日?!?
童清鼻間不屑地輕哼了一聲,一言不發,穿著長長的林間大道快步進了屋。
張媽就近打開一樓的浴室,“小姐剛回來,要不要先泡個熱水澡,吹了這麼久的冷風,小心感冒了。”
童清泡澡期間,張媽泡好了熱茶。然後頂著風,回到山腳下的小屋,去叫她的丈夫和女兒。夜裡怕是要下暴雨,小姐向來怕黑怕雷電,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便叫上全家去陪她。
上山的時候,張媽特意摘了一袋的山楂帶上去,好做成山楂糕,她記得當年小姐最喜歡吃她做的山楂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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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斷童清發愣的思緒。
“來了!”童清嘴角彎了彎,不知道張媽又從家裡拎了多少
好吃的來,都騰不出手開門了。
童清穿上被水柱打溼的拖鞋,跑去開了門。
漆黑的夜空裡狂卷著寒風,童清打了個寒顫,突然一個乾雷霹靂一聲,隱沒在夜幕下的筆挺身影,露出了冷峻慘白的面容。
童清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腳底電擊似的疼痛,被魔鬼抓住了腳背一般渾身顫抖,一副不敢置信的見鬼表情。
“怎麼,不認識我了?”魔鬼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雨傍晚很是低沉空落,忽明忽暗的雷電光影下,冷峻的面孔似笑非笑地望著童清。
童清手還握在門邊,僅僅愣了一瞬間,驚懼的眼神變得冷漠,重重地將門關上。
一隻手伸了進來,童清嚇了一跳,生生收回了力道,門在即將碰上門框時停了下來。一股力量襲來,那人趁機推開了門,長腿一邁,跨了進來。
“好久不見?!焙唵蔚暮?。
童清措手不及,向後踉蹌,她已經聽不見雷電的巨響,因爲站在眼前的他更讓她恐懼,“最好不見?!?
一身純黑的西裝襯托得他的身形高大筆挺,因爲高,更是顯得瘦。他滿不在乎地進了屋,慢慢地環顧了一圈,視線最後落在她的身上。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剛剛沐浴過,白色的浴袍還沒來得及換,腳上穿著拖鞋,露出白皙嬌嫩的腳背。
視線在她的腳上停了下來,他慢慢地走近,毫無預兆地蹲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腳背。
童清渾身一震,被他手指撫過的地方觸了電一樣發麻。
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腳,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將右腳藏在了左腳之後。
那人慢慢地起身,視線仍盯著她的腳。右腳腳踝裡側,靠近腳掌的地方,一條深深的疤痕,在白皙的腳上顯得分外猙獰。
“疼嗎?”那人俯著身子,與她平視,溫柔的視線落在她的眼裡,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她還是和當年一樣,透著一股淡雅秀麗。那張臉如同花兒長開了一般,稚嫩明豔。尤其是那雙鳳眼明眸,眼角微微向上提,靈動卻透著倔強,讓人忍不住多看上幾眼。
童清回視著他的視線,卻是疏離淡漠,帶著不可察覺的譏誚,“沈天曄,事情過了這麼久,用不著你假好心?!?
沈天曄眼眸微微一怔,筆挺地站直了身子,嘴角漾起了高深莫測的微笑,“童清,三年了,你還是跟當初我們在一起時一個樣子,性子一點沒變。”
童清心頭“咯噔”一聲,沒變,時間好像定格了一樣,三年的時間,淡忘不了任何東西,
這裡的一切絲毫未變,連同眼前這張冷峻虛假的臉。
原以爲早已平復的心情輕而易舉地被他撩起了怒火,“沈天曄,請你講話之前動動腦子,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是嗎?”沈天曄不置可否地轉過身,俊挺的背影往客廳走去,在客廳當中的水柱前停下。
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天完全黑了下來,呼嘯的風在玻璃天花板上起了煙。
那年之後,玻璃天花板上的洞孔並沒有修理,卻是在空曠的大廳裡,依照孔洞的形狀,以西側天使浮雕畫壁爲背景,修建了一個簡易的許願池,雨水落進來時,噴泉系統自動開啓。
客廳地板做了翻修,加了排水系統,許願池內始終維持著淺淺的水位。天空放晴之後,陽光直射進來,偶爾還能折射出彩虹。
“水簾洞啊?!鄙蛱鞎涎鲱^望著水柱,這麼看起來那些孔洞排列得怪異,好像一幅簡筆畫,又好像奇怪的古字。
面對著破碎的玻璃天花板,他的語氣輕佻、滿不在乎,童清聽不出他有任何的內疚或者不安。
童清冷笑一聲,遠遠地在沙發上坐下,雙手環胸,一副拒他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你來幹什麼?”
沈天曄怪異地看了她一眼,語氣淡然,“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
童清語噎,“這是我家,我放假了就回來,你管得著嗎?”
沈天曄笑笑,“離寒假還有一個月,你這是放的什麼假?”
離寒假還有一個月,離聖誕還有一個星期,她現在大三,還沒到實習期,這顯然不是任何假期的時間。
可是,離那天,就只有一天。
指甲嵌在掌心,童清冷冷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沈天曄並不介懷她的冷漠,走近幾步,微微一笑,“你回來,我很歡迎。”
“沈天曄,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句話!”童清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三年前,爸爸將這棟別墅留給了我,這裡是我的地盤,請你出去?!?
沈天曄微微笑著,淡然地望著突然暴躁的童清,“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這些年來習慣的疏冷在他突如其來的出現下,完全崩塌了。
只要看到這張佈滿虛假的淡笑的臉,童清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撕扯、發泄。
童清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閉上眼睛,默唸這些年來讓她平心靜氣的心經。
“吧嗒”一聲,客廳大門突然打開。
“砰”、“咚”,重物落地的聲音,一聲驚呼,“少爺,您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