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李文琳匆匆回了公司，在自己的閣子間放下手袋就往總監的辦公室走去，張莉莉有點幸災樂禍，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她自個導演的，李文琳冷臉看她一眼，張莉莉也只得輕鬆的笑一笑，無所顧忌。

損人不利已的事情她不會幹，但如果損人能利已，哪怕只是稍微的一點點利已，那麼，她也會馬上行動。

李文琳到了總監的辦公室，總監正對著電腦忙什麼，李文琳低聲打了一聲招呼，總監才擡起頭來，指了指位子，對她說道：“坐吧。”

李文琳點佔頭，坐到總監的對面。

總監辦公室並不大，畢竟是從一個大廳隔出來的，一個狹窄的長方形，中間一排辦公桌，朝北一個真皮沙發，總監經常坐在那上面辦工，北邊一排桔紅色的曲木椅子，來客人，或者給下屬坐的。

李文琳現在就坐在一張曲木椅了，對於這樣的談話，她已經有幾分厭倦了，總監想對她說什麼，做著什麼打算，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之，李文琳很反感。

可是大佬就是大佬，如果你不想辭掉工作，不管大佬多麼討人反感，你也必須隱忍，誰叫你只是一個小下屬呢，如果你不想服從他的安排，忍受他的一切，那麼好，你有本事爬到他的上頭去。

而這一點，對於李文琳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以前，由於她簽單率特別低，幾乎沒有任何升職空間，她工作到後來，都已經灰心失望了，如果不是因爲還能夠意識到如果辭掉這份工作，她可能飯也吃不上，她估計早就因爲厭倦辭掉了這份工作。

而現在，因爲廣興這個單，總監給了她一個美好的許諾，如果簽下廣興這個單，她就可以升爲首席設計師，工資福利都會翻倍，這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

李文琳如果想得到這個職位，她必須對上頭言聽計從，這也是讓李文琳煩惱的地方，她不想聽他的，但是現實卻告訴她，她必須聽他的。

李文琳正在那裡胡思亂想間，總監從電腦上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對她說道：“文琳，我聽別人說，你現在還在負責另外一個單？”

總監的語氣很和氣。

李文琳點了點頭，知道他今天叫她回來，肯定就是因爲這件事，如果不承認，肯定只會讓他對她印象更不好。

她索性承認了，點頭道：“是的，總監，我還在接觸另外一個單子。“

“哦，什麼單子？”

總監挑了挑眉毛，好像有意外之喜，他好像認爲在這種環境下，李文琳能夠同時拿下幾個單子這真是一件讓人十分意外的事情。

李文琳低了低頭，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末了她說道：“總監。我圖紙已經給任老闆看了，他很滿意，我想很快就可以簽下合同。”

總監笑了笑，說道：“文琳，你現在怎麼還能負責其它的單子呢，你怎麼分不清主次，現在你的首要任務就是做好廣興這個單，你怎麼大魚不去要，要蝦米？”

李文琳在心裡皺了皺眉，想到又來了，總監和喬振天都是一個調。

她說道：“總監，我想公司現在需要多籤幾個單下來，我兩邊都能做好的。”

她原想說，我不想負責廣興那個單了，但是想到自己已經答應了喬振天，這種話還是不用說了。

總監點點頭，對她說道：“任業主那個單我看還是交給其它沒有簽單的設計師吧，同事之間互相照顧一下，公司到現在爲止，還有一半的設計師沒有簽到單哩。”

李文琳吃驚的擡起頭來，這是一個領導說出來的話嗎，這也太不公平了。

總監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不是讓不讓的問題，這其中還牽扯到利益問題，他笑了笑，說道：“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但是文琳，那麼，你必須把任業主這個單緩一緩，現在你的中心任務就是廣興這個單，你的主要目的就是拿下廣興。”

“五千萬的公裝大單啊。”

總監伸出五個手指頭，在她面前擺了擺，對她說道：“和他比起來，其它單根本不值一提。”

李文琳張了張嘴。

總監繼續說道：“文琳，這是命令，命令就只能執行，沒有商量的餘地，三個月馬上就要到期了，我聽喬振天說，現在外面的家裝公司也在千方百計的想拿下廣興這個單，你已經和廣興的常務副總約好了是不是，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李文琳擡起頭來，看向他，總監用有神的眼神鼓舞的看著她，在她看到他時，他甚至用力的衝她點了點頭，給她信心。

李文琳知道縱使自己張口拒絕，也沒有任何作用，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總監再次威脅命令，如果她堅持，想逃開這所有的一切，唯一的辦法叉是辭職，可是她怎麼能夠辭職呢。

所以到了最後，她點了點頭，對總監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去和業主說的，總監，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出去了。”

“好的，沒事了，你出去吧，文琳，加油，好好幹，廣興這個單我們公司就指望你了。”

李文琳勉強扯開嘴角笑了笑，振作精神快步走了出去，可是一走出領導的辦公室，她的動作就緩慢下來，整個雙腿就像灌滿了鉛一樣的沉重無比，她慢慢走到自己的閣子間。

張莉莉看她一眼，見她神色不對，知道肯定是總監訓她了，心裡不由得一陣快意，可是臉上卻裝作十分同情關心的樣子，在自己的閣子間伸長了脖頸，臉偏過電腦屏幕，對李文琳關心問道：“文琳，總監叫你什麼事/”

李文琳知道多半又是張莉莉打的小報告，因爲任卓這個單子，至今爲止，她只對張莉莉提起來，她擡起頭來，沒有任何表情的看了一下張莉莉，張莉莉有點不自在，可是她依然微微笑著，顯得很坦然的樣子。

李文琳在心裡搖了搖頭，想這女人怎麼這麼過份呢，以前有利益衝突的時候，她打小報告，她背後說她壞話還可以理解，現在各自忙著各自的單，這女人仍然爲難她。

李文琳再次深深的後悔，忘了從前的教訓，女同事之間最好不要說個人隱私，不要說真話，女同事之間，沒有友誼，大家表面上保持和諧就行了。因爲只要利益相關，女人的友誼就消失了。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利益，比如現在，張莉莉打了小報告，讓李文琳不痛快了，她得到的利益，就是她張莉莉痛快了。

張莉莉在那裡等她的答案，見李文琳不理她，只得無趣的坐下去，繼續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李文琳坐在自己的閣子間想了想，電腦的右下角突然顯示有新郵件，她打開一看，發現是喬振天打來的，叮囑她按時去赴朱傑的約會，要穿是隆重一點，務必和他簽下合同。

另外一封郵件是陌生人的來信，李文琳好奇的打開來，發現是任卓的，郵件很短，還發了一張雪花滿天飛的名信片，上面短短的幾句：“嗨，文琳，我是任卓，你大概不知道我爲什麼有你的郵箱嗎，你給我的圖紙上標了你的郵箱，所以我給你寫了一封信，我回來又把你的設計圖紙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歡，簡直完美無暇。”

李文琳苦笑一下，想著只怕要讓你失望了，她就著他的原信件回過去，對他道：“任先生，有空嗎，你的裝修估計要緩一緩了。”

她把信發過去，想著郵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一會打一個電話過去告知吧。

不到一會，電話果然來了，李文琳一看，是任卓的，她接起電話，任卓在那邊問道：“怎麼了，李小姐？有什麼爲難的地方嗎？”

李文琳只得笑著解釋，對他道：“不是的，任老闆，你這個單之前我有一個單還沒有作完，我兩個單同時忙不過來，所以遵照先來後到的原則，你的單先緩一緩。”

“啊，這樣啊，沒問題沒問題，你什麼時候空了再給我裝修吧。”

李文琳笑了笑，對他道：“我看你好像挺急的，如果你急著要裝修，你另請設計師吧，我不能耽擱你。”

任卓連忙說沒關係，沒關係。

兩個人聊了一會，掛了電話。

李文琳把這件事了結之後，就坐在電腦上，繼續畫廣興的第四套圖紙，到現在爲止，連朱傑也沒有要求她再畫圖紙了，這個事情，已經早就不是圖紙好壞的問題了，可是李文琳剛好最近對酒店裝修特別感興趣，她剛好又有了一個靈感，而且再畫出一套風格不同的圖紙來，所以繼續忙活著，再說了，畫圖可以讓她平靜，讓煩惱離她遠去，也是她自我的一種治療方法，所以李文琳從來不管多麼累，也不會討厭畫圖。

聽著鉛筆在圖紙上發出的“沙沙”的聲音，李文琳一顆心漸漸平靜下來，慢慢的，整個人就投入到設計中去了，不知不覺，天慢慢的也就黑了，大家下班的下班，吃飯的吃飯，加班的加班。

李文琳忙完手中的活計時，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才發現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她驚呼一聲，立馬收拾手袋，準備回家去。

剛走出公司，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那裡，叫一聲“李小姐/”

李文琳呆了一呆，那個人就從陰影處走出來，李文琳藉著路燈的光看得清了，原來是任卓，她倒是莫明其妙，想著他又來找她幹什麼，不是說過了，他這個裝修單子緩一緩嗎。

“李小姐，很吃驚嗎？”

任卓自言自語，李文琳沒有說話，看到他已經走到她面前，她只能勉強笑笑。

任卓拿出手上的圖紙，遞到她面前，對她說道：“既然你暫時不能幫我裝修，那我只能把圖紙還你，我想到可能這圖紙對你還有用，我雖然很喜歡，可是還是要物歸原主，所以我把圖紙送過來了。”

李文琳倒是吃了一驚，明白他的用意後，立馬笑了笑，說道：“不用了，任老闆，這圖紙是專門爲你公司設計的，我是按著你們那戶型設計的，別家根本也用不到，再說了，我現在負責的這個單子，是五星的大酒店，是完全不一樣的裝修，所以你拿著吧，沒關係的。”

任卓聽到她現在在負責五星大酒店的公裝設計，不由很是吃驚和感興趣，他眼睛發亮，對她大聲道：“李小姐，你真是好優秀，這麼年輕就能負責這麼大的公裝大單。”

李文琳都被他誇得臉紅了，她訥訥的解釋道：“我只是一個畫圖的，真正負責的是我們總監。”

李文琳心想，在公司上頭，肯定也認爲真正負責這件事是的她的總監，而她李文琳，只是一個跑腿的小卒子。

任卓聽到她如此說，便點點頭，重新把圖紙收回來，看了一眼，對她說道：“真的不用還給你。”

李文琳被他的樣子逗笑了，搖了搖手，對他說道：“真的不用了。”

任卓笑起來，想了想，又想起什麼，對她說道：“不行，設計師畫圖很辛苦的，我要付給你設計費。”

他拿出錢出來，對李文琳說道：“李小姐，你的圖紙多少錢一張，我買下來做紀念好了。”

李文琳很是吃驚，她都倒退了一步，對他說道：“任老闆真是開玩笑。”

心裡甚至有點惱火，想這人錢很多麼，動不動就往人手裡塞錢？

任卓說道：“怎麼了，設計師設計圖紙，在圖外，在大的家裝公司不都是有設計費收的嗎，圖紙多少錢一張算，我不能白拿你的設計，我給你設計費是天經地義的呀。”

李文琳哭笑不得，搖搖手，對他說道：‘任老闆喜歡拿去吧，現在的設計是免費的。”

任卓還在那裡堅持說道：“那怎麼行呢。”

李文琳搖了搖頭，對他說道：“沒什麼事我先走了，天晚了我要回家。”

她走到街邊去等車，任卓把車子開到她面前，對她說道：“這樣吧，你不肯收我的設計費，我送你回家吧。”

任卓堅持在那裡等她，幾次三番示意她上車。

李文琳無法，只得上了車，任卓已經送過她回家一次，所以這次根本也不問，直接就往那個地方開去。

李文琳倒是吃驚，對他說道：“你知道我住在哪嗎/”

任卓一邊開車一邊笑了笑，說道：“嗯，知道，我上次記住了。”

李文琳倒是吃了一驚，想這人記性真好。

任卓一邊開車一邊跟她說起他自家，李文琳才慢慢了解到，原本任卓是浙江的有錢公子哥，大學是在國外學的室內設計，不過因爲有家族企業要繼續，所以大人不許他做設計師，要他開公司，剛好他們家廣州有一家橡膠皮帶公司（做小五金這一塊的）。所以他就奉父命，跑到廣州來開公司了。

他說過自己的身世，對李文琳感嘆道：“李小姐，我真羨慕你啊，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把愛好當成工作，而我不行，我爲了我家裡人不得不丟下自己最喜愛的東西。”

李文琳沒有作聲，卻在心裡冷哼一聲，想這些富家子，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飽漢不知餓漢的飢，怪不得有個人說得好，說什麼音樂畫畫都是富人子弟風花雪月乾的事，窮人家的孩子還是務實點好。

只可惜她明白這個道理晚了點，雖然也沒有後悔選擇了設計這一個行業，但是這些年，吃的苦頭並不少。

任卓看到李文琳一直沒說話，便對她道：“李小姐，爲什麼不說話，我和你很聊得來，感覺就像交往多年的朋友一樣，我第一次在網上看你的作品，就感覺我和你認識了很久一樣，見了面，就更是有一種很早前就認識的感覺。”

李文琳臉上笑了笑，心裡卻想這富家子弟的臺詞真濫，對於這個任卓，她慢慢的也就少了許多好感。

車子很快就到了李文琳租住的小區，任卓只覺得車子開得太快，很後悔在途中沒有開慢一點，其實車子開得並不快，路途也並不近，李文琳平時上班下班，要坐地鐵坐公車，也夠累的。

任卓在她家的小區停下，李文琳下了車，對他道了謝，任卓笑笑，說道：“男朋友在家等著吧。”

李文琳笑了笑，回過身走回去，擡眼尋找自己的家，那裡果然亮著燈，窗簾沒有完全拉嚴，燈光從窗簾縫裡滲透出來。

李文琳笑了笑，感覺家裡有人等著她，這種感覺總算讓她開懷了一點。

她回到家裡，展開一張笑臉，還沒看到葉小凱的人就出聲笑道：“小凱，我回來了。”

聲音落下去，卻沒有被葉小凱的應答應接起來。

李文琳愣了愣，尋找著葉小凱的身影，就看到他站在窗臺附近，背對著她，背影十分的陰霾。

李文琳簡直覺得有點莫明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