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到了下午六點，公司下班，自從經濟危機之後，他們以前是朝九晚五的，以前設計部的同事還可以藉著“去工地，去業主家”這樣的由頭，在上午下午這樣的正常上班時間出去的，現在大家都沒心情出去逛了，出去隨便怎麼一活動，坐車都要花錢啊，現在經濟危機，自然是一個錢掰成兩個花，公司說要改成晚上六點下班，早點八點上班，大家也沒意見，這個時間你敢有意見麼，公司反正現在嫌人多，你敢有意見，你敢去提，保證第一個開的就是你。

所以大家都很沉默。

大家背地裡說，公司這是藉著經濟危機的由頭變相裁員。

不過說雖然這樣說，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設計部的同事都三三兩兩下班了，張莉莉依然坐在自己的閣子間，等著馬暢回公司，李文琳起身收拾手袋，她看了一眼張莉莉，在不久前，她們好得跟姐妹一樣，都是一起出去吃午飯一起下班的，現在看來，張莉莉是不可能和她一起下班了。

張莉莉也知道李文琳在看她，這一天，馬暢的事情對她的刺激太大了，她對李文琳充滿了憤恨和看不起，這種看不起發自內心深處，如果不是因爲想著可能以後還要天天在一起，她真想衝上前去，把她打倒在地，然後一通拳打腳踢。

李文琳看張莉莉一直低著頭，裝作沒有看見她，嘴脣動了動，最後什麼也沒說什麼，她原想告訴她：“她已經決定放棄這個單了，現在馬暢出局，她張莉莉就是唯一的人選了。”

可是看到張莉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她便把要話的話都咽回肚子裡去，拿起手袋，走出公司，回了家。

張莉莉一直在那裡等著，有其它的同事勸她早點回家，暖昧的笑話她：“張莉莉，這麼努力啊，這年頭努力沒有用，要用別的法子。”

那設計師一邊說一邊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李文琳的位子。職場上的肉體關係就像回扣一樣上不了檯面，但是有確實存在。

言下之意就是你幹得再好，也比不了別人家靠那種關係。

張莉莉渾身難受，彷彿被人突然用刀捅了一下，戳到了她的痛處，讓她更加不安，她笑了笑，儘量裝作平靜的說道：“那大部分時候還是公平的，公司也不可能這麼糊塗嘛，公司也要賺錢，總不能永遠靠關係。”

“哦，是嗎，如果公司真的眼睛雪亮，馬暢就不會出局了，要知道馬暢在我們設計部的業績可是數一數二的哦。”

張莉莉不作聲了，那個設計師因爲廣興這個單與自己無關，樂得在一旁煽風點火的湊熱鬧。損人不利已的事去做的話，只能說這個人腦子有問題，不過可以過嘴癮，這種人在職場也大量存在。

“莉莉，你也很有能力，在我們部門，簽單率也是很高的，不過這年頭，光有真本事也沒用啊，這女人啊長得漂亮就行了。”

同事意味深長。

張莉莉不由又害怕又憤怒，她當然明白同事的言下之意——接下來李文琳要對付的就是她了，接下來出局的就是她張莉莉了，言下之意，就是她張莉莉不管多麼努力，也幹不過李文琳，因爲她長得沒有李文琳好。

這都是她從同事的話裡揣摩出來的意思，張莉莉最恨別人拿長相說事，她長相平平，所以猶及討厭這一點，特別是許多長得還不如她的女人，自己不收拾打扮，看她成天打扮得光鮮，還在那裡說風涼話，誰誰是真正的美女，至於某某呢，那是打扮出來的，再打扮也不會好看到哪去。

張莉莉就最反感這一點，她由於在長相這一塊實在平平，只能大部分都靠後天打扮來改善，在她的心裡，打扮得好也能是美女，可是別人卻不這麼認爲。

張莉莉冷冷道：“我會的，謝謝關心。”

那設計師感覺到她的語氣不對，便識相的噤了聲，勉強笑了笑，說道：“我是關心你，天晚了，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下班吧。”

張莉莉只得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這樣慢慢的辦公室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四周一片安靜，張莉莉也懶得開燈，整個人陷在一片黑暗裡，沉浸在往事的回憶裡。

從小到頭，她好像從來沒有順過，出身於農村，又沒有考上大學，長得也營養不良，這些，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太慘了，她有今天，能夠成爲設計師，和著名牌大學畢業的男女坐在同一個辦公間，完全是靠她個人吃苦努力得來的。

曾經她爲了得到一個業主的單，她天天跟著那個業主整整三個月，纔拿下了這筆單，她是十分努力十分有毅力的人，她總是想一個人只要努力努力，那麼總有一天，會成功的，會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的。

但是活到現在，二十多年的生命裡彷彿再一次告訴她，一個人要想成功，好像除了努力，還要太多太多東西了，天賦，機遇，等等等等。

張莉莉回想起從前，又想起現在，現在她一人在廣州這個城市，租在一間二十多平方的小房子裡，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戀人，年紀也二十六七了，一個人生活在異鄉，而且這種生活在短時間內根本看不到改變的可能，如果一直這樣工作下去的話，沒有簽到任何大單的情況下。

她只想靠著自己的努力，在廣州買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哪怕它只有二十平方米，她都非常滿意，只要能讓她棲身就可了。

可是這個願望。在廣州房價已經一平方上萬的今天，她工作了五六年，積蓄還不夠首付，以前總是想再努力幾年，多存點錢，付一個首付買一個小房子，再不亂跳槽，貸款買一個房子，她也就很滿足了，可是誰想到呢，經濟危機來了，你不想辭職，公司要炒你了。

她一個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現在卻天天害怕隨時失業，忙於保業，廣興這個大單讓她看到了希望，如果她能負責這個單的話，到最後，她不但能保住工作，而且能拿到一筆豐厚的提成，這筆提成足夠她一次性付款買一個房子，她所有的願望和夢想都能寄在這樣一個大單裡，所以無論如何，她不能出局，哪怕不擇手段，千方百計，她也要堅持到底，現在馬暢出局了，那麼，她只有李文琳一個對手了，她得想辦法把李文琳打敗。

這是她張莉莉現在的打算。，

她在等馬暢回來。她要在知已知彼的情況下，打敗李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