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爲了迎接業主的到來，陽天和王誠誠都做了充分的準備，陽天把合同拿出來了，自己修訂了一下，打印了出來，又想著業主要喝茶，準備了茶水在會客室裡，王誠誠把他畫好的圖紙拿了出來。

陽天接過他的圖紙，笑瞇瞇的對他道：“這都是你畫的嗎？”

王誠誠想著如何回答，他也知道如果在老人面前新人峰頭大甚，不是擺明了給老人造成威脅嗎。

可是他沒有時間多想，陽天一邊翻看圖紙，一邊又問了他一遍，王誠誠只得說道：“嗯，是我畫的。”

“你獨自一個人畫出了整套圖紙？”

“嗯。”

一種忌妒之火騰的升了上來，然後在陽天的心裡騰騰的燃燒，他幾乎不用想也知道，王誠誠這個人本事在他之上，總有一天他會爬到他頭上去的，他已經忘了王誠誠把這個單交給他，他應該給他怕感激，他只是想著以後，他應該如何防著。

然而，心裡雖然忌恨無比，表現上，陽天還是大方的笑著，對於王誠誠的設計讚不絕口：“小王，你設計不錯，這方面有天份，好好努力。”

王誠誠也聽出了他是言不由衷，他也應付著說道：“我會的，謝謝陽大哥。”

陽天就笑瞇瞇的，想了想，又站起來，對他說道：“你在這裡等著，一會業主來了，你就稱陪他先幾句，一般給業主看的圖紙我要先報上去，給我們總監看的，你這圖紙還沒報吧。”

陽天拿著王誠誠的圖紙，想著他現在總算有了一個單總算可以保住工作了，不由的激動萬分，只恨不得馬上跑到老大的辦公室，證明給他看。

王誠誠笑了笑，說道：“我沒有給總監看。”

“那行，你在這等著業主，我報上去，你圖畫得不錯，加油。”

陽天鼓舞了他幾句，腳步輕快的跑總監辦公室走去，外面對於陽天突然簽到一個單的事情議論紛紛，反正在職場上，是天天有新聞和八卦看的。

一個說：“陽天怎麼有業主了？”

另一個說：“聽說是小王給他介紹的，這個單原本是小王接洽的，圖紙也是小王畫的。”

“唉呀，陽天的繪圖員好厲害，我的繪圖員要是這麼本事就看了。”

王誠誠在會客室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陽天現在拿著他的圖紙到總監那裡去了，他肯定會說他王誠誠辛苦畫的圖紙是他畫的。

王誠誠沉浸在這樣的思緒裡，只覺得新人好難做啊，要如履薄冰，兢兢業業，要捧著老人，聽著老人，不能做錯，不能說錯，不能出頭，不能沒本事，不能多說，不能多做，等等，對於職場新人的規矩太多了，而且大家各說一套，你說要多做事，他說要少說事，市面上關於職場新人的書無數，一個觀點，一個說這樣，另一個說那樣，王誠誠聽過職場老人的教導，也看過不少職場手冊，然而，他仍然是茫然。

他只是覺得職場上爲什麼這麼難做人，他只是想找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爲什麼卻要這樣委曲求全，顧忌這顧忌那的，他真想找個人問個明白，可是沒有人告訴他。

王誠誠坐在會客廳東想西想的時候，這時候就聽到人上熟悉的聲音“王設計師？”

王誠誠擡起頭來，看到是他的業主，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快步向他走來，臉上笑瞇瞇的，王誠誠嚇一跳，雖然在外面他冒充是設計師，可是公司裡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繪圖員啊，可是業主不知情，仍然大方親熱的叫著他“王設計師，你打電話讓我過來我馬上過來，合同在哪，我馬上籤，什麼時候能夠施工啊？”

業主連珠炮的問了一系列問題，設計師有繪圖員聽到業主這樣招呼王誠誠，在那裡交頭接耳，有人在那裡冷笑不迭，王誠誠臉都紅了，一張臉火辣辣的，他低著頭，領著業主進了會客室坐下，業主還在那裡叫：“王設計師——”

王誠誠截斷他的話：“賀老闆，我其實不是設計師，我只是一個繪圖員。”

賀老闆揮了一揮手，根本不接受他的解釋，他對他道：“在我眼裡你就是設計師，你的圖畫得那麼好。”

王誠誠發自真心的感動的笑了一笑，聽到業主這樣的評價，對於他來說，是到目前爲止，收到的最大的榮譽。

“賀老闆，是這樣的，今天叫你過來籤合同。”

“好，合同在哪，我馬上籤。”

賀老闆拿起玻璃茶幾上的合同，拿出隨身拿著的水心筆，就要簽下他的大名，他還在那裡說道：“要付定金嗎，多少錢，我也帶了。”

王誠誠連忙勸止他，對他道：“賀老闆，你等一會，不用急，我們還要等一個人。”

他補充道：“嗯，要付定金的，不過只是意思一下，並不多，裝修的所有款項要等到裝修完成你再付。”

業主笑了笑，停下手中的筆，對王誠誠說道：“還要等誰啊。”

王誠誠無奈，只得說出實情，“還要等我師傅，由他負責這個單。”

“什麼，不是你嗎？“

業主愣了，王誠誠馬上說：“和我一樣的，他是我師傅，他負責帶我的，他比我還要本事，相信他會給你裝修得更好的。“

“我就想按著你畫的圖紙裝。“

王誠誠爲了安慰業主，只得說道：“那圖紙就是我師傅畫的，一樣的，會按照那圖紙上裝的。”

業主才放了心，狐疑的看了王誠誠一眼，王誠誠難堪的笑笑，嘴脣動了動，什麼也沒說。

業主對他道：“王設計師，那以後就是別人給我裝修啦。”

王誠誠點點頭，說道：“我也在的，他是我師傅，他比我有經驗，由他全權負責。”

業主聽到他這麼說，也就放了心，對他道：“那行，我就聽你的，你師傅在哪，什麼時候來啊，我沒時間多等。”

“馬上來，馬上來，我去看看。”

王誠誠走出會客室，就看到陽天抱著他的圖紙春風滿面的朝這邊走過來，在門口兩個人看到了，王誠誠想說什麼，陽天已經看到業主，立馬熱情洋溢的走過去，大老遠就向業主伸出手來。

會客室就沒有王誠誠什麼事了。

王誠誠在那裡站了幾分鐘，看到他好不容易拉來的業主和著陽天有說有笑，在陽天的指導下，業主在合同上還有圖紙上都簽了字，這個單就算是簽下來了。

陽天眉飛色舞，簡直可以用激動來形容，兩個人站起來，陽天像個領導一樣對王誠誠吩吩：“小王，送送賀老闆。”

王誠誠在心裡暗罵一句，表現上卻畢恭畢敬的說聲是，送著業主出門。

回到公司來，陽天已經在忙著和工程部的經理進行接洽了，王誠誠走到他身邊，他忙著接電話沒有理他，王誠誠一直等在他旁邊，他是這樣想著，有可能陽天現在要負責這個單，需要他幫忙，畢竟圖紙是他畫的，陽天不可能完全明白他的裝修理念，看圖紙也許要問他，再說了，他也答應了業主，他會從頭到尾一直跟著這個單的，所以他等在那裡。

但是沒想到，陽天打完電話，看到他垂著手站在旁邊彷彿很吃驚一樣，對他責怪道：“你站在這作什麼，上頭現在要你幫助李文琳，你去她那邊吧，我這邊沒什麼事要你幫忙的。”

陽天也是有打算的，因爲這個單是王誠誠拉過來的，現在他負責了，他就一定不能讓王誠誠再插手，否則會讓設計師的同事說個不休的，他一定要和他分清。

王誠誠沒有想到陽天變臉這麼快，心裡只覺一股怒火直往上升，想這個人真是過河折橋，就算你要拆橋，你也不要拆這麼快吧。

他忍著氣回到了李文琳那一邊。

李文琳帶著手下幾個繪圖中同在那裡畫圖紙，忙得擡頭的功夫都沒有，王誠誠走過去問她：“文琳姐，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李文琳才擡起頭來，看到王誠誠站在她旁邊，手足無措的樣子，她說道：“把業主交給陽天了？”

王誠誠點點頭。

李文琳也沒什麼話說，她也知道他不甘心，在獨自面對李文琳，只有李文琳看到他的表情時，王誠誠是真心流露的，他的不甘全部寫在了眼睛裡，李文琳笑了笑，對他道：“那行，你把這張標準間的設計圖畫成效果圖吧。”

“好的。”

王誠誠接過李文琳遞過來的設計圖，回到他的閣子間，開始畫圖，整個人沉浸到圖紙裡去了，心中的不快才慢慢消散了許多。

這畫圖一開始就到了晚邊，王誠誠把圖紙做完，擡起頭來時，發現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他擡頭四顧，發現整個設計部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他們幾個繪圖員還有李文琳在加班，也就是說只有他們這一組還在加班。

王誠誠把圖紙在網上發給李文琳，要她看看，如果畫得不好，他再改，李文琳回過來信息，說是“沒問題。”

王誠誠坐在李文琳的後面，看著她專注畫圖的背影，他想著也真有意思，大家在同一個辦公室，卻忘了怎麼用嘴說話一樣，大部分時候都是網上交流。

他心裡有很多話想找人訴說，他有許多不明白，所以去茶水間打了兩杯咖啡，端到李文琳面前，對她道：“文琳姐，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李文琳剛好又累又困，所以接過他的咖啡，喝了一口，客氣的對他說謝謝。

王誠誠笑著看著她，李文琳因爲今天不用見客戶，他們公司對於著裝以前規定必須穿正裝，但是後來發現不太現實，就是設計師要經常跑工地，如果穿正裝會很不方便，特別是女設計師穿職業裙裝，根本不敢去工地，所以到了後來公司也就沒有硬性規定了，李文琳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T恤，下面是洗得發白的藍色仔褲，頭髮梳成馬尾，額頭光光的，衣著休閒樸素，素臉朝天，這樣的打扮，卻更讓她顯得好看，她的美是那種天生的，不是後天打扮出來的效果。

王誠誠近距離看著，想著李文琳不但有才華而且人漂亮，他甚至想著他以後找女朋友也要找這樣的。

李文琳被手下這樣看著有點不自在，她幾口把咖啡喝完，對他們幾個繪圖員道：“你們回去吧，天晚了，回去回去。”

其中有個繪圖員是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女孩子，聽到這句話立馬歡呼一聲，要著另外一個男繪圖員送她回家，兩個人同時進公司，現在很要好，公司同事有時候開玩笑，說他們以後也可能發展成雌雄雙煞。

辦公室只有王誠誠和李文琳了。

李文琳指了指空著的閣子間，對他道：“你還不走？”

王誠誠笑了笑，說道：“我睡辦公室吧，懶得回去了，來去還可以省車費。”

李文琳笑了笑，說道：“你真把辦公室當家了，這裡怎麼睡啊，回去吧，明天可以晚點來。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們在加班趕圖。”

王誠誠不說話，看李文琳依然拿著畫圖鉛筆，她的十指白晳修長，拿著鉛筆顯得特別的優雅好看，知性氣息迎面撲來。

王誠誠真心道：“文琳姐，你看你的手指多長啊，天長就是畫圖的？”

“哦，是嗎？”

李文琳看了看自己的手，對他笑道：“我的手倒是真的長，不過從小別人就說我長大會彈鋼琴，結果呢，我只喜歡畫圖，呵呵。”

李文琳和他聊這些，有些輕鬆下來。

王誠誠道：“文琳姐回去嗎，我送你。”

李文琳愣了愣，對他道：“不用了，不用了。”

想著要是被公司同事看到了，到時候又是流言蜚語滿天飛，王誠誠馬上解釋，對她道：“文琳姐，我是看你對我蠻好的，我今天把我的業主給了陽天了，我心裡不好受，想找個人聊聊天，只有文琳姐你了。”

李文琳明白過來，對他道：“那行，我們下班吧，不過不要你送，我們一起出公司；路上說好了。”

李文林不打算和他長談，因爲說多了也沒用，新人都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說多了也不可能完全能夠避免磨合期，讓他瞬間變成一個合格的老人，磨合磨合，就是在時間裡親自慢慢的磨嘛。

王誠誠很開心。

李文琳拎上手袋，兩個人一起進了電梯。

王誠誠低頭對她道：“文琳姐，爲什麼新人這麼難做啊，今天陽天態度變化真快，我都無法相信，我告訴他我把業主給他時，他很高興，對我很熱情，後來和業主簽了合同後，他就對我很冷淡，要我到你身邊去，好像不認得我一樣。”

李文琳笑了笑，說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啊。”

王誠誠說道：“我真的不甘心，業主今天還在問我，爲什麼我不能給我負責這個單，我說盡了陽天的好話，文琳姐，爲什麼在職場一個人不能自由自在的活著，要顧忌這顧忌那的，大家真誠一點坦率一點公平爭不行嗎，背後使陰招就很有意思？中國比起國外差太遠了。”

李文琳聽他這樣的憤青口氣，不由笑了起來，對他道：“國外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中國就這樣，到哪裡都一樣，所以啊，我就一直呆在獅豪，畢業後一直做著這份工作，因爲就是因爲哪裡都一樣，哪裡都有人際關係，職場上哪裡都有勾心鬥角。”

“爲什麼不能真誠一點呢？”

“因爲你在一個團隊啊，一個團隊大家要互相考慮，可是有時候有利益衝突，大家爲了各自利益，做出什麼事情出來也再正常不過。”

兩個人已經走出了電梯，走到了寫字樓外面，李文琳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著他回家的那班公車。

王誠誠對她道：“文琳姐，今天陽天把我的圖紙說成是他畫的，他拿著我的圖紙到總監那裡去審覈了。”

李文琳想起自己在廣興的第一份圖紙被總監拿去，上頭總是直接拿來主義，吱聲都不吱的，大家不都一樣。

李文琳只得說道：“陽天是你的領導，小王，你要有一個概念，你必須對他負責，你不能越級，他拿去你的就是他的，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怎麼是正常的，這不是抄襲嗎？”

王誠誠憤憤不平。

“少說兩句吧，你不怕我把這些告訴陽天，我和陽天是朋友。”

王誠誠笑了笑，對她道：“文琳姐不會的，文琳姐對我很好。”

這時候，李文琳回家的那班公車也來了，她不想再說下去，對他道：“事情過去就算了，小王，我原先認爲你不可能留在公司的，但是我想，你現在應該有很大可能留在公司，你用一個單換到陽天對你的一個優的評價，能夠讓你在獅豪成功轉正是值得的。”

王誠誠想李文琳說得也是，便衝她笑笑。李文琳對他道：“好了，我的車來了，明天見。”

王誠誠堅持要送她回家，李文琳笑了笑，自己上了車。

坐在車上，她想了想，想著王誠誠其實比起其它新人也算不錯的，至少他有才華，而且立場鮮明，站在她這邊，對她惟命是從，雖然她對自己其實沒什麼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