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第二天中午，李文琳發現她的電腦被人動過，以前給劉業主畫的設計圖明顯有被瀏覽的痕跡(中午休息，電腦是不關的)。下午的時候，看到張莉莉抱著一堆圖紙出去了一趟，回來後明顯心情好了很多。

因爲不是第一次，李文琳心中有數，她決心晚上找她好好談一談。

“張莉莉，有空吃飯嗎，晚上我請你吃飯。”

馬上要下班了，李文琳想和她在飯桌上解決，她想對付她，但是事先還是知會她比較好，背地裡捅一刀，玩陰的不是她的做爲。

她不是張莉莉，她做不到。

張莉莉顯然很吃驚，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了李文琳一眼，用手撫了撫自己的頭髮，慢慢說道：“哦，你請我吃飯？有什麼喜事嗎？”

李文琳笑了笑，淡淡道：“沒什麼，就是有些事要對你說，這些事估計對你比較重要，我們不是好姐妹嗎，我想我有必要關心一下你，你說是不是？”

張莉莉警惕起來，看到李文琳淡淡的處變不驚成竹在胸的樣子，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溫順小綿羊了，她的心裡疙瘩一下，全身處於備戰狀態，慢慢說道“好啊，在哪裡吃呢？”

“你選地方吧，隨便在哪？”

“那好，我選附近的那家西餐館吧。”

惡狠狠的想敲李文琳一筆，李文琳笑了笑，淡淡道：“現在經濟危機，我可沒什麼錢，我請你到中午吃飯的湘菜館吃晚飯吧，當然，你要是嫌飯菜難吃，就算了，反正這些消息是關於你的，再說了，你平時請我吃飯也是那裡嘛，還是老地方好。”

張莉莉就更加擔心了，她只得說道：“好啊，好啊，沒問題，老地方好。”

她的心裡已經隱隱不安。

李文琳看了看時間，估計也已經差不多了，便站起來，一邊收拾手袋，一邊對她說道：“那我們走吧，莉莉。”

張莉莉笑了笑，說聲好，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公司，一起坐電梯，擠在一堆人裡面，張莉莉感覺透不過氣來，擡起頭，看到高了她近半個頭的李文琳神情淡定自若，這樣的神情不由更加讓她慌張，換了是在平時，她李文琳不是會像一隻紅了眼睛的兔子一樣，在那裡傷心哭泣的嗎？

現在的感覺，怎麼像一隻鎮定的會咬人會反擊的母豹子呢。

張莉莉更加不安了。

她回想起這些年，有什麼把柄落在李文琳手上沒有，可是兩個人平時姐妹相稱，走得好像太近了，是否真的有把柄落她手上？張莉莉越想越害怕，越來越不安，冷汗從身上滾落下來，到此時此刻，她只能鎮定自己，李文琳平時傻乎乎的，擺明了一個沒大腦的書呆子模樣，就算她平時有把柄落在她手裡，她肯定也不會留心的，不用擔心不用擔心，真是瞎操心。

張莉莉在心裡反覆念念叨叨的和李文琳出了公司。

依然是那家湘菜館，不過因爲是晚飯時分，大部分中午來吃飯的人都下班回家了，飯店裡顯得比較冷清，對此張莉莉和李文琳都十分滿意，人少才方便她們交談。

“你想吃什麼，隨便點。”

李文琳招呼一句，張莉莉看到李文琳閒淡的樣子，她哪裡還有心思吃飯，拿著菜單隨便點幾個菜，支走服務生之後，她看了李文琳一眼，對她說道：“有什麼話你快點說吧，我還有事，沒時間多奉陪。”

李文琳笑了笑，對她道：“你也不用太急。”

張莉莉笑了笑，說道：“不行啊，現在兩個單我要負責啊，劉太太成天催著我快點畫出圖紙呢，對了，我給她看了我畫的圖紙，她十分的滿意，要我馬上籤下合同，然後帶她去採購裝修材料，她很相信我，她說啊，凡是我介紹的材料商肯定是價格最便宜，質量最好的，我們現在關係最好了，文琳啊，這個和業主打交道也是要講技巧的，我早就和你說了，做設計師要做人性化的設計師，要處處爲業主著想，像你只會畫幾張圖，有什麼用呢。”

張莉莉表面上洋洋得意，看到李文琳那樣鎮定自若的樣子，她實在是心裡不爽，今天偷了李文琳的設計圖，因爲劉太太實在是滿意李文琳給她做的設計，堅持裝修要按先前的設計，哪怕她提出給她少報價，省些裝修材料，她都不肯，劉太太反覆說她是對生活有精緻要求的人，張莉莉看她一副肥婆樣子，心裡暗罵，真是說話不要臉，要精緻還會讓自己肥成這樣，擺明了找事做，然而心裡雖然憤恨，業主要堅持她也沒辦法，所以今天中午只能利用李文琳不在的空隙偷了她的設計圖。如果是以前，兩個人交情不錯，李文琳也會大方，她張莉莉只要要她的設計，李文琳也會給，但是現在，兩個人是競爭對手，而且已經明顯交惡了，如果她直接用了李文琳的設計，在李文琳不同意的前提下，她這樣用了，就是抄襲，在業內傳出去名聲太壞，抄襲是很可恥的，如果李文琳告她抄襲，她的事情就大了。

雖然現在焦頭爛額，但是表現上仍然要裝得風光無限，張莉莉向來都是如此爲人，無論如何，至少要表面光鮮，在氣勢上就要壓倒別人。

李文琳一直靜靜的聽著，沒有說什麼話，直到張莉莉沉默下來，得意的看她一眼，不想再說下去了，李文琳才淡淡道：“那麼恭喜你了。”

聽著張莉莉的話語，李文琳真的想不通，張莉莉明明搶了她的單，這個單子原本是由她負責的，如今又偷了她辛苦畫出來的設計圖，爲什麼在她面前半點羞恥心也沒有，那樣的趾高氣揚。

“李文琳，你有什麼話快點說吧，我真的很忙的，我晚上還要加工畫圖呢。”

張莉莉催促她。

這時候飯菜也上來了，服務員把菜端上桌，就走開了，李文琳看了看張莉莉，對她道：“我要說的是，你必須退出廣興那個單。”

她的語氣淡淡的，好像寵辱不驚，十分鎮定的樣子。

張莉莉愣了愣，回過神來後，竟然笑出聲來，她笑著搖了搖頭，覺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

她看著李文琳，對她道：“李文琳，你叫我退出廣興那個單？我沒聽錯吧。”

李文琳搖了搖頭，緩緩道：“你沒聽錯，因爲我要負責廣興那個單。”

她語氣淡淡的，說話簡略卻肯定，看著張莉莉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緩緩道：“我原本打算退出的，但是你現在把我手上的單搶走了，我無路可走，要想保業的話，只能繼續努力，所以廣興這個單我必須負責，請你海涵。”

她的話外的意思很明顯，雖然語氣很平靜，但是張莉莉聽得很明白，李文琳的意思是，我原本打算讓給你的，但是你逼人太甚，太貪心，不給人活路走，所以你就怪不得我了。

張莉莉冷聲一笑，心裡罵道，誰知道你是真退出還是假退出，我要是信了你，我不是和馬暢一個下場。

然而心裡雖然這樣憤怒，表面上仍然很鎮靜，她看了一眼李文琳，對她道：“哦，憑什麼？”

李文琳看她一眼，對她道：“我今天到這裡來，和你說這些，當然是有備而來的。”

張莉莉笑了笑，說道：“怎麼樣的有備而來，你說說，要我退出廣興，你想得倒美，不過李文琳，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馬暢，沒這麼好欺負，想要我退出，你做夢吧。”

她的臉板起來了，方方的下巴緊緊的崩著，如果不看髮式和衣服，單看張莉莉此時此刻的臉，平淡的五官堅定的神情，讓她看起來很像一個男人。

李文琳對她道：“劉太太那個單你是怎麼來的，以及你今天的設計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不說了，我們來說說你的私單事件。”

她淡淡說出。

張莉莉一驚，過去的事情迅速在自個腦海裡過了一遍，她警覺憤怒起來，對李文琳罵道：“李文琳，你不要血口噴人。”

李文琳笑了笑，對她說道：“張莉莉，你平時和我姐妹相稱，與我形影不離，無話不說，讓我誤以爲我和你是好朋友，因爲這種誤會，我被你利用了很多次，但是這樣於我也有好處，這是此時此刻，我可以利用它來對付你。”

張莉莉徵了一徵，說不出話來。

李文琳看著張莉莉，想著張莉莉有時候挺精的，有時候又傻得可以，辦公室交情太好，一旦翻臉，從前的情誼就是最有利的武器，她可以拿從前對付她李文琳，她李文琳當然也會。

李文琳繼續淡淡說道：“材料返點之類的灰色收入我都懶得說，我們來說說私單，私單是多麼損害公司利益，這些事情你做得不少，而且公司的同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因爲損人不利已的事大家做來沒意思，所以你一直很平安的活到現在，但是現在，我可以損人利已，我爲什麼不做？”

“損人利已”李文琳把這四個字說得重重的，爲什麼要損人，因爲損人可以利已，所以她做，想想現在自己怎麼變成這樣，李文琳在心裡不住搖頭。

張莉莉緊緊盯著李文琳，李文琳淡定的樣子讓她第一次害怕起來，平時覺得李文琳就是一個傻傻的只知畫圖紙的書呆子，沒想到她會有這一手，她會威脅她。

她心裡慌亂起來，然而，表面上卻儘量裝作平靜道：“你以爲你去和總監說，總監就會相信你嗎？李文琳，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在公司簽單率很高，總監會選擇相信我，而不是相信你。私單？真是笑話，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私自接活了？”

李文琳笑了笑，具體的指出來，“去年十月份，廣州的一個會展中心的裝修，這個單子一開始就是你接洽的，結果到了後來，馬上要籤合同的時候，業主卻突然不同意和我們公司合作了，工程部業務部再怎麼努力也是徒勞無功，這個事情當時公司都覺得莫明其妙，總監一直在關注，你說我跟總監提起，是你從頭到尾一直在勸說業主，說什麼我們公司報價太高，你可以在外面給他找到報價低很多的施工隊，這是什麼性質？這是私單！你接私單，在外面另外找人施工了，因爲你這樣做可以得到很大一筆收入，你說總監會不會相信？莉莉，你要知道，設計師接私單雖然是一個普遍現象，但是大多數人都是不恥的，公司就更不用提了，你利用公司的資源和人脈，拿著公司的薪水和提成，卻把公司的業主搶走，公司每個月給你開工資，卻養一條白眼狼，公司向來對這種事最反感，要是知道了絕對是開掉！”

張莉莉徹底慌亂起來，她當然知道私單在業內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所有的公司如果發現自己的員工有私單事情，絕對是開除，這是鐵定的，沒有一個公司可以容忍這種事件，而且不但會在第一時間開除，甚至會在業內的BBS上通知，讓這個人在整個行業內都混不下去。

太可怕了，張莉莉不敢想，如果這件事抖露出去，她是不可能在家裝行業混下去的。當初如果不是那麼貪錢，想早點存夠買房子的錢，她也不會鋌而走險去做私單，那個業主的確是公司的老業主。她自問沒有把柄落在李文琳走上，平時也沒有和她提起，原以爲她笨笨的兩耳不問窗外事，看來是自個低估她了。

這種事情，就算沒有把柄，也很可怕的。

總監肯定會相信李文琳，因爲她說的沒錯，公司對於這種事是最敏感的，前後覈實一下，大家都會心知肚明，在私單這件事上，公司甚至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會放過一個。

張莉莉心裡惶恐害怕，說不出話來。

李文琳已經站了起來，在心裡對張莉莉道：“是你逼我的，否則我也不會拿出殺手鐗。”

她淡淡道：“我走了，你退出廣興這個單，我不會說出去，如果你不退出，到時不要怪我。你現在有了劉太太那個裝修單子，保業不成問題，我想孰輕孰重，你自己最清楚。現在找工作不容易，對了，承蒙你記得，我男友失業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

李文琳拿著手袋提開，留下張莉莉一個人呆呆坐在那裡發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