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馬暢養的花活了，以前只有兩片小小的綠葉子，而且垂頭喪氣的，今天他來上班，一到閣子間，像往常一樣，朝著花盆瞅一眼，卻有了驚喜的發現。兩片小小的葉子中間長出了一片更小的綠葉子，而且那兩片奄奄一息的老葉如今也挺立起來，站在花盆裡。

馬暢開心極了，他立馬擡起頭來，尋找張莉莉，張莉莉還沒有來，他不由有點小失望，跑步到茶水間，用一次性紙杯給他的蘭花澆了一點水，看著那點點的綠意，雖然只有三片葉子，可是也生機蓬勃，努力的向上生長著，讓人看了，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

他到現在，彷彿也能明白，爲什麼張莉莉總是精神勁頭那麼好了，爲什麼張莉莉那麼喜歡在辦公間養盆栽，原來盆栽有這樣的效果，可以振奮人心哦。

給蘭花澆水後，他沒有心情做其它事，只想儘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張莉莉，讓她和他一起高興，一個大男人坐在自己的閣子間，雙手抱著那盆花，眼睛盯著設計部的入口。

一個繪圖員看到馬暢那樣子，笑嘻嘻的走上前來，對他說道：“頭，這是什麼寶貝花啊，看你愛惜得。”

馬暢笑嘻嘻的說道：“蘭花啊，你真是的，連蘭花都不認識。”

繪圖員吐了吐舌頭，害怕馬暢又會像以前一樣把他貶得一無是處，罵得狗血淋頭，然而，馬暢卻沒有，他對著繪圖員笑了笑，說道：“行了，回你位子上做事去。”

繪圖員立馬說聲好，急快的回到自己的閣子間，他摸了摸腦袋，想著頭今天怎麼啦，這麼開心。

馬暢一直等在那，因爲繪圖員剛纔站在那裡，擋住了設計師的入口，所以他才急著要他挪地方。

張莉莉總算來了，在馬暢的望穿秋水中，今天所有材料商的返點全部打到她的賬號上啦，看著銀行卡上新增的收入，張莉莉的心情也是很好，這三個月，等於是再也不用擔心保不住工作，與此同時，還賺了一大筆錢呢，在經濟危機這個時刻，能夠有這樣的收入，真的是非常的不錯啊，要知道，就算不是經濟危機，在以前的裝修淡季，設計師幾個月籤不到單也是再正常不過，他們行內曾經有一句話“半年不開鍋，開鍋吃半年。”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張莉莉想著，她不但保住了工作，過了三個月，就是接下來再來三個月，她也不用發愁了，所以心情格外的舒暢。

看到張莉莉打扮得時尚漂亮，步履輕快的走了進來，馬暢臉上立馬涌起笑容，他迎了上去，對張莉莉說道：“莉莉！”

聲音十分的清脆激動，張莉莉愣了愣，回過身來，看向馬暢，想他極少以這樣的語氣說話，他向來都是慢騰騰說話的。

馬暢衝她笑了笑，對她道：“你過來看看。”

張莉莉笑了笑，一邊走過來一邊對他說道：“什麼事啊？”

馬暢指著那活過來的蘭花，對她說道：“你送給我的蘭花活了，今天新長了一片葉子，而且其它的兩片葉子也站起來了，現在它活了，對不對。”

張莉莉看了一眼，發現果然長出了新葉子，她也笑道：“嗯，果然活了，我還擔心你養不知呢，真是小看你了。”

馬暢十分的高興，搓了搓兩隻手，對她說道：“莉莉，我請你吃中飯吧，好不好，我今天實在是太高興了，這盆栽可以讓人心情快樂，我想我有必要請你吃飯以示感謝。”

張莉莉笑了笑，說道：“我請你吧，我最近新增了大筆收入，嘿嘿。”

她也是高興，決定請馬暢。

她笑道：“老吃你的，我也不好意思啊，呵呵。”

馬暢便點點頭，說道：“那好。”

兩個人便約好了時間地點，只等著中午一起出去吃飯。

到了吃飯時間，兩個人約好了，張莉莉請他去吃自助火鍋火鍋，在一家出名的火鍋店裡，開著空調吃麻辣火鍋，兩個人都吃得一頭大汗，身上卻涼一陣熱一陣，那種感覺特別的新鮮。

張莉莉對他道：“馬暢，放開肚子吃，這火鍋啊，是自助餐，反正不管你吃多少都是那個價。”

馬暢愣了愣，想這女人真有意思，什麼時候都想到省錢。想到佔便宜。

張莉莉瞄了一眼四周，確定店內的服務員沒在四周之後，她對他說道：“馬暢，你要記住，海鮮要使勁吃，茶水要少喝，那些麪食土豆之類就不要吃了啊。”

“可我喜歡吃土豆片啊，我還想喝酒啊。”

馬暢笑了笑，莫明其妙。

張莉莉瞪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他說道：“笨啊，你農民啊，土豆片平時還吃得不夠？”

馬暢笑了笑，說道：“喂，你請我吃飯，我當然想吃什麼吃什麼，你連我吃什麼都要限制？”

張莉莉一邊拼命的往火鍋裡放海鮮，一邊對他說道：“小馬同學，這是自助餐，當然是只知貴的不知便宜的，這種無良店家就是賺你們這種只知吃土豆蘿蔔人的錢，明白不。”

馬暢對他道：“吃飯最重要不是開心嗎？”

“你錯了，最重要是佔便宜，爭取利潤最大化!你想想，五百塊一份的自助餐，如果全部是海鮮的話，值不值？如果只吃了幾個土豆就飽了，五百塊你買幾個土豆，你值不值啊？”

馬暢明白過來，對她道：“可我就喜歡吃土豆啊，我不喜歡吃海鮮。”

張莉莉知道再勸也沒用了，馬暢就是這樣，她在心裡暗罵一聲農民，對他道：“行行，愛吃土豆吃土豆去吧，儘量多吃點，最好做到扶著牆出去！”

馬暢聽到了，一口酒就直接噴了出來，差點噴到火鍋裡，他止不住大笑起來，直到四周的人紛紛對他側目，他只得拼命忍住。

張莉莉瞪他一眼，壓低聲音對他罵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吃自助餐最高的境界就是扶著牆進扶著牆出！”

“扶著牆進？”

馬暢奇怪的瞅了一眼張莉莉，張莉莉已經吃下了三串雞尾蝦，八隻大螃蟹，桌子旁還有一大堆小龍蝦殼。

問題是吃了這麼多，她還分明沒有半點吃飽的意思，一邊繼續不停的往火鍋裡放海鮮，一邊風捲殘雲的繼續吃著。

馬暢心想，張莉莉今天沒吃飯了，現在這樣子就好像餓死鬼投胎。

他止不住又哈哈笑起來，對張莉莉道：“莉莉，你幾天沒吃飯了？”

張莉莉正在手腳麻利的掰著一隻螃蟹，對他說道：“三天。”

“哈哈哈，哈哈哈，扶著牆進，扶著牆出。”

馬暢想到她說的吃自助餐的最高境界，再次高聲大聲笑起來，張莉莉瞪了他一眼，對他道：“你不笑會死吧，我前幾天吃得少，我又不是沒吃，我減肥不行啊。”

馬暢就只得無語了，想這女的真是到什麼地方都想著佔便宜，這自助餐要是來的都是這種主顧，估計都要哭死去，不過，馬暢心想，像他這種愛吃土豆片的也多吧。

馬暢心內覺得好笑，看到張莉莉吃得渾然忘我，也懶得掃好興致，不再吭聲。兩個人繼續吃著。

冰鎮的啤酒喝了很多杯，兩個人都有點熏熏的醉了，不過很開心，張莉莉對他笑道：“馬暢，我以後給你做菜吃，這裡的菜沒有我做得好，我會做湘菜。”

馬暢笑道：“好啊，”

張莉莉道：“什麼時候我們有空了，一起去買菜，到我租住的房子裡去，我那裡什麼都有，我燒給你吃。”

馬暢笑道真的啊，他感覺張莉莉對他不一樣了，以前這種話她是不可能提的，以前兩個人很見外。

張莉莉點點頭，對他說道：“馬暢，你知道我今天爲什麼這麼開心嗎？”

因爲馬暢接私活的事張莉莉已經知道了，有他的把柄在自己手裡，所以她也不怕馬暢知道她的秘密去上頭告發她，所以現在相處起來，在馬暢面前，她就不要再裝了，本來人是什麼樣，在馬暢面前就是什麼樣，因爲返點拿得高，她得了一大筆收入，心裡太快樂，而這種快樂如果不讓人知道，一個人獨享太沒意思，所以她決定向馬暢說出來，因爲馬暢接私活，所以他現在值得信任。

馬暢搖了搖頭，張莉莉伸出五個手指頭，對他輕聲道：“空調那塊，我從材料商那裡拿了五個返點。”

“五個返點？”

馬暢大吃一驚，要知道雖然設計師拿材料返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通常都是兩到三的返點，像這樣五個返點的這還是第一次聽到，

馬暢有點擔心張莉莉，他對她道：“莉莉，你不能拿這麼多，這樣會出事的。”

張莉莉揮了揮手，衝他嘻嘻一笑，喝口酒說道：“馬暢，你真是杞人憂天，我們設計師多可憐啊，好不容易談下一個單。業務部要分一部分去，總監要分一部分去，公司佔了大頭，到我們設計師手裡，已經被剝削得所剩無幾了，如果我們老老實實的，不拿返點，不接私活，就靠那點提成，喝西北風去啊，什麼時候能夠買得起車子房子啊。”

張莉莉偏過頭去，不屑一顧。

馬暢還是很擔心她，對她說道：“莉莉，我不是反對你拿返點，但是返點不是這樣拿的，據我所知，沒有一個設計師敢拿這樣高的返點，我擔心你才這樣勸你的。”

他焦急的看著她，害怕她出事情。

張莉莉抹他一眼，對他說道：“你真是瞎擔心，你知道我爲什麼拿這麼高啊，我又不是沒腦子的人，你真是笨死了，我拿這麼高，你以爲我一張口別人就願意給啊，人家願意給，這說明人家也能賺到錢，明白嗎，這有什麼的，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馬暢在她面前嘆口氣，心想她平時那麼聰明，怎麼在利字面前就糊塗了呢，利字旁邊一把刀啊，有時候一個人太貪心最會卻什麼都失去，他不想看到她會這樣子。

莉莉還在那裡頭頭是道的分析：“我不是沒想過的，馬暢，你想啊，現在經濟危機，材料商的產品不好賣啊，那些西班牙地板磚啊，意大利水晶吊燈，胡桃門的木窗啊，價格降得再低也賣不出去啊，我帶一個業主給他們，他們賣出產品，他們只不過賺得少一點啊，馬暢，我們拿返點，也要根據大環境進行適當調整是不是。”

馬暢打斷她的話，指出要害，他對她道：“你忽視了最關鍵的一環。”

“什麼/”

張莉莉不相信，臉上都是嘲笑，想著他是多管閒事，臉上甚至有著一些看不起馬暢的神情。

馬暢搖搖頭，說出實情，他對她道：“莉莉，你忘了業主了，業主如果拿著她買的那個價去別的材料商那裡問一問，她知道自己被人吭得太厲害了，你以爲她會不吭聲嗎，莉莉，怎麼一下子這麼糊塗，材料商給你這麼高的返點，你以爲他們會比從前少賺嗎，他們賺的是一樣多，甚至因爲經濟危機他們會賺得更多，他們想賺錢，錢從哪來，從業主那裡來，所以你的業主這次肯定被騙慘了，如果業主知道了，她會大鬧的，到時候你————”

馬暢說不下去了，看著張莉莉慢慢收斂起來的笑容，他不好再說下去。

張莉莉知道馬暢說的都是真的，這個問題她也不是沒想過，但是五點的返點太誘人了，她實在無法做到不動心，所以馬暢說的業主的問題只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如今馬暢提了出來，她知道馬暢在設計這一行業資歷比她深，比她懂得更多，不由慌亂起來。

然而，雖然心裡慌亂，嘴上卻硬道：“以前都拿返點，業主不照樣沒發現，這次也不會有事的。”

馬暢對她說道：“這次業主坑得慘，你說她會不會發現。”

張莉莉煩惱起來，她板臉怒道：“好啦，不要說了，我請你吃飯不是爲了讓你責備我的。”

心裡也火了，想你馬後炮有什麼用，我已經拿了。

馬暢還在那裡絮叨道：“這事我一開始就提醒了你，只可惜你不當真，在我面前裝傻充愣。”

張莉莉徹底火了，她站了起來，把單一付，拿了手袋直接往外面走去，馬暢睦她顯然生了氣，立馬也跟了出去。

“莉莉，你別生氣，我也是爲你好。”

“爲我好？爲我好？！我已經拿了，現在不也沒事嗎，你這是危言聳聽，我本來開開心心的，因爲大大的拿了一筆收入纔開心的請你吃飯，可是你這個烏鴉嘴，我現在沒事，業主沒找我。”

馬暢只得笑笑，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莉莉臉紅的氣憤道：“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我對你坦誠相待了，把你當朋友，什麼高興的事都跟你說，你倒好，卻跟我說這些，早知道就什麼都不說了，你不會把這事告到上面去啊，我今天真是瘋了，啊，竟然和你說這些。”

張莉莉用手拍打著腦袋，開始責怪自己，心裡也充滿了後悔。

馬暢心裡充滿了感動，她現在在他面前是非常真誠的，他能夠感覺得到，正因爲這種真誠，所以讓他物別的高興。

他笑了笑，對張莉莉說道：“莉莉，我很高興，真的，你能夠把我當朋友，我怎麼會，你相信我，不會的，我不是一早就讓你知道我也在接私活嗎？”

張莉莉呆了一呆，擡起頭來，她微微放了一點心，馬暢繼續勸她道：“這樣吧，莉莉，如果我把你拿材料返點的事告訴上頭，你也把我接私活的事告訴上頭好了，反正拿返點公司也是默認的，因爲不損失公司利益，接私活公司卻會直接開除，我比你的罪過大。”

張莉莉聽到這裡，笑出聲來，她說道：“我要揭發你早揭發了。”

馬暢心裡一陣溫暖，笑道：“那行，剛纔吃飽沒，要不要再去吃一點。”

“行啊，我們換個地方吃去。”

“莉莉，我們現在是不是朋友？”

“當然是，要不你馬暢早死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