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李文琳和廣興的常務副總朱傑約定的時間。

李文琳一直心中忐忑，避免去想這個問題，但是逃避只是一時的，她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遲早要面對的。

見面的那一天，她已經畫好了廣興的第四套圖紙，喬振天站在她的面前，苦口婆心的給她做戰前總動員。

李文琳手裡緊捏著那一卷圖紙，只有看到這些圖紙，她才能意識到自己的真正身份，才能讓自己在這樣難堪的處境裡不致於那麼憤恨和難過，才能夠硬著頭皮撐下來。

“文琳，我對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喬振天叮囑完所有的事情，最後出聲問李文琳，李文琳今天穿著一襲紅色的連衣裙，長長的黑亮捲髮風情萬種的披在肩頭，看上去不是去談合同，而像是赴情人的約會。是的，平時喬振天教導她的她都認爲是對的，但是如果要她真正面對，去和朱傑見面，她的心裡就一切都聽不進去了，她還是做不到。

她早上來上班時不是穿的這身衣服，她原先就是簡單的T和陳舊的藍色仔褲，舒適的平底鞋，頭髮隨便紮了一個馬尾，但是喬振天看到了，就強烈反對，親自叫了一輛車子送她回了家，讓她換一身衣服出來。

李文琳起初不同意，對他說道：“老喬，這樣有什麼不好，我是談合同，接洽業主。”

她想著打扮得這樣隨意，潛意識裡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看上去普普通通，心靜如水，也不會激起對方業主什麼不好的想法。

但是喬振天不這麼認爲，他是男人，他懂得男人，他對她道：“文琳，你想不想事情快點結束，想不想今天把廣興這個單簽下來？”

李文琳說道：“當然想。”

這場戰爭打得太久，她已經身心俱疲。

喬振天看她一眼，肯定的對她道：“那你就聽我的，回去換一身衣服。”

他看她一眼，李文琳上半身穿著一件藍色的有著卡通圖案的廉價T恤，心裡真是煩惱極了，想著這樣子怎麼樣大牌業主。

李文琳還是無法認可他，她站在那裡沒有動。

喬振天對她道：“文琳，如果你想盡快結束這個單子，那麼，你就聽我的，回去換一條漂亮的新一點的連衣裙來，如果你沒有，那好，我現在馬上帶你到商場去買。”

喬振天無限堅持。

李文琳無奈，最後只得答應了他，她不想用他的錢，再說了，現在經濟危機時期，買什麼新衣服，也真是可笑，雖說工作不好找，很多公司降薪裁員，很多人失去工作，可是商場的衣服照樣是那麼幾百上千的一件，她前陣子經常陪朱太太逛商場，她知道最真實的服裝價格。

喬振天說：“不會讓你出錢的，就算是公司的公關費用，我會報銷的。”

李文琳依然搖頭，對他說道：“我回去換吧。”

就這樣，喬振天和她坐上一輛出租車，李文琳回到家裡，匆匆換了一條紅裙子出來，葉小凱呆在家裡，李文琳進出門出門，換衣服的過程，他一直默默的看著，沒有說過一句話，換上紅色裙裝的李文琳顯得嫵媚風情，葉小凱在心裡想，估計任何一個男人看到這樣的女人都會動心吧。

李文琳知道喬振天還在外面等著，葉小凱一直沉默，又因爲昨天晚上兩個人的不愉快，她也沒有和他多說話，葉小凱一直在她不注意他時盯著她看，等到她想看他時，他卻轉過頭去，這樣，李文琳就沒有機會和他和好，和他打個招呼說上一句話，她不是容易記仇的人，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總會有一些不愉快，想著今天如果他主動叫她一聲，她也就笑著應他一聲，兩個人繼續恩恩愛愛的過日子。

但是她不明白葉小凱已經誤會很長時候了，他陷在嚴重的自卑和傷心裡面，一時間走不出來。

李文琳看到葉小凱一直沉默，最後因爲時間緊促，她便也換好衣服，拿了手袋，匆匆出門。

李文琳小跑著到達喬振天面前時，喬振天坐在車上看到了，也是眼前一亮，心中一動，那黑髮如漆風情萬種的長色捲髮，那輕舞飛揚妖豔如火的紅色裙角，那黑色的小巧手袋，再配了黑色的高跟涼鞋，一切是那麼的完美，這樣的女人真是漂亮，隨便打扮一下立馬光彩耀人，喬振天只覺得從心底的最深處，升起一種難過，那種永遠無法讓對方知道的淡淡難過襲遍了他全身。

“老喬，這樣行嗎？”

李文琳無所適從，對於這身衣服，她也不自信，她平時素淨慣了，這條紅裙還是葉小凱以前拿了大筆提成時給她買的，也是一千多塊一條，她不怎麼喜歡穿紅的，這條裙子掛在衣櫃裡的時候偏多，所以現在穿在身上也十分的不自信。

“好看，很好，上車吧。”

喬振天連忙點頭，心裡也覺得好笑，想現在的女人，一般都是漂亮的不自信，不漂亮的認爲自己是大美女。

李文琳上了車，喬振天坐在她旁邊，這次把事情經過叮囑了她一遍。

他對她道：“這一次我不陪你去了，我怕我去了反而壞了事情。”

李文琳看他一眼，心裡有話說，嘴脣動了動，覺得說出來也是多餘，便也沒有出聲，喬振天看著她，當然知道她心裡的擔心，以及此時此刻，他在她心目中的形像，比起從前，估計是大打折扣吧，其實這何嘗不是他喬振天的損失，任何一個男人，都希望自己在美麗的女人面前，表現得是正義勇敢視金錢如糞土的，可惜他爲生活近迫，不得不低頭。

“文琳，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你有什麼事情馬上給我打電話，我第一時間趕過去，一會我送你到地方，我就在附近。”

知道她心裡惶恐害怕，爲了讓她放心，喬振天出聲安慰。

“你記得你向朱太太打聽到的消息，你和他談起小時候，哄他開心，也許朱總開心了，合同就能順利簽下來了。”

李文琳一顆心總算好受了一點，不過也只是一點點，她已經不信任他了，她想著，你現在說得好聽，但是爲了這個大單，估計我到時真需要你幫助，你也不會得罪朱傑，替我出頭吧。你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這種事。

喬振天也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他在心裡嘆口氣，繼續吩咐下面的事情，他對她道：“你假裝答應他，然後儘快勸他在圖紙和合同上簽下他的名字，如果簽下了，那麼事情就簡單多了。”

李文琳點點頭，這也是她今天決定出面的緣故，她想著無論如何要在今天把這件事解決好。

喬振天繼續叮囑道：“我是說，如果萬一，如果萬一他對你有什麼行動，我想你能感覺到的，你就馬上給朱太太打電話，就是如果他有什麼表示，你就讓朱太太出現，或者讓她的聲音出現，明白嗎？”

李文琳點點頭，表示明白。

喬振天仍然不放心，對她說道：“你事先和朱太太聯繫過嗎？”

李文琳點頭，對他說道：“聯繫過，我原想把她也約到那個地方去的，讓他們夫婦會面，但是朱太太沒空，我後來一想，就算有空，這樣做好像也太草率，想試著讓她打電話過來讓他聽到吧。”

喬振天點點頭，想這李文琳也不笨，她大概是一心一意畫她的圖紙去了，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思考人際關係之類的事情，所以平時才顯得笨笨的，其實和這種人相處起來，真的很輕鬆，你能欣賞她的才華美麗，你同時也不用防著她，這樣真的很好。

喬振天在心裡感嘆了一下，又把整個事情都回想了一遍，確定不會有任何意外，總算放了心，等到車子快開到目的地時（那是一家五星的大酒店，他們在裡面訂了餐）喬振天再次出聲問李文琳：“文琳，你和朱太太現在真的很友好嗎，我是說，好到她可以相信你，爲你出面的地步。”

李文琳看了喬振天一眼，點點頭。

喬振天說道：“你聽清楚，我是說好到她可以在你和她老公面前相信你，爲你出面的地步。”

李文琳沉默了，說道：“不知道，不太可能吧。”

喬振天說道：“那你和朱總說話的時候，用你的手機偷偷錄一下音，留一個證據，那個，你手機有錄音吧。”

“當然有，我心裡有數的，到地方了，你不要再囉嗦了。”

李文琳拿好圖好和手袋，準備下車，喬振天還想說什麼，看到李文琳好像嫌煩了，只得笑笑，他也很討厭自己現在的角色，可是商場如戰場，如果你想得到你要的東西，你就必須千方百計，什麼屈辱都能忍下。

“文琳，不要怕，有什麼事馬上給我打電話。”

他坐在車上，再次衝著她美麗的背影叮囑她，李文琳回過頭來，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喬振天，她的臉上有著迷惑，她不知道喬振天此時此刻到底是真的關心她的個人安危，還是關心這個單是否會辦砸。

喬振天轉移開視錢，李文琳臉上的懷疑，太讓他傷心了，他此時此刻，心裡只有她的，只可惜一切已經注就，一時間也無法改變，他突然很懷念從前的日子，從前樸素沒有心機的李文琳對他無比信任無比欣賞。

喬振天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再回過頭來看時，李文琳已經轉身匆匆走進了酒店。

李文琳到了不多時，朱傑就準時到了，他今天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打著格子領帶，頭髮上還發了髮膠，顯得精神奕奕，一看就是事業有成的男人，因爲今天李文琳答應了他，所以他未免有幾分春風得意。

李文琳站在那裡，看著他大步走進來，從他今天的裝扮，能夠想象到他年輕的時候應該的確是長相不錯的，只是到了中年大概發了胖的緣故吧。

兩個人坐下，李文琳衝他點點頭，叫了一聲“朱總。”

朱傑今天很高興，一邊叫服務小姐倒酒，一邊對她溫柔的說道：“文琳，不要叫我朱總，叫我朱傑就行。”

李文琳在心裡苦笑，不再吭聲。

服務小姐倒過酒，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了，李文琳和著朱總聊了一個多小時的“小時候的故事”朱傑說到唾沫橫飛，滔滔不絕，李文琳看著時候差不多了，趁他最高興的時候把手袋裡的合同拿出來，還有那些圖紙，一起送到朱傑面前，對他說道：“朱總，這個單我們公司也跟了三個月了，這是我的第四套圖紙，我想請你再看看，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們就籤合同吧。”

朱傑愣了愣，回憶的興致受了打攪，讓他有點不悅，不過他隨即拿過合同以及圖紙，把她的第四套圖紙翻了一遍，心裡也還是欣賞的，他是一開始就知道這女子不但漂亮而且特別有設計才華，如果她不漂亮，沒有讓他有非分之想，他估計到了最後，也會把單交給他們公司，只是她讓他有了非分之想，所以他就在這個過程中要佔點便宜，那就是得到她。

朱傑把圖紙一張張翻看過了，毫不吝嗇的誇獎道：“文琳，你真有才華。”

李文琳順勢說道：“如果沒問題，朱總就把合同簽了吧。”

她遞過去一隻黑色水心筆。

與此同時，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朱傑拿過她的筆，看著她笑了笑，說道：“籤合同很快的，不忙，我們的事呢，你上次給我打電話，約了我今天，我這個人就是心腸軟，看到你回心轉意，我立馬就十分的高興，把從前的不愉快全忘了，一下子就原諒了你。我今天來，可是真的聽你說你考慮好了，要給我一個答覆我纔來的，這個廣興的單子倒不是我的目的，當然，我知道你很想負責這個單，我想這麼大的酒店裝修對你的在設計這一行的前程應該影響很重要吧，我當然會籤合同的，我不但會籤合同，我以後還會介紹類似的大單給你，那時候我們不一樣，我們是一家人是不是，有一個設計師的女朋友，我非常的驕傲哩，文琳，我看你都畫了好幾套圖紙了，丫頭，我想你是真心喜歡畫畫吧，我一定會幫你實現你的夢想的。”

朱傑全心全意的爲她著想，他甚至爲自己這番話都感動起來。

李文琳低著頭一聲不吭。

朱傑對她追問道：“你今天願意來，那就是你答應我了，對不對？”

他把身子湊過來，兩個人坐得並不遠，遞一份合同的距離，極近的距離裡他挨著李文琳，李文琳知道，如果她說不是，今天就可能簽下合同了，所以她點頭。

朱傑看到她點頭了，無比的高興，幾乎以爲自己是看錯了。

李文琳擡起頭來，對他說道：“朱總現在可以籤合同吧。”

極大的恥辱讓李文琳憎惡自己到極點，她現在與賣身有什麼區別？

朱傑笑了笑，像只老狐貍一樣看了她一眼，對她道：“現在的小女孩精著呢，我朋友勸我，叫我不要對小女孩動心，說到時候都不知怎麼死的，他要買副棺材送給我呢，文琳，你可不要騙我啊。”

他把合同擱在一邊，向李文琳伸出手去，想握住李文琳放在桌上的手，李文琳慌得直往後縮。

整個人已經站了起來，朱傑仍然不放過她，彷彿爲了證明她到底是否騙他一樣，他也站了起來，笑嘻嘻的朝李文琳走過去。

李文琳一邊往後退，一邊對他道：“朱總，坐下吧，服務小姐要是來了多不好看，晚上再說行吧。“

朱傑愣了愣，哈哈一笑，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慢慢的往桌子那邊走去，對她道：“行啊，我今天真高興，那，我們吃飯。”

李文琳估計錄音錄得差不多了，她把手機撥弄了一下，給朱太太發了一條短信，說她被一個男的纏著，想脫身，要她打個電話過來。

朱傑看到她在發短息，對她說道：“給朋友發短信啊。”

李文琳點點頭，對他說道：“發完了。”

朱傑笑了笑，仍然握著她的手，對她說道：“文琳，你搬到我廣州郊外的別墅去住吧。”

李文琳胡亂回答：“太遠了，我工作不方便。”

“那我給你在廣州買一棟房子。”

“朱總，你合同簽了吧，我們領導老是在催我呢。”

朱傑笑了笑，他沒正式得到她之前，他纔不會籤合同，他纔沒那麼傻，他只是握著她的手，笑道：“行吧，我明天就籤。”

李文琳當然明白他的心意，苦惱極了，手被他肥白的大手握著，那種感覺，就像陷在亂蛇堆裡，渾身都是毒蛇在爬。

這時候，她的手機終於響了起來。

李文琳接起手機，和朱太太說了幾句，手機聲音很大，傳到外面來，李文琳說道：“啊，好的，朱太太你想我陪你吃飯啊，啊，好的，好的，我馬上來。”

聽到這個聲音，朱傑彷彿突然被人蜇了一下，他很快就鬆了握著李文琳的手。

李文琳掛了電話，朱傑板著臉坐在那裡。

“文琳，朱太太是誰？”

李文琳如實承認“朱總您的太太。”

“你怎麼和我太太認識的。”

“你太太喜歡收集版本書，我們在淘寶上認識的，後來才知道是你的太太，我們認識很久了。”

李文琳回答得面不改色。

“朱總，你太太約我吃飯，我是去還是不去，要不要我跟她說，我跟你在一起？”

朱傑已經興致全無，他揮了揮手，說道：“去吧，去吧。”

他從來沒有想到李文琳會和自己太太認識，這不是窩邊草麼，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太太知道，他可不想。

朱傑開始憤怒煩惱。

他當然會懷疑是李文琳故意認識他的夫人的，如果確定是這樣的話，他一定狠狠報復，想玩他，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