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瑾萱看了一眼那邊笑容滿面的二夫人,笑道:“是啊,二夫人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人,老夫人現在也很喜歡她呢。”
孫妍希是個想什麼就說什麼的人,她的聲音更低了,道:“不過你也要小心點,我聽人家說後孃都不好惹呢!上次御史劉大人家也娶了個新婦,嫁進來沒兩年就把劉家的四個女兒全都嫁了出去,而且全是按著她的心意遠嫁的,那四個劉小姐又哭又求的,最後有一個是被綁著上花轎的呢!簡直害得劉大人成了京都的笑柄,不過他十分畏懼那新婦,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呢!好在你不怕,你是縣主,她倒是不敢的。”
舒瑾萱有點哭笑不得,跟人拐著彎兒說話習慣了,陡然聽到人家推心置腹還有點不習慣。尤其她沒想到,孫家本該和二夫人孃家走得很近,可是孫妍希卻對二夫人不太感冒,還是發自肺腑的不喜歡。
孫妍希又接著道:“我娘今天要來,我本來還不準備過來,要不是爲了看你,我還不如在家呆著呢!最不喜歡看那些假笑了。”
舒瑾萱深以爲然,口中卻道:“孫夫人只有你這一個女兒,所以疼愛十分,你個性直接沒關係,但這些話在外人跟前可不能說。”
孫妍希便只是笑:“我並不傻,當然知道不能說,尤其是那些愛假笑的。”說著說著,她臉上就有了點憂色,“不過,有時候我真恨自己不是個男人,不能給我娘爭口氣,你不知道,我之前有三個哥哥,結果全都夭折了,我娘又不是不想生兒子,可我祖母就是逼著我爹納妾,那個老太婆,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
孫妍希說著,眼圈不由有點紅了。
舒瑾萱驚訝地看著她:“難道孫將軍家中從前沒有妾嗎?”這還真是罕見。
孫妍希點點頭,道:“當初祖母偏疼長子,再加上我爹爹還是庶出的,她給了幾個錢就打發我爹爹出去了,爹當時剛剛和娘成親,又心高氣傲的,不肯接受我娘娘家人的接濟,所以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當時哪怕有一條魚,我娘也是把最好的魚肚子端給他,平日裡省得很,連個丫頭都捨不得用,還要在孃家人面前裝出過的很好的樣子,那時候若非環境惡劣,我三個哥哥也不會相繼夭折了。所以我爹答應過娘,縱然將來富貴了,他也絕不會納妾的。”
舒瑾萱很吃驚,她看了一眼那邊臉上笑容和氣的孫夫人,不由心想,貧賤夫妻未必沒有好處,至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只不過這誓言未必靠得住……
孫妍希見舒瑾萱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表現出異樣,便接著道:“可是我們回來以後,一切都變了,爹爹承襲了軍銜,我祖母就開始挑三揀四的,說我娘是生不出雞蛋的老母雞,最是個沒用的,還特意挑選了兩個妾送給他。爹爹剛開始還遵守著對我孃的諾言,誰知道一個月前,那兩個妾的肚子都大了……我娘跟他大鬧了一場,心裡難受,所以我才說讓她出來走走……”
舒瑾萱聽著,不由嘆了口氣,道:“想不到孫夫人性子也是剛烈,只是有些事情,並非人力可以扭轉的。”
而另外一邊,二夫人也在勸慰孫夫人,不過話題卻是,“你應該把庶子好好教養,將來也是你的榮耀”,這話傳到孫妍希的耳朵裡,越發的難受,她忍不住悄聲道:“什麼榮耀!那榮耀我們纔不稀罕!”
舒瑾萱向她輕輕搖了搖頭,道:“可是我看孫夫人已經妥協了。”
孫妍希看了孫夫人一眼,顯然也很泄氣:“是啊,我娘雖然表面很強硬,骨子裡還是軟的,也覺得沒能再生個兒子對不起我爹,可這怎麼能怪她呢?又不是她生不出來,她自己夭折了三個孩子,也不想想都應該怪誰?!”
舒瑾萱笑了笑,拍了拍孫妍希的手,道:“若是不能接受,便勸孫夫人和離吧。”
這話說出來,孫妍希卻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舒瑾萱。
舒瑾萱心頭一緊,知道對方不能接受,便嘆了口氣,面上微笑道:“開個玩笑罷了。”
孫妍希卻低下頭,認真思考了一番,道:“其實這也是個好路子,現在那兩個妾仗著肚子裡有貨,半點不把我娘放在眼裡,爹爹表面對娘敬重,實際上心早就到了未來兒子身上去了,與其在家裡受氣,不如讓我娘和離。”
“瑾萱,你比我聰明,也比我有決斷,原先我還想著我嫁人之後把我娘也帶走,可是我娘卻說我傻,哪兒有小姐出嫁帶著陪嫁老孃的呢?!”孫妍希許是見過貧窮,身上半點沒有嬌小姐的酸氣,甚至言談之中還頗有點男子的利落。
舒瑾萱笑著搖頭道:“和離哪兒有那麼容易,你娘性子剛強,她若是早已決心不跟孫將軍過下去了,不用你說半句話她也會走的,可你看看,她現在仍舊履行著孫夫人的義務,在外面交際應酬。”
孫妍希也知道舒瑾萱說得對,孫夫人對孫將軍還抱著一線希望,她不由道:“以後我娘該怎麼辦呢?”
舒瑾萱的笑容中帶了一絲嘆息:“一條路,就是剛纔說的收養庶子,當成親生的養大,指望著他將來光耀門楣,給你娘養老送終,只是,庶子是否會和你娘一條心暫且不說,只要那兩個妾還在,你娘心裡永遠都得膈應著。”
“第二條路,就是我說的和離,但這樣一來,固然圖了一時爽快,就要孤獨終老了。你孃的心性,是不會再嫁的,你爹爹的身份,也絕對不容許她再嫁。世上安得兩全法,妍希,你多勸勸你娘吧,只要她放得開,哪條路都是一樣的。”其實第三條路,就是和當初的大夫人一樣,讓那兩個妾的孩子生不出來,或者去母留子,這樣一來,孫夫人的地位也會更穩固。
只不過,舒瑾萱相信能教養出孫妍希這樣的女兒,孫夫人必定是個心胸磊落的人,她是不會做這種事的,所以她也乾脆不提了。說到底,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輸贏而已,她雖然手染鮮血,可那是逼於無奈,她不希望孫夫人和單純的孫妍希也變得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