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關,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個藍照國,京都的達官貴人們紛紛賞雪煮酒,歡喜異常。
可是慢慢的,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了,因爲這場大雪陸續下了半個月,造成了災難,西南邊陲數十萬人受災,皇帝十分震動,下令縮減開支,開倉救濟,並責令文武百官上對策。一時之間,奏章如雪花一般飛上了皇帝的案頭。
亭子裡,藍楓逸一身紫色長袍,衣襟與袖口處都用極細緻的銀絲繡著雲海翱翔仙鶴圖,配上鏤空金縷腰帶,再飾以通體碧綠竹節佩,看起來風姿瀟灑,卓爾不羣。他手上的黑色棋子,遲遲也沒有落下去。
舒子嚴看著他,微微笑道:“三殿下還在憂心災情麼?”
藍楓逸臉上有一絲微妙的表情一閃而過,最終落了子:“哪裡,政事自有皇上操勞,我做個富貴閒人就罷了。”
舒子嚴淡淡道:“三殿下,你我相交多年,你又何必瞞我呢?”
藍楓逸並不隱瞞自己的心思,只是疏朗一笑,道:“看子嚴兄,似乎對災情的解決成竹在胸了?”
舒子嚴落下一枚白子,隨口道:“說來說去不過是開倉放糧那一套,陛下的耳朵都要生繭了吧。”
藍楓逸點點頭,笑道:“的確是,父皇這兩日把臣子們都召集去罵了一通,責令他們三日內想出徹底根治災情的良策,可惜,並無人敢於獻計。”
也許不是不敢,只是誰都不願意拿自己的權勢和地位去冒險罷了。舒子嚴並不戳破,只是催促道:“三殿下,該你了。”
藍楓逸不言語,眼睛卻望向舒子嚴的身後,舒子嚴詫異,回頭一望。
只見長長的迴廊那頭,三個少女在丫頭僕婦的擁簇下嫋嫋而來。走在最前面的少女一襲緋色衣裙,有著牡丹的豔麗卻無一絲俗豔,舉手投足間靈氣逼人……迴廊兩旁盛開著一簇簇品種名貴,姿態萬千的梅花,大朵大朵的花怒放著,梅花傲雪的奇景,竟然生生被舒諾涵的美麗壓了下去。
舒子嚴忙朝藍楓逸望去,果然,對方的眼睛裡恰到好處的劃過一絲驚豔之色。
舒子嚴心頭暗笑,這世上還沒有一個男人見到自己的妹妹會不動容的,藍楓逸再淡漠,也不過是個尋常男人。他挑了挑眉毛道:“諾涵你倒是會挑時間,早不來晚不來,偏巧這時候來,害的三殿下都把下棋給忘了!”
舒諾涵看了藍楓逸一眼,巧笑倩兮道:“有事耽擱來晚了,諾涵以茶代酒,向三殿下謝罪。”
藍楓逸哈哈一笑,起身迴應:“哪裡哪裡,大小姐這樣的美人,縱然等上一輩子也是心甘情願的。”
這話似乎頗有深意,舒諾涵的臉色微紅,想起母親提醒他,在帝位未明之前,不能有任何的動搖的話,立刻擺正了容色,只矜持地坐下,道:“這是我的二妹妹,舒雅童,上次三皇子已經見過了吧。”
藍楓逸的目光落在望著自己眼睛發亮的舒雅童的臉上一掃而過,只是含笑點了點頭。不過是庶出的女兒,不必放在心上。
舒雅童掩不住面上的紅暈,先前她還擔心藍楓逸會看不上她,昨日大夫人單獨讓她過去,叮囑她一定要好好和三殿下相處,言談之間頗有許嫁的意思,讓她喜出望外。
三殿下雖然出身不高,可畢竟有一個地位高貴的養母趙貴妃,縱然將來無法登上帝位,也至少是個位高權重的親王!這樣好的婚事大夫人居然會想到她,這真是一件怪事……
“剛纔三殿下可是在爲災情擔憂?”亭子裡薰著暖爐,舒諾涵睫毛上很快化了一層雪珠,更顯得美目流盼,氣質高華,給人一種既想呵護親近,又讓人不忍褻瀆的感覺。
藍楓逸點頭,望向亭外的鵝毛大雪,目中流露出一絲憂慮。
舒諾涵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看見雪中有一個丫頭,撐著一柄竹傘,傘下一個披著藍色大氅,粉雕玉徹的年輕女子,看到她的一瞬間,舒諾涵脣角忽的抿緊,又很快鬆開,眼裡爆出懾人的厲光,瞬間的猙獰表情,彷彿從不曾存在過。
舒雅童先皺起眉頭,道:“舒瑾萱,你又在那裡幹什麼!”
舒瑾萱擡起頭,看了一眼涼亭裡的衆人,勾起脣畔的一抹笑容,故意慢騰騰地走過去:“瑾萱見過三殿下,大哥、大姐。”
舒雅童鄙夷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盅:“天氣這樣冷,百姓都在受災,你還有心思在這裡採集梅花上的雪水,當真是沒心沒肝。”
舒瑾萱笑了:“百善孝爲先,我是爲老夫人採集梅花雪水,怎的,二姐有意見?”
舒雅童一愣,隨即冷哼一聲,別過了臉。
舒諾涵看了一眼舒瑾萱,反倒柔聲道:“妹妹,天氣寒冷,你多保重纔是。”
舒瑾萱微笑:“多謝大姐關心。”自從上次在梅園裡吃了虧,舒諾涵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對自己不但溫柔可親,更是處處禮讓,再也不復失態的模樣。
想也知道,大夫人必定言傳身教了一番。
與舒諾涵相比,舒瑾萱身上少了奢華的妝扮,顯得年紀非常小,而且稚嫩。但藍楓逸一見到她,就會想到當日在大廳上她咄咄逼人、光芒萬丈的樣子,不免對她多了三分注意,此刻笑道:“四小姐請坐。”
舒瑾萱並不推辭,彷彿看不到舒雅童的冷臉,坐在舒諾涵對面。
藍楓逸微笑著與舒諾涵說話的模樣,舒瑾萱不由笑了,當年大夫人把寶各押了一半在五皇子和二皇子的身上,在權衡了之後,還是將舒諾涵許給了聲勢漸旺的二皇子。誰知後來二皇子卻因爲藍楓逸的構陷失去了皇位的爭奪權,大夫人立刻用老夫人去世需要守孝的名頭,阻撓了婚事,直到藍楓逸登基,舒諾涵才被接回來,在京都卻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老姑娘了,所有人都嘲笑相府留著這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最後留成了老女人。
當時自己還十分同情她,在大夫人的請求下,經常接她來王府散心,卻想不到真正愚蠢的人正是自己,人家早已情愫暗生,不過礙於京都風聲鶴唳的局面,還需要自己在舒諾涵的身前作個箭靶子而已……後來她仔細想一想,其實藍楓逸一開始看中的就是舒諾涵,否則爲何爲從大婚那天開始便如此過分的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