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白芷趕緊進來,“二少爺去了八角亭。”
“他今天精神好些了嗎?”舒瑾萱有些驚喜,趕緊接過白芷遞來的錦裘,顧不得梳洗,拔腿兒就往門外跑。
遠遠的,看見舒以澤坐在八角亭內撫琴,如同她重生後初次在別院與他相見,清風撩撥著他的衣袂,他的身姿安祥沉靜,蒼白的皮膚帶著虛幻的晶瑩。
舒瑾萱停止奔跑,一步一步向著他走去。
舒以澤纖長的指尖下流泄出古樸悠遠的琴音,彷彿來自億萬年前的蠻荒歲月,帶著前世的氣息,似曾相識,令舒瑾萱靜定。
世間一切在心中層層剝落,舒以澤的琴音如同聖潔的雪水,洗卻了塵世的煩擾,讓生命歸於永恆。
舒瑾萱突然明白了,這是舒以澤,生命中最後的絕唱。
舒以澤擡眼,伸出手,對舒瑾萱淡淡地微笑,眉目如畫:“萱兒……”
那聲“萱兒”,不同於以往溫和的“四妹”,也不同於親切的“瑾萱”,而是帶著滿滿的深情和溫柔……
舒瑾萱虔誠地走向舒以澤,坐在他身邊,遙望著亭外的雪景,高遠的天空上,有一輪暖陽。
不經意的碰到了舒瑾萱的手,面色蒼白的舒以澤皺眉:“手好冰。”
舒瑾萱微笑著握著他的手,他的手才涼得刺骨:“又下雪了,這大概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
“明年還會下雪的。”他笑了笑,低聲道:“萱兒……”
“嗯?”舒瑾萱輕聲應他,舒以澤溫和地道,“我想每年冬天,都能和你一起看梅和雪。”
眼淚慢慢潤溼了眼眶,舒瑾萱閉上眼睛,不讓它從眼中滾落,輕輕點了點頭:“嗯。”
“萱兒……”舒以澤的身子越來越冷,“好久沒有聽過你唱歌了,唱一首歌來聽,好不好?”
“好。”將舒以澤的頭輕輕靠在自己的肩上,感覺到他越來越疲憊的心跳,舒瑾萱啓脣輕唱:
“停在這裡不敢走下去,讓悲傷無法上演。
下一頁你親手寫上的離別,由不得我拒絕。
這條路我們走得太匆忙,擁抱著並不真實的慾望。
來不及等不及回頭欣賞,木蘭香遮不住傷。
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
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停在這裡不敢走下去,讓悲傷無法上演。
下一頁你親手寫上的離別,由不得我拒絕。
這條路我們走得太匆忙,擁抱著並不真實的慾望。
來不及等不及回頭欣賞,木蘭香遮不住傷,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
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
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舒以澤的心跳在輕柔的歌聲中,越來越慢。舒瑾萱轉過頭看他,舒以澤的臉上帶著一絲安祥的微笑,倚在舒瑾萱的身旁,靜靜地沉睡過去。
暖冬的太陽在剎那間光芒萬丈,舒以澤的身體在明媚的陽光下化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閃爍跳躍,很久很久,那些躍動的光芒才星星點點地隨風而逝。
舒瑾萱知道,這個給過她溫暖,讓她相信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男子已經化成清風,遨遊於天地之間……
眼角滑出一滴淚,舒瑾萱微笑著,擡起頭,望著遠方。
雲天浩渺,眼前的雪靜謐而深沉,彷彿可以包容整個世界。微風拂過舒瑾萱的臉龐,撩亂了她的長髮……
迎著風,舒瑾萱心中輕聲低喃:“再見了,舒以澤!”
舒以澤下葬那天,相府來了很多人,很多熟悉的或陌生的面孔,但舒瑾萱都分不清他們是誰,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舒瑾萱只是靜靜的看著舒以澤,看著他蒼白的臉和緊閉的雙目,心裡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痛在漫延。舒瑾萱知道,這個世界上唯一純粹的毫無雜念對她好的人已經徹底離開了,縱然她再痛苦絕望,這雙眼睛也不會再睜開,溫柔地看舒瑾萱了。
舒以澤安祥地躺在棺槨裡,好多人在哭,舒瑾萱卻流不出眼淚,舒瑾萱的淚已經流乾了……
舒以澤,我答應過你,我會好好活下去。可是你不在,誰能趕走我心裡的那一抹陰霾?
棺蓋緩緩地蓋到棺槨上,舒以澤的臉漸漸被棺蓋擋住,消失在舒瑾萱的視線中……
突然在這一刻,二夫人像瘋了似地衝上前,死死地抵住棺蓋,心慌的嚷道:“以澤……我的兒子,你起來,你起來呀……”二夫人一邊哭喊著,一邊拼命搖晃著靜靜躺著的舒以澤……
“夫人,您節哀吧……二少爺他……他已經去了……。”老夫人身邊的羅媽媽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往後拉著失去愛子的二夫人。
二夫人將羅媽媽往旁邊一推,一臉鼻涕眼淚的朝著羅媽媽嘶吼道:“你胡說!以澤他沒死,他沒死!”說罷,轉過頭來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面色鐵青的舒以澤,嘴裡喃喃道:“以澤,我的好兒子……你快點起來,他們都說你死了,你起來呀!你告訴孃親,他們都是騙人的對不對?”
一臉悲痛的老夫人強忍著眼角的淚,上前安慰道:“孩子,以澤他已經走了……你就讓他入土爲安吧……。”
二夫人如沒聽到一樣,依舊癡癡地撫摸著舒以澤的臉,如傻了一般……
舒瑾萱心裡的痛在擴大、擴大,無邊無際的痛楚似乎要將她吞噬。她以爲不會再流淚,可是眼角又有溼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來,天地間剎時變得模糊起來……
有人來拉她,有人在驚叫,腦後就像地被人重重一擊,雙眼前的影像變成了黑幕,意識漸漸飄散……
舒瑾萱聽到有人叫,“四小姐”、“四丫頭”……周圍一片混亂,在闔上眼睛之前,她看到墨竹那張焦急不安的臉……
好累……她真的好累,本以爲舒以澤是她重生之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一縷陽光,可以給她溫暖,給她依賴……可是,老天爺還是帶走了他……
如果老天爺讓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是爲了復仇,是爲了報復前世所有造成她苦難的人,那麼如今她已經累了……那條路她不知還要走多久……
舒以澤,帶我走吧,不管你去哪裡,化成了風還是雲,請你帶我一起走……
可是,人有著身體的枷鎖,飛不到靈魂想去的地方。你是多麼不想走,可你的身體,無可奈何地衰弱下去,我多麼想去找你,可是我的靈魂掙不開這逐漸恢復神智的身體……
既然你無法帶走我,那麼我會帶著你美好的祝願,在這冰冷的世界中,找到你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