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瑾萱向來淺眠,平日裡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驚醒,若是不小心吵醒了臉色就不會不好看,這一天心情都不順,丫頭們知道她的習慣,所以一般都不敢打擾她。可是今天一大早,她便聽見了外面稀稀疏疏的響動,舒瑾萱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外面。
白芷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掀起簾子,柔聲道:“小姐,羅媽媽來過了。”
舒瑾萱皺皺眉頭,坐起身來,白芷從暖籠邊的衣架上取下冬袍,照顧她穿衣服,而墨竹趕緊從暖籠上提起把銅水壺,倒了一杯茶送到舒瑾萱手中:“她說是奉老夫人的命來請您過去。”
舒瑾萱漱口的動作一頓,白芷已經端上托盤,托盤裡放著一隻極爲精緻的小碗,一個空的小銅盆,還有一個裝著香膏的精緻銀盒。舒瑾萱的動作不過停止一瞬,隨後往銅盆中吐出口中的茶水:“什麼事?”
這就不是白芷和墨竹能回答的了,她們倆乖乖地沒有說話,一直守在門邊的青葉走進來,輕聲道:“奴婢已經打探過了,沈國公夫人到訪。”
舒瑾萱趁著她說話的功夫已經漱口完畢,白芷又奉上一杯新茶,舒瑾萱捧著鬥彩葡萄紋茶盅,心不在焉地道:“哦,原來是那個老太婆又來了。”
舒瑾萱不喜歡沈家人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在心腹丫頭的面前,她通常會用老太婆三個字來概括對國公夫人的稱呼,青葉忍住笑,繼續道:“不只是她,還有沈家大夫人呢。”
舒瑾萱揚起眉頭,幽幽嘆了口氣道:“大清早的擾人清夢,真是討人厭啊。”
這時候,外面的窗戶發出稀稀疏疏的響動,墨竹一怔,隨後快步走過去,一隻渾身碧綠的小鳥跳到了她的手心,墨竹取下了小鳥腳上的密信,然後又將它放了出去。舒瑾萱接過密信掃了一眼,冷哼一聲道:“原來如此!”
墨竹和白芷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麼,可明顯不是什麼好事,誰知舒瑾萱卻突然笑了起來:“不管她了,先吃點早飯。”顯然是不把事情放在眼裡,其他人這才放下心來。
舒瑾萱到了梅園,老夫人正陪著國公夫人說話,舒瑾萱打量了一眼國公夫人,見她穿著一身家常的湖青團壽緞袍,袖口滾了兩層鑲邊,背脊挺直,頭頸微微後仰,一副高貴慈祥模樣。她凝神端詳了舒瑾萱,隨後笑道:“親家夫人真是好福氣,孫女們個個都是出挑的。”
二夫人、四夫人都陪侍在側,舒瑾萱理所當然要跟她們站到一起去,只是老夫人卻向她招招手:“來,到我這裡來。”
這是了不起的恩寵了,表示舒瑾萱在孫女之中地位是獨特的,國公夫人瞇起眼睛,看著衆人表情,發現她們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心中不由的微微一震。
一旁的沈大夫人雖然如今已是四十年紀,卻依舊豔光滿眼,美麗端莊,只是她的神情,遠比國公夫人要謙遜溫和許多,在老夫人面前完全不像是個封疆大吏的妻子,倒像是個謙虛十足的晚輩。
舒瑾萱並不奇怪,能做沈旭的嫡妻,這份氣度當然是要有的,她對舒瑾萱倒是沒表現出絲毫的敵意,反倒笑的十分溫和,與對待其他人一樣,給了她頗爲豐厚的見面禮。
想也知道,沈大夫人雖然是一起來的,卻並不意味著她完全和婆婆一條心,誰家的兒媳婦和驕橫跋扈的小姑都不會處的很好,沈大夫人從前不過是和沈氏明面上過得去罷了,沈氏怎麼樣,本來和她是沒有多大幹系的,可是沈氏畢竟是沈家嫁出去的女兒,她死的這麼慘,她這個做大嫂的當然不能無動於衷,若是真的不聞不問,那可要被自己婆婆和夫君一起怨恨上了,所以她非得走這一趟。
國公夫人笑了笑,道:“親家夫人,今天我是特地送人回來的。”
端著茶杯的老夫人手一顫,茶杯便歪了歪,好在沒有滴在她的手上,然而這變化不過是瞬間,她最終不動聲色,輕輕地“哦”了一聲,只停了喝茶的動作,靜靜道:“送什麼人?”
國公夫人慢慢道:“昨日我上山敬香,卻看見外孫女布衣釵裙地與那些尼姑們一起挑水洗衣,得知她是爲了母親祈福。眼見這冰天雪地,天寒地凍的,她從小嬌生慣養慣了,所以我老人家又不忍心她在山上待著,所以便想把她帶回來。她卻執意不肯——說是親家夫人不會允許。”
這國公夫人居然跑到山上去了,簡直是讓人厭煩透頂!老夫人咬牙片刻,臉上綻開一朵笑容:“哪裡的話?我也早就想要去接她回來了。”在外人眼裡,舒諾涵的確是應該回來的,這是無可非議的事情,但她實在不想再見到這個人,所以老夫人準備先將此事糊弄過去,便接著道,“只是最近事情繁忙,一時照顧不到……”
二夫人也跟著道:“是啊,最近我們府上忙著很多的事情,實在是無暇他顧,等過兩日閒下來……”
話還沒有說完,沈大夫人已經笑道:“不必勞煩了,諾涵,還不進來拜見你家祖母。”
衆人聞言,都是吃了一驚,皆向門邊望去,只見到門簾一掀,一個素衣美人走了進來,容貌絕俗,身姿窈窕,不是舒諾涵又是誰?
二夫人的眼睛裡快要冒出火,四夫人不由自主攥緊了手帕,白芷滿是驚訝,唯一面不改色的人就是舒瑾萱了,國公夫人打量著舒瑾萱,話卻是對老夫人說的:“希望親家夫人不要怪我多事。”
老夫人笑了,縱然那笑容僵硬得如木石雕刻出來的。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失態,即使心裡萬般不情願也得保持冷靜,她不願意也不能惹怒國公夫人這頭老虎:“哪裡……”
舒諾涵低著頭,跪在地上,彷彿怯弱不勝的模樣,從舒瑾萱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青色的髮絲上幾朵藍寶的珍珠花兒,看起來端雅且素淨,完全不是她往日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