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赫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你若是一早能靜下心來，也不至於——”他話說了一半，輕輕嘆口氣道，“既然回來了，以前的事情都既往不咎，你好好侍奉老夫人就是?！?
舒諾涵臉上露出更加謙卑的笑容：“是?！?
二夫人的眉頭不易察覺的一緊，這舒諾涵還真是和以前判若兩人了。
不管是言談還是舉止，都比以前更美更高貴更柔和，若說從前的舒諾涵是一朵豔壓羣芳的牡丹，現在這傲人的牡丹已經變成引人入勝的優雅蘭花了，尤其是那種慚愧中帶著溫柔可人，楚楚可憐中帶著柔弱的神態，只怕是人都覺得不忍心。
舒瑾萱微微一笑，普通的素齋都是用素雞素鴨素魚以素油烹製，模仿的只是雞鴨魚肉的形，很難模仿出真正的味道，看起來是葷菜，吃起來卻是素菜，當然會覺得不好吃，可是舒諾涵這一桌菜，卻是煞費苦心啊。
四夫人似笑非笑：“大小姐，這樣好的手藝你可不能私藏，待你五妹回來，多教導教導你五妹纔是！”
二夫人的笑容有點僵硬，卻聽到舒諾涵溫柔如常道：“只要五妹願意學，我自然傾囊相授。”
舒瑾萱卻搖了搖頭，道：“五妹怎麼學，只怕都是學不會的。”
四夫人柳眉倒豎：“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五妹沒有大小姐聰明嗎？”
舒瑾萱脣邊的笑意讓人望之心安：“四姨娘誤會了，瑾萱的意思是，縱然大小姐教會了五妹如何去做這些菜，味道也不可能一樣的。”
四夫人完全聽不懂了，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舒瑾萱笑著夾起一塊豆腐，道：“就說這道菜，看起來平常，實際上是需要十幾只野雞煮湯來配的，你想想看，這價值又豈是一般的素菜可以比擬？一道菜只怕就要一兩銀子，而這只是其中最便宜的一道，其餘菜式也全是看似尋常，實則極爲考究，耗資靡費，試問五妹妹又如何能做到呢？”
這話說出來，舒赫面色一沉，老夫人的臉上也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舒諾涵心口微寒，脣角卻含了一縷恰如其分的笑意：“四妹果然是好眼光?！?
舒瑾萱神色平靜極了，如同秋日裡澄淨如鏡的湖面：“大姐過獎了。其實你的這些菜看起來都是素菜，卻是把各種山珍海味熬出最精華的湯汁，加入到各種素膳當中，吃起來完全沒有青菜蘿蔔的味道，而是像熊掌鮑魚一樣美味，只不過若是一桌菜餚花費百兩銀子的話，實在是過於奢侈了?！?
舒諾涵面色不變，嗔道：“四妹也太誇張了，不過是百兩銀子，以我舒家今日的家資，何必如此小家子氣呢？只要是爲了祖母盡孝心，再多銀子都是值得花啊，你若是捨不得錢，以後我情願每頓都自己出資替她準備?！边@樣一來，若是舒瑾萱再多說，就是對老夫人用錢表示不滿了，那可是大不孝啊。
舒瑾萱面上露出憂心的神情：“大姐完全誤會了瑾萱的意思，如今舒家固然是承擔得起，然而我正是爲了舒家長遠的富貴纔會說這些話，破壞了老夫人和父親的興致，還請恕罪。”
舒赫皺眉道：“瑾萱，你到底要說什麼？”
舒瑾萱慢慢道：“父親，陛下曾經說過，所有的官員中您是最清廉的，從前在德州任上的時候，冬天衣裳僅有三套，用餐不過五味，家中不過是四五進的小院子，極爲樸素，誰人不稱讚您的清廉高潔！如今父親貴爲丞相，家中境況大爲改善，爲老夫人盡孝，多花費一些是應該的，只是——”說著看了一眼舒諾涵道：“如果讓京里人知道，如今舒家一頓飯都是吃掉一百兩銀子，會說父親什麼？”
舒赫一愣，隨即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眉頭皺得更緊了。
說到最後，舒瑾萱雙目閃動道：“一想到此事傳出去，他們會說父親是僞君子，裝清廉，我這心就很難受的很。爲了父親的廉聲，晚節，身後名計，還是不要僅僅考慮到眼前的口舌之慾，讓老夫人一輩子享受尊榮纔是最要緊的！”
舒瑾萱的意思很明顯了，若是讓外人知道舒家一頓飯吃掉一百兩銀子，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舒赫只要一天在丞相的位置上，老夫人就有一天的好日子可以過，若是爲了這點微末的美食鬧得名譽受損，實在是得不償失，還會變成天底下的笑柄！
老夫人當然明白舒瑾萱的意思，她雖然知道舒瑾萱和舒諾涵不和睦，可舒瑾萱所言卻句句都是爲舒家著想，所以，老夫人猶豫了。
舒諾涵的眼中漫過一絲如水的寒涼：“四妹許是多慮，不過是一桌菜罷了?！?
舒瑾萱嘆了口氣，道：“太后的素齋宴，不過八十兩銀子?！?
老夫人頓時警醒，她皺眉望著桌上的菜：“都端下去吧，我消受不起。”
堂堂藍照國的太后，辦一桌素齋不過是八十兩，她一個一品夫人的飲食卻比太后還要奢華，簡直是頂風作案了！
舒諾涵臉上露出極爲後悔的神情，立刻道：“老夫人，都是孫女的錯?！?
老夫人冷眼瞧她，剛要說幾句，舒赫卻長嘆一聲，道：“罷了，她也是一片好心。”
舒諾涵眼睛含淚，期待地望著老夫人，老夫人淡淡道：“就這樣吧，以後桌子上不許再出現這種浪費錢的東西。”
舒諾涵連忙應聲，道：“是。”
舒瑾萱淡淡一笑，若是其他人，自然沒有財力負擔這種酒席，但是舒諾涵卻大不一樣，大夫人背地裡早已將舒家的值錢東西都送到了她的房裡，想來這樣的酒席承擔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是難事，只不過能請得動真正的素齋大師來教，她的面子可就不夠了，她剛纔說什麼是庵堂裡的妙心大師教她做的，這純粹是瞎扯，她去是靜思己過的，老夫人選的可是最破舊最貧寒的庵堂，會出什麼大師才真心有鬼了。不過舒瑾萱沒想要拆穿對方，這樣只會讓舒赫下不來臺罷了。
說到底，舒諾涵能夠回來，完全取決於舒赫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