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畢竟不只是舒赫一個人摸清了皇帝的脾氣,就在沈旭要殺子謝罪的瞬間,皇帝其實已經(jīng)改變了主意,將本來要說出口的那句“賜死”給收了回來。
舒瑾萱看到皇帝嘴角下垂的瞬間,發(fā)現(xiàn)他臉上原本殺氣騰騰的表情已經(jīng)不知不覺消失了,不由的眨了眨眼睛,可惜這種場合輪不到自己說話,否則再挑撥個兩句,讓沈家付出血的代價也未必不可能,不過……她不可以,未必蓮妃不可以啊!所以舒瑾萱及時向蓮妃遞了個顏色。
蓮妃一下子回過神來:“陛下,依照臣妾看,要不還是饒了少將軍吧,您看,徵西將軍都這樣求情了,少將軍畢竟是一位難得的英才,陛下的江山還要靠著他們來守,何苦傷了他們的心呢……”
沈旭剛剛放下去的心,頓時一下子又提了起來。他猛地擡頭盯著蓮妃,目中隱約流露出憎惡。本來陛下已經(jīng)準備放了沈南一馬,蓮妃這句看似在求情的話,實則卻是將這把火燒的更旺了……
皇帝最討厭有功之臣挾持天子的這種事,聽了蓮妃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後又看了一眼蓮妃被擦破的脖子,上面還有一絲淡淡的血痕,心中不由大爲憐惜,原本想要就此放過沈南的心思又變了。
他冷冷地道:“朕倒要看看,少了你這個天地英才,朕的江山會不會倒!從即日起,革除沈南的三品將軍之銜,永不敘用!至於沈旭,你教子不嚴,也要一同受過,從一品徵西將軍降至三品,罰俸三年,責令閉門思過一年!你的大印,立刻就交給高進吧!去吧!”
蓮妃的眼睛裡,充滿了無限的失望,爲什麼,皇帝還是不肯殺掉沈家的人!不過是降官罰俸!爲什麼!她的眼睛看向舒瑾萱,卻見到對方輕輕地搖了搖頭,蓮妃心中一怔,隨即低下頭去,生怕被人看出她心中的異樣。
舒瑾萱從心底嘆了一口氣,若是蓮妃按照她說的做,她們今天就能將沈家連根拔起,因爲一座有不臣之心的宅子,遠比什麼虛報軍功之類的罪名要說明問題,在蓮妃眼中所謂慕容氏一千多人無辜枉死的罪過,在皇帝這裡,那些枉死的生命實際上不值一文。
若非舒赫的那幾句話,今天皇帝的板子只會高高的舉起,低低的落下,沈家人不會受到任何處罰,今天皇帝的處罰,根本不是爲了什麼捏造事實、虛報軍功,而是爲了他自己受到刺殺的驚嚇!爲了讓衆(zhòng)人知道,誰要是給皇帝帶來麻煩,他也不會讓對方好過!
好在,不管怎樣,對於沈南來說,他的仕途之路已經(jīng)徹底走到了頭,而對沈旭,閉門思過一年,等於皇帝要走了他手中的二十萬兵權(quán),轉(zhuǎn)頭就交給了車騎將軍高進……這樣的結(jié)果對沈家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他們還有口說不出,畢竟沈南連累皇帝遇刺,這樣大的罪過,皇帝沒有殺他已經(jīng)是法外開恩。
剛纔舒赫看似輕飄飄的幾句話,逼著沈家交出二十萬兵權(quán)來保全沈南,他們還得受著!哪怕這二十萬軍隊是沈家靠著多年的軍功打下來的江山,也得讓出去!
藍景誠看著這一切,心中一陣冷笑,心道:如今只剩下沈國公手中的三十萬軍隊了,一下子勢力被砍了一半,夠沈家憋屈好一陣了。只是,原本可以將他們置諸死地,偏偏因爲蓮妃的多事而壞了這個大好機會,他還是覺得惋惜。
舒瑾萱同樣惋惜,不過看到沈家父子如同吞了蒼蠅一樣的眼神,還有沈南流了一地的血,她覺得這感覺——還不錯。
沈家父子得了皇帝的懲罰,不得不跪下謝恩,出門的時候,沈旭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要不是沈南眼疾手快,趕緊扶住,險些要摔到在地上。
瀋海和其他沈家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因爲皇帝只命他們出去,而其他人,還得留著,這種煎熬,比什麼都難受,瀋海一下子紅了眼眶,忍住眼睛裡憤恨的眼神。
走出大殿,沈旭胸中涌起老大的蒼涼,眼角一陣抽動,嘶聲道:“放開我!”這話是對沈南說的,沈南一臉吃驚地看著他,沒想到父親的反應(yīng)如此之大。
下一刻,沈旭便艱難挪動雙腿,走到了漫天的雨幕中,然後一掀袍角,緩慢卻又堅定地,跪在大殿的廣場上。
沈南連忙去攙扶他,不解的問:“父親!你這是幹什麼!”
“孽障!你懂什麼!要不是爲了你,我沈家何故受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戒驕戒躁!你呢!以爲自己了不起!二十萬軍隊,你可知道爲此我們籌謀了多久!全都毀在你一個人手裡了!”沈旭恨鐵不成鋼的呵斥道。
沈南何嘗不是憋屈的要死,卻低聲道:“您在這一跪,沒罪也成了有罪,快起來吧,陛下不會因爲這一跪就原諒咱們,還會被人看了笑話!”
“蠢貨!”沈旭豁然擡頭,頭髮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沾滿了雨水,但一雙眼睛卻精光四射,卻放射著憤怒的光,冷冷的望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道:“要是想讓沈家斷在你手裡,那你就站著!”
雨水很大,沈南不得已陪著沈旭跪下,不一會兒便感到渾身溼透,十分的難受,不由得怒火中燒道:“父親!你要跪,兒子陪著你跪就是了!不過我沒有錯!也絕對不會認錯!”
這種憋屈,他沈南這輩子都還沒有承受過,但是他只能緊緊攥著雙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黴,從哪裡冒出來的慕容氏的遺孤,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皇帝的臉一下子就翻了!
這時候,殿內(nèi)的空氣快要凝滯,殿外卻風雨大作,北風挾著尖厲的呼嘯聲,從四面八方拍打著大殿的門窗,發(fā)出令人難受的吱嘎聲。
大殿內(nèi)的宴會也已經(jīng)進行不下去了,皇帝揮手道:“就此散了!”
衆(zhòng)人如蒙大赦,看著皇帝和皇后相攜離去,其他人便也跟著退出了大殿,殿外此刻正是大雨傾盆,經(jīng)過今天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宴會,每個人心頭都是沉甸甸的,連太監(jiān)們準備好的竹傘都不要,大家都頭也不離地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