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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子月的周身, 被黑霧籠罩,黑霧如牆壁一般,阻擋了天擎劍的衝擊, 如張開花瓣的花, 把還未成型的伏羲法陣包裹其中。
五大帝尊圍了上來, 九天帝尊道, “甄子月, 你與魑魔爲伍,殺害同門,有違天道, 還不快快伏誅。”
黑影裡傳來爽朗的笑聲。
黑色愈發深沉,伏羲法陣的光芒, 逐漸黯淡, 帝尊們合力, 不能接近那黑影半分。
九天帝尊束手無策,他恨甄子月奪去他徒兒的性命, 雖然他也不知道爲何,洛放會衝出去爲甄子月擋下天擎劍。
“甄子月,你與魑魔一樣,生存有違天道常理。難道,你要與養你長大的師父爲敵?”
甄子月立在懶葫蘆上, 單手拖住無限延伸的黑霧, 這一次, 他的神識沒有亂,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眼前的人們, 眼神裡沒有分毫的善意。這是修仙界嗎?曾幾何時,他萬分敬仰, 引以爲榮的仙門,就是這麼一副模樣。
他緩緩的說,“天道爲何,我不知,但是,我想守護的人,在這座島上。有我在,誰都休想動這裡半分,這裡,我就是天道。”
九天帝尊說,“所有人,把法力匯入天擎劍上,今日我們必須奪回啻苓石,讓天道迴歸正軌。”
“改變天道的,是你們的祖師爺。是他非要分割域內域外,仙琊柱本身,就是啻苓石,當年柱子立起來的時候,有多少人受到影響,就有多少人成爲魑魔。我們是你們結束人妖之爭的犧牲品,而不是你們怨恨的對象。”凰鴻驚訝於甄子月的出現,想想大概是因爲他體內的啻苓石帶來的抗藥性,他召集分散的魑魔,匯聚在一起,仰望天空不斷交匯的黑霧與金光,他們同樣沒有辦法靠近甄子月。
“這千年來,人妖兩族相安無事,都是仙琊柱的功勞。魏祖師爺功蓋千秋,唯有你們,是不該出現的存在。”九天帝尊起初並不想殺盡魑魔,可甄子月的出現改變了他的想法。甄子月毀了他的弟子,毀了他的門派,凡是甄子月在乎的,他要統統毀掉。
五大帝尊合力,集中在天擎劍之上的金光,與黑霧交纏在一起。
此般功夫,凰鴻爲衆人療傷。所有的仙家弟子都被黑霧困住,這是何等的力量,把著呢個島嶼,牢牢的保護著。
甄子月很累。
很累。
不知過了多久……
力量再強大,總有用完的時候。爲了隕星島,他已經盡了全力。他撐得時間,已經夠久了。
黑暗矇住他的眼睛,他清晰的看見那棵參天的古樹,碧湖鏡影,是魔主美人。那個世界,就是酈墨曾經生存的世界嗎?無邊無際,唯有美人扶著樹幹。
美人回眸,與他微笑。他從未見過魔主這麼溫柔的表情,溫柔裡,夾雜著些許孤獨與無奈。
抓著他的心,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走過去,靠近那棵樹,永保樹下的人。
甄子月知道,繼續下去,神識就回不來了。
蕭夜說過,得到啻苓石的力量,需要執著,越是執著的想要得到,越是依靠那股力量,力量就會越強大。他的確需要這股力量保護隕星島,但他明白,他的愛人,在等著他。
如果他回不來,高嵐會傷心,會難過,會恨自己,他深切的體會到這樣的心情。與得到無比強大的力量相比,他更希望保留自己的意識與高嵐同生共死。
“高嵐……”甄子月如釋重負,黑色的霧氣瞬間消失,那古樹碧湖的影像模糊不清,懶葫蘆從天上掉了下來,甄子月的嘴角掛著笑容,仰頭看天邊白雲飄過,喃喃說道,“高嵐,我多麼想,與你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他閉上眼睛,等待彙集五帝尊修爲的天擎劍氣,貫穿他的心窩。
“笨蛋,誰讓你亂跑出來的!不是說島上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嗎?”
有人把他的身體抱入懷中,如此說道。熟悉的聲音,魔主的聲音,趕上了嗎?
真是……太好了……
甄子月沒有力氣掙扎,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微微的眼縫裡,他似乎看見了高嵐的臉,高嵐抱著他緩緩落地,輕輕的吻上他的脣。
“高……嵐……”甄子月含糊的幾個字,最終,沉沉的睡去。他太累了,他不知道撐了幾天,他這次幫了這麼大的忙,那個脾氣怪異的魔主,該是能幫他治好高嵐吧。
五大帝尊驚訝,天擎劍段成兩半。
九天帝尊的手緊緊攥拳,只是輕拂衣袖,若無其事的擋下天擎劍的致命一擊,毫髮無傷的人,唯有酈墨。
還有,天擎劍的傷無可復原,那眼前的身體,絕不會是他的洛放。他聯想到不久洛放失蹤,失蹤後回來莫名爲甄子月擋下天擎劍,恐怕那時候,洛放就已經不是本人。
“酈墨,是你嗎?”九天帝尊顫聲說。
酈墨把甄子月交給身邊的凰鴻,“沒錯,魏寧,這是我的島,魏金期難道沒有與你們說過,不能隨便上來嗎?”
“酈墨,把我徒兒的身體還來。”
“哈哈……你當我想要?我本只想暫用,要不是你們逼我,我有的是時間尋找更合適的。如今我的魂魄已經在此身之中,此身的魂魄,在此杯之內。你想要拿回去,便答應我,有生之年,與我隕星島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可與你保證,甄子月的力量,不會爲人間禍患。”酈墨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酒杯。
魏金期的三大仙寶,天擎劍歡夕扇,還有一個秋影杯,當年被袖青帶離星雲海,一直在隕星島存放,秋影杯能攝魂,與人身一樣,是靈魂的容器。回生陣時,袖青把原本洛放的靈魂,暫時存到秋影杯中。
“放兒……沒死……”九天帝尊難以置信。
“你當我們魑魔,如你們仙門弟子一般不分是非?”酈墨單手觸碰地面,島外的海浪捲起十米之高,高高在空中豎立著不倒。
“你們不是我的對手,魏寧,你比你師父好的地方,就是比他近人情。眼睜睜的看著數百上千的弟子陪葬這樣的事,魏金期狠得下心做,你卻不會。你最擔心的是啻苓石危害蒼生。”
九天帝尊一直看著酈墨手裡的秋影杯,“甄子月必須與我回去,只要他束手就擒,我應你不殺他。”
“絕不!他是我的人,自然要留在島上。”酈墨搖頭,“我愛上的人,他很善良,寧願自己受傷害,也希望其他人好好的。我很欣慰,啻苓石的宿體,有一顆赤子之心,北琊帝尊,這歸功於你,天下蒼生亦要謝你。”
很久很久,九天帝尊說,“希望你遵守約定。”
海水退去,仙門弟子撤離,酈墨很快編制出新的結界,隕星島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凰鴻負責傷員與病號,鳥渣渣的飛過來,“醒了!醒了!”
“然後?”凰鴻問。
“吵架了。”鳥很無奈的說。
“然後?”
“甄子月醒來之後,就問高嵐的身體爲何有主上的聲音,主上就說,他跟高嵐是一個人。甄子月開始不相信,但主上與他悄悄的說了幾句話,甄子月頭也不回的就走了,還說主上是騙子。”鳥把全過程複述出來。
“就知道會是這樣。”凰鴻扶額,“要我出馬嗎?”
“主上的內傷發作,病入膏肓,你趕緊去看看吧!”鳥若無其事的轉圈。
凰鴻嘆了口氣,“走吧。”
當凰鴻到草屋的時候,甄子月正趴在牀邊,捧著酈墨的手,一直說對不起。
凰鴻靠過去,甄子月讓開位置,“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氣他,我不知道他有傷在身,我當時就是沒辦法接受……想想,高嵐昏的時候魔主醒,魔主醒的時候高嵐昏,太巧了嗎?我竟然從沒有注意!”
凰鴻眉頭抽成一根麻花,“主上睡了一千年,回生陣法嚴重影響他的本體。袖青考慮到這一層,於是準備好了一個合適的身體,想把主上的靈魂引導過去。這個身體就是洛放,九天帝尊的首徒。主上醒後,覺得洛放長得平凡,對身體並不滿意,於是他只是暫時控制,用藥物維持,想去島外面尋個好看一些的。”
“那真正的洛放……”
“魂魄在秋影杯中。主上已經還給魏寧,魏寧如何處置,便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
“我來島上,也是你們算計好的?”
“胡說,因爲你,主上爲你擋下了天擎劍,導致他本體的魂魄沒有辦法暫存回洛放的身體。而且,高嵐的身體不在島上,而在星雲海里。我們心急如焚,怕這個屍體被九天帝尊火化或者是埋葬,去哪裡再找合適的。所以,當你抱著高嵐的身體來求我,我們不知多高興。”
“那高嵐……酈墨的傷……”
“情況不太好。”凰鴻搖頭,“接下天擎劍,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啻苓石的力量尚且做不到,主上又怎能一點傷也沒有呢。如此,被你刺激的,恐怕兇多吉少。”
甄子月像是失去了骨架,癱軟在地上。所有的危險都過去了,他以爲能與高嵐在一起,這輩子再也不分開,可因爲他的任性,高嵐又要離開他……
不可以……
甄子月爬到牀前,“我不生氣,高嵐,我不走,你醒醒,我原諒你了,我求你醒過來。我不生你的氣……”
他覺得身下有笑聲,開始憋著,慢慢的笑聲越來越大,甄子月跳起來,“你剛剛騙我。”
酈墨實在忍不住,凰鴻忙說,“不管我的事,神醫也有誤診的時候。”
甄子月被耍了,氣的要走,高嵐立刻抱住他的腰,“阿月,我要你明白,跟愛我比起來,欺騙這種小事,根本不足掛齒。”
“那你還用蟲子嚇唬我……”
“那是隕星島的靈蟲,我怕你再一次無法控制體內啻苓石的力量,特意讓凰鴻給你煉製的。這次,也多虧是它,把你的神識從黑花夢域拉回來。”
甄子月的腳步停住,高嵐靠在他的後背,手不老實的伸進他的長袍解開他的腰帶扣。
“我本來不想做高嵐的,那張平凡的臉,還有魏寧徒弟的身份,北琊山的記憶,我全都不想要。可既然你選了他,我就成爲他,我不是想騙你,是不知道怎麼說出來,因爲我太在乎你,太愛你了。”
甄子月的臉燒的通紅,凰鴻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屋子,還順手關上了門窗。
甄子月的外袍已經滑落在地上,高嵐的手不老實的爬上他的雙肩,嘴角如小雞嘴一般輕啄他的脖子。
“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背後的人咬住他的耳墜,小聲說道,“有很多,你想聽,我用永生永世的時間,講給你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