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睜眼, 果真來到古樹心境。
高嵐放開甄子月的右手，嘴角移開甄子月的臉。
一直平靜的湖面，竟然蕩起微微波瀾, 一層一層, 很是好看。
“剛剛……”甄子月抿著嘴脣, 最終忍下, 沒把話問出來。
高嵐站起來, 緩緩走近古樹，一隻手扶在樹幹上，古樹似是有迴應, 幾片葉子飄落下來。他不急不緩，撿起一片落葉, 放到耳邊, 彷彿落葉會說話一般。
像是自然而生的畫, 一剎那，甄子月覺得, 這棵樹下，就該有個人。他也學著，把落葉放到耳邊，沒有聲音，只是普通的葉子而已。
話說, 老爺爺去哪裡了？
“小鬼！”老爺爺忽然從水裡蹦出來, □□, 滿身掛著水珠, “你來的正好！我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來了！我想起我要殺的人是誰！是酈墨, 酈墨！應該是這個名字沒錯！你回去打聽，這個人死了沒有！死了最好, 沒死的話，你替我殺他，我傳你衣鉢！”
甄子月捂住眼睛。
老爺爺把衣服套上，嘴裡一直來回絮叨“酈墨”兩個字。
酈墨，不是隕星島的魔主嗎？甄子月想起仙門傳言的那些魑魔惡行，他對魑魔的印象很差，尤其是穿紅衣服拿走兔子妖丹還綁架他的那個。
“死了嗎？你是不是知道！”老爺爺兩眼放光。
“沒死，他本來睡得好好的，被我給……”想起剛剛高嵐對他做的事，甄子月頓了頓，才說，“隕星島好像畫了個陣法，融化了許多妖丹，把他弄醒了，之後……失蹤了?！?
回生陣，是他聽星雲海弟子說的。山洞崩塌，魔主現世，因爲他的關係，師尊的天擎劍沒有作爲，任由魔主帶魑魔族人離開。之後他經歷一連串的人生打擊，哪還不得上追究山洞裡發生的事兒？究竟自己吻，起了什麼樣的作用，他沒敢告訴別人。在場的只有洛溪，也不知看見沒看見。
“沒死？他沒死？你說他是什麼，魔主？什麼魔主？陣法是回生陣，這個我記得。魑魔是個什麼鬼？”老人自言自語，看見有件白仙袍飄來飄去。
除了甄子月，竟然還有別人！
“你……你是誰……”老人面對高嵐，“你怎麼會在這小廢柴的心境裡？你怎麼進來的！”
高嵐扶著樹幹，瞇起眼睛，看著老人，若有所思。
老人丟下甄子月撲過來，顯然剛進來的這個，比小廢柴靠譜，“你怎麼進來的，能出去嗎？我要出去！”
“你出不去?！备邖拐f，“你的三魂七魄已散，只剩下七魄其一的一半，機緣巧合進了甄小公子的身體，依附啻苓石，連同零碎的記憶，存留下來?！?
“我要殺了酈墨！這個小鬼不成，根基太淺，教起來費勁。你當我徒弟吧，你替我殺了他！”老人聽說出去不，也沒有沮喪，他也嘗試過各種方法，都是徒勞。
“可惜，這不是我的心境，而是甄小公子的心境?！备邖褂謸炱鹨黄~子，說，“我進來一次，消耗巨大，多進來幾次，就氣盡而亡了，還是算了吧！”
甄子月聽了，後悔把高嵐拉進來。
高嵐把玩著葉片，口中吐出三個字，“魏金期。”
“什麼魏金期？那是個什麼？”老人抓抓額頭。
“你是魏金期，你忘了自己是誰，我來告訴你。你是九天之主，星雲海高貴無比的上神，凡人修仙問道的祖師爺，梵天陣的創始元尊?！备邖馆p飄飄地說著。
甄子月看著高嵐，震驚到難以自制，剛剛高嵐說的名字，仙門弟子，域內域外，無人不知，無妖不曉，四方仙琊柱的締造者，修仙界幾百萬年難遇一次的天才！
九天星雲海的魏祖師爺，按這輩分，魏金期是北琊帝尊的師父，甄子月得叫聲師祖。
當年誅殺魔主，因爲臨時出了岔子，魏祖師爺犧牲了自己，臨時改陣爲封印，如今，沉睡千年的魔主都醒了，魏祖師重臨世間，也理所當然。
只是……他困在自己的心境裡，還變得瘋瘋癲癲……
甄子月細想，一定是山洞崩塌的時候，他那吻的原因，鎮壓魔主的殘魄進了他的身體，意識融入他的心境。
“我很厲害！我要拯救蒼生！我要殺了那個邪魔！”老人圍著樹轉圈，高嵐給他讓開地方。
“他……”
“沒事……他只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自己是天才的事實?！?
“高嵐，你確定是魏祖師爺嗎？他長得跟畫像不一樣?！蔽鹤鎺煹漠嬒瘢砷T弟子拜入山門的時候都見過的。
“確定，”高嵐點點頭，“畫師給他畫像的時候，畫了好幾千張，他親自從裡面挑了那張掛著給你們看的。差的很大，是不是？我也這麼覺得?？伤约河X得挺像的?！?
“高嵐，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活得久了，自然知道的多?！备邖古呐恼缱釉碌募绨?，“知道得多，並不一定是好事，像他一樣，瘋瘋傻傻的，纔是福氣。”
“不對，不對，我是魏金期，我是梵天陣的締造者！我是……”老人轉了一會兒，跑到甄子月旁邊，“你是我的徒子徒孫，你師父也是我的的徒子徒孫，這樣，你就能學我的法術，修煉我的功法！是這樣，太好了，你要聽我的命令！”
高嵐推了甄子月一把，“還不快拜見師祖？”
“他……”
“恩，世上唯有他，能教你如何駕馭啻苓石的力量?！备邖寡瞿樋粗鴧⑻旃艠涞闹θ~，“除了他，其實還有一個，只是我暫時找不到他?！?
“可他要我學他的法術殺人！我不想殺人?！?
“酈墨是魑魔之主，十惡不赦，隕星島的存在始終是九天四琊的威脅，你身爲仙門弟子，本該除之而後快。有什麼好做爲難的？”高嵐託著下巴問。
甄子月搖搖頭，“換做以前，我或許會這麼想，但是現在……就像魏祖師，明明真人這般模樣，畫上卻是完全不同。一千年前，域內與外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只能從書上看，從前輩的言語裡聽，卻不是我親眼所見，親身經歷。我覺得生的那麼美的人，心腸應該沒有傳言說的那麼壞。或許他與我一樣，是被誤會的。”
他說的是真心話。
他與酈墨無冤無仇，除去山洞裡的那一次對視，兩人彼此是陌生人。
他想要力量，想要身邊的人好，想幫的上忙，卻不是想用力量去剝奪別人的生命。就像高嵐所說的那樣，他是掌控力量的人，爲善可以，爲惡絕不行，若得到力量的代價是殺人無辜，他寧可不要。
哈哈哈……
高嵐忽然笑出聲，“你的意思是……酈墨是個好人？他不該死？哈哈，你師父是誰，我還真是有點兒好奇，誰能把你教成這個樣子？”
甄子月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直覺裡，高嵐並不是會在意他出身的那種人。高嵐知道那麼多事，唯獨沒聽說過他，他還自以爲自己這個廢柴當的很出名呢。
“我出身北琊山，北琊帝尊是我師尊。”
“他竟也有徒弟……你是人妖之子，你娘定是聞婧，”高嵐似是自言自語，“你爹是華天？聞婧真的去了外域？魏寧沒阻止她嗎？你不在域外長大，怎麼跑到北琊山了？不對，你體內沒有妖氣，你是個凡人，我救你的時候檢查過你的身體，你不可能是他們的孩子?！?
甄子月半張著嘴，“可我體內的啻苓石，是剋制妖氣的。師尊當年想除去我體內妖氣，把啻苓石融入我的血液裡……”
“胡說八道！”高嵐很是篤定，“你小時候應該遭受或極重的傷，有人讓你服下啻苓石，用極強極霸道的功法強行催動，啻苓石在你體內逐漸融化，把你從半死不活變成活人。你體內源源不斷的生氣，是啻苓石給你的，你與魏金期的殘魄一樣，依附著啻苓石而活著?！?
甄子月聽到了與九天帝尊說法完全不同的版本。
“你不信？等出去了，我會讓你相信的。”高嵐似乎有點生氣，“你先拜師，答應他殺酈墨，讓他教你煉化啻苓石的力量爲你所用。你不用糾結酈墨無辜不無辜的問題。就算你把他的本事全學會，也殺不了酈墨，別說殺，近身都難，首先隕星島的結界你就進不去。”
“你要我騙他？”
高嵐看了看圍著樹繞圈的老頭，“你點了頭，殺不殺你說的算。你不答應他，他會煩死你，閒的沒事拉你進心境嘮叨，你難道想那樣子？你也說殺人不對，騙他殺人，消除他的怨氣，你不殺人，也算是堅守了你的原則。難道不好嗎？”
甄子月心裡很亂，剛剛高嵐說他不是人妖之子，是凡人。高嵐騙他，還是九天帝尊騙他？若是九天帝尊騙他，害他糾結身世這麼久，還張揚出去，仙門弟子都視他爲妖物。爲什麼？師尊呢？師尊沒有反駁，師尊難道也騙他？
糊里糊塗的，他被高嵐壓著跪下，叫了師祖，老爺爺很高興，當場就說了一大堆帶徒弟的規矩。
高嵐替甄子月一一答應了，見甄子月渾渾噩噩，與魏祖師講好，三天後再開始正式教學。
“甄子月，看我，看我?！备邖雇衅鹚哪?，“我們要出去了?！?
“……”
高嵐握住甄子月的右手，嘴脣輕輕貼上來。
甄子月混亂的心緒，忽然平靜下來。
這一次，他看的見，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