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城西區,背街小巷,救世堂外。
戲子輕輕地落在一間民房的屋頂,看著救世堂外的兩隊長槍衛,此處燈火通明,就連救世堂‘門’口都故意點起兩堆巨大篝火。戲子擡起頭來,看著四周的房頂,黑暗之中隨著風還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是弓箭手?
那人肯定在這了,故意讓這燈火通明,以爲我認爲謀臣不會躲在這裡,‘玉’蓋彌彰。
戲子翻身從房檐下慢慢降下,伸手抓準柱頭,沿著柱頭爬下去,隱入黑暗之中,等著長槍衛巡邏隊左右‘交’叉的剎那,又猛地跳入旁邊那團‘陰’影之中,接著順著房樑又爬上旁邊的房頂,這樣一來二去,戲子終於潛入了救世堂之中。
走房頂會被弓箭手發現,他們肯定會認爲我會從房頂潛入,實則從大‘門’潛入纔是最不容易發現的。
躲在角落之中的戲子無聲地笑著,看著這間不算很大的‘藥’方,四下都沒有發現有什麼守衛。
戲子如一隻貓一眼沿著救世堂內那條走廊慢慢潛行,走了一陣,終於在前方看到看一個隱約透出光線的木‘門’。
木‘門’之後,是那個謀臣嗎?戲子‘摸’過去,從‘門’縫中窺視,看見裡面燃起一盞油燈,油燈旁邊坐著一個人,正拿著一本書在看著,嘴裡還在一個字一個字讀著,就在‘門’外只要仔細聽也能聽清楚。
應該是目標了,這次沒錯了。
屋內沒人,他的手下應該都埋伏在假的救世堂和太守府之中,必須一擊必殺,這次絕對不能失手。
戲子想到這,從懷中‘摸’出一個竹筒來,對準那謀臣的‘胸’膛吹出一支小箭,小箭刺向謀臣的‘胸’膛,隨後頭一篇,倒在了跟前的小桌之上。
戲子沒有忙著進入,而是蹲在‘門’外靜靜的停,靜靜的等,等了片刻之後,屋內沒有任何動靜,戲子這纔開‘門’悄悄進去,看著屋內果然空無一人。嗯,如果是陷阱,如果死的這個是冒牌貨,肯定我已經被包圍了,爲了保險,還是將他的頭給割下來吧?
戲子掏出藏在腰間的軟劍,毫不費力便將那謀臣的頭砍了下來,鮮血濺了一桌。
戲子提著謀臣的人頭,從屋內出來,縱身躍上房頂,靜靜趴著。
現在應該可以再驗證一下,這個到底是真的謀臣還是假的。
戲子說罷,突然起身,向剛纔發現弓箭手的方向跑去。
“敵襲”
一名弓箭手發現了向他這個方向躍來的戲子,手搭上弦,隨後無數的弓箭向戲子飛去。
“快去保護大人”另外一名弓箭手對著下面的長槍衛喊道。
此時,戲子已經躲過數支向自己飛來的利箭,又重新隱入黑暗之中,躲在房屋一角,靜靜的聽著。
不多久,只聽救世堂內一名軍士大喊道:“不好大人被刺殺了快快通知四城‘門’的守城軍士,加派人手”
戲子聽到這,笑了笑。
嗯,任務達成了。
戲子轉身向遠處跑去,此時,在戲子身後一個戴著夜叉面具,身著黑衣軟護甲的人抱著刀從房頂煙囪後走了出來,看著戲子離去的方向,自語道:“太麻煩了,讓我一刀砍死他不就好了?非得繞這麼大的圈子。”
太守府,大堂之上。
我坐在大堂上,看著遠寧送來重新畫好的城防圖,剛看了一半,張生一個人扛著一具無頭屍體走了上來,隨後將那屍體輕輕放在一旁,喘著氣道:“大半夜,還讓我這個老頭子扛著一具屍體走來走去。”
我看了他一眼說:“局是敬衫佈下的,與我無關,要是嫌累找那小子算賬去。”
張生道:“人頭那個殺手已經取走了,不過,主公,你爲何不讓統領一刀殺死他,偏偏要故意放他走呢?”
我看著城防圖道:“天賜良機我不能放過,就算我想放過,那個自稱是蜀南王弟弟的敬衫也不會放過。要是我真的死了,對反字軍來說這個喜訊夠他們高興一陣了,所以我得讓那個殺手將我已死的消息告知給反字軍,原本可以殺死他之後,由我們代替他傳出消息,可如今我們並不知道他傳遞消息用的什麼方式,只好放他走了。”
“先前,你冒險與那殺手面對面‘交’談,你可知我與統領都驚了一身冷汗,要是那殺手真的一刀將你刺死可怎麼辦。”
我搖頭:“他不會,他不會那麼容易相信我就是真正的謀臣,哪有要被暗殺的目標,會在什麼保護都沒有的情況下接近要殺他的人。況且,我這張面具之下到底是什麼模樣,他怎麼會知道?”
我敲了敲臉上的面具又說:“不過,倒是勞煩你將嬈青和‘門’g伭的屍身做手腳了。”
張生笑道:“我不過是動了動嬈青身上的筋脈,又給她加了些鮮血而已,不過要是他那一刀刺入的不是嬈青的‘胸’膛,可就暴‘露’了。”
“不會,就算他知道嬈青是真的屍首,不是活人,也會以爲‘門’g伭的屍身是活人所裝,更不會輕舉妄動,也會全身而退,就如卦衣所說,如果是他,他也會佯裝離開,實際上又偷跑回來,一探究竟。”
“所以主公纔會讓那敬衫裝作你的模樣,和你有了那番對話。”
我笑道:“是敬衫布的局,不是我,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敬衫和我那番對話之後,便離府坐了馬車去了城中那片故意沒有點起燈火的地方,那裡纔是真正的救世堂所在,而那個戲子所找到的,只是一個假地。敬衫佈下的這些圈套,就是爲了讓那戲子相信,隨後刺殺的那個“謀臣”便是我的真身,找一具屍體打扮成我的模樣很簡單,但讓戲子相信那人是我卻不簡單,所以委屈了張生隱藏在那屋子之內,大木桌之下,低聲細語,裝作是那“謀臣”讀著書本上的詞句。
聰明反被聰明誤,戲子在殺死我之後肯定會念叨這句話,而這句話恰恰是我要送給他的。但此刻,我卻意識到那個叫敬衫的少年,好像真的不簡單,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就能佈下這樣一個複雜的‘迷’局,引那殺手進入圈套,就連我都得甘拜下風,更何況他還提出,要想讓殺手永遠不懷疑太守府中的謀臣是真,就必須得一開始就現身在他面前。
接下來,在查明那個戲子用什麼方式傳遞消息給反字軍後,按照敬衫的計劃,就應該是爲我舉行一個“不公開”的葬禮吧。不過,今夜的計劃之中,最難的還是讓遠寧將尤幽情故意帶走,隨他在大營之中巡查,要是尤幽情察覺了又該怎麼辦?那個傢伙可是來自滅了她家滿‘門’的風滿樓。
尤幽情發起狂來,我已經親眼見識過一次了,政變之夜,謀臣府邸之內,大隊的‘精’銳鷹騎全部命喪她手中……
老天保佑,她千萬不要察覺此事,否則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何事。
武都城內,守備軍大營。
“今夜是火營和木營輪防,將軍大可放心。”一名副尉對遠寧說道,遠寧點點頭,揮手讓那副尉退下,自己則趕緊追上已走向前方的尤幽情。
尤幽情沒有任何心思巡查軍營,更加奇怪爲何今夜謀臣會讓她與遠寧一道巡查,還說從今日開始,隔一日她便必須與遠寧一同巡查,言語之中帶著命令的口氣,與平日內太不一樣。
跟在尤幽情身後的遠寧心中也在打鼓,他從小最不擅長的便是撒謊,特別是領尤幽情前來巡查之前,謀臣告知自己不管用任何辦法,都必須將尤幽情扣在自己的身邊,不能離開一步,更不能去太守府內。
遠寧想問個明白,但卻沒有人告訴他爲什麼,只知道有殺手入城,要佈局抓到那名殺手。可尤幽情姑娘頭腦身手都著實不錯,爲何要故意將她避開?
“尤姑娘,你餓不餓?我讓軍廚準備些麪條白餅之類的,雖然沒有你的手藝好,但也能管飽。”遠寧故意討好地說道。
尤幽情面無表情,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無奈,遠寧只得又重複一邊,還故意提高了嗓音,這才讓尤幽情反應過來。
尤幽情搖頭:“將軍,不用了,我不餓,只是這巡查要到什麼時候,我們都已經順著這大營走了好幾圈了。”
“呃,一般來說,巡查軍營夜裡每一個時辰都得巡查一次,另外還得巡查四方城‘門’,這都是例行的……例行的軍務。”遠寧想破腦袋,纔想出這樣一個謊言。
尤幽情有些奇怪地問道:“每夜如此嗎?”
遠寧道:“當然,每夜都得如此,這是軍營,開不得玩笑。”
“哦。”尤幽情點頭,“那將軍都是晚上巡查,白天睡覺?”
“啊?”遠寧猛然意識到這個謊言中有太大的漏‘洞’,要晚上每個時辰都巡查一遍軍營,再加上還要巡查四方城‘門’,一夜的時間絕對不夠。
“那個……差不多吧,大戰將至,很辛苦的,所以,必須要……嗯,辛苦一些。”
遠寧話都已經說不清楚了,更加不敢去直視尤幽情的目光,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放在何處,這次遠去有一名傳令兵慌忙跑來,遠寧心中一喜,終於來了個可以岔開話題的傢伙,卻未曾想過傳令兵帶來的消息讓他和尤幽情都嚇了一跳。
“將軍不好了謀臣大人被暗殺了”傳令兵跳下馬來便喊道。
遠寧一把將傳令兵抓過來,小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遠寧深知,這種消息傳到軍中,會讓軍士的士氣大大降低,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得散播出去。
傳令兵低聲道:“是真的,那殺手‘摸’進了救世堂之內,將謀臣大人殺死,又將人頭割下帶走,現在全城都在搜查,不信,你看……”
遠寧順著傳令兵的手指向遠處一看,果然在城中四處都燈火通明,人影晃動。
遠寧正要對那傳令兵下令,就見尤幽情翻身上了那傳令兵的馬,拍馬就跑,遠寧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遠寧鬆開那傳令兵,傳令兵看著遠寧的臉‘色’,壯著膽子問:“將軍,我是否做錯了什麼?”
遠寧擺擺手:“沒有,你趕緊回去。”
敬衫所佈下的局,加上遠寧只有幾人知道,其他人都‘門’g在鼓裡,就連那些佈防的軍士都不知道到底在哪個地方坐著的纔是真正的謀臣,而謀臣又一再告知遠寧,如果得知他已死的消息,切勿慌張,那只是佈局的其中一步,遠寧知道,但傳令兵不知道,尤幽情更不知道。如今尤幽情得知謀臣已死,肯定會回到太守府,要是因此將大人所佈下的計策給打‘亂’,後果不堪設想。
太守府,大堂之上。
我看著喘著粗氣跑來的尤幽情,奇怪地問:“你不是跟隨遠寧在巡查大營嗎?”
尤幽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生,問:“傳令兵告知,你已經死了。”
“遠寧到底在做什麼。”我低聲埋怨道,卻被尤幽情聽見,她擡起頭來看著我,半響纔開口問:“主公,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張生沒說話,俯身裝作去查看地上那具屍體去了,尤幽情向前一步站在我身前又問:“聽說有殺手入城,是什麼人?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想了半天才回答:“沒什麼大事,已經讓卦衣去了,這幾**過於勞累,想讓你休息一下。”
我正在尋思怎樣將這個謊話圓下去,就看到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敬衫從大‘門’口大步走進來,摘下連山的面具道:“大人,那個殺手已經中計,現在帶著人頭跑了。”
我向敬衫拼命擺著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但敬衫卻低頭看著面具,完全沒有注意。
“看看這面具的手工,多好你那位叫卦衣的朋友手藝確實不錯,都可以以假‘亂’真了,不過就是質地不怎樣。”
敬衫自顧自地說道,看見尤幽情,有笑道:“是情姐姐吧?聽大人說你做點心的手藝比宮廷內的御廚還要好,還得麻煩請姐姐今晚做些糕點之類的,我確實餓了。”
我、張生、尤幽情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無比尷尬。
“對了,請姐姐,抓到那風滿樓的殺手之後,還得勞煩多做些點心犒勞犒勞我”敬衫說著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和張生在敬衫話說出口之後,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著尤幽情。
張生輕嘆了一口氣,剛張開說:“‘女’娃兒呀……”
才說了幾個字,尤幽情轉身便跑了出去,我忙對張生說:“趕緊追上去”
張生一動沒動,看著我道:“主公,萬一那殺手回來找你怎麼辦?”
“快去追她卦衣一直跟著那殺手,我不會有什麼危險快去”
張生應聲快步追了出去,敬衫起身走到我身邊,看著張生離去的背影,很是不解地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我看著敬衫道:“你是成事足,敗事也有餘”
我說完,轉身去了大堂之上,搖搖頭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敬衫追了過來,問:“大人,我可是不留餘地的幫你,條件只是吃喝而已,要不是我打賭輸給了我大哥,我幹嘛冒著生命危險來武都城?”
我擡頭看著他,淡淡地說:“你那個情姐姐,當年在平武城全家上下一百來口都被風滿樓的殺手屠盡。”
敬衫一愣,隨即問:“大人是說,當年震驚朝野的平武城都尉府慘案?”
“對。”
敬衫這才意識到剛纔自己說了什麼,也明白爲何我要故意支開尤幽情。
“那慘案我聽說過,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當年平武城都尉府的都尉大人也姓尤。”
我不再說關於尤幽情一家的慘案,只是問他:“將那殺手傳遞書信的方式查清後,你如何打算?”
敬衫道:“不如‘交’予情姐姐發落如何?”
敬衫雖然聰明過人,不過這句話出口,足以證明,他還只是一個少年,一個孩子,雖然聰明,但涉世未深,我想如果他真的是蜀南王的弟弟,恐怕派到武都城來,也只是因爲有我在,如果換成其他人,敬衫恐怕早已死了。
關於敬衫,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相信蜀南王,亦或者相信鬼鶴,也許兩者都有,只是一切來得來快,不容我深思。
眼下,還得考慮到如果尤幽情因爲追蹤那名來自風滿樓的殺手,而打破了原有的計劃,又該如何補救?雖然守軍已經做好了反字軍大軍來襲的準備,不過那可是三十萬大軍,如果宋一方咬牙不顧傷亡,輪番強攻,我的預計這武都城頂多能支撐三天。納昆的焚皇,現在又如何打算?我想他還不至於蠢到會發兵繞過三十萬反字軍,直接率領虎賁騎來攻武都城,那夜的實情不可能瞞得過各方勢力的耳目,重要的卻是各自的利益,反字軍盡滅,宋一方一死,又少一個即將成爲爭奪天下的霸主,焚皇應該會想明白吧。
敬衫坐回椅子上,一言不發,盯著不遠處還擺放著的那具屍體,似乎在深思什麼問題。
不管今夜如何,明天還是明天,太陽依然會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