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荷正想得出神之際,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嗡嗡的交談聲以及踏步之聲。她本能地向後一看,果然發(fā)現(xiàn)有一大羣人從通往山下的石階上緩步而來。
此時,席面上也多出三三兩兩端著果盤,調(diào)料,花生米的小廝。看這架勢,似待得這羣武林人士入座,便要開席。
按照慣例,每張八仙桌坐八個人,而位於道場最北面的頭席則是一張大圓桌,估摸著能坐下十一二人。
隨著人流的增加,原本寧靜得蟬鳴聲清晰可聞的道場漸漸地變得紛擾嘈雜,令人煩亂不堪。
沈挽荷她們那桌位於道場稍南面,屬於末席,故而周圍落座的也多爲(wèi)武林中草莽不入流之輩。
什麼“大爺渴了,給爺上酒。”“你這小廝,還不趕緊拿肉來。”之語不絕於耳。
“沈師姐,我能不能跟你坐一塊兒?”苗羽璐偷瞄了眼身側(cè)剛剛坐下的彪形大漢,小聲問道。
沈挽荷點了點頭,示意她過去。
苗羽璐連忙跳下凳子欲跑過去,可惜跑得太急,在拐彎處和一名青衫女子撞了個滿懷。
“呀。”那姑娘長得嬌豔柔媚,身子似弱柳扶風(fēng),可被苗羽璐這樣一撞卻沒有被撞翻,只是往後稍稍踉蹌了幾步,看來也是個練家子。
“啊,你沒事吧,有沒有被撞傷,實在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苗羽璐站定後看了看對面之人,知自己有錯在先,於是趕緊手腳並用地賠禮道歉,但當(dāng)她看到對方矮下身去撿掉落之物時,聲音漸漸變小。
對方撿起的是剛纔碰撞過程中掉落的一個牌子。那牌子呈菱形狀,中間一塊圓形的地方由鏤空的玉組成。現(xiàn)在,那塊原本精雕細(xì)琢的美玉已經(jīng)碎成三片。”
“實在對不住,你的牌子看著挺值錢,要不我賠你銀子吧。”意識到自己犯了錯的苗羽璐立馬矮了一截,急著找補(bǔ)救的法子。
“不必,你可以走了。”對面的女子微微地露出一個看似滿不在乎的笑容,將拿著玉牌的手負(fù)到身後,然後在苗羽璐看不見的地方緊緊地握成拳頭,“真的沒事。”她見苗羽璐依然木訥地站著,又催促道。
“哦,真的沒事啊,我可走了咯。”苗羽璐不可置信地再確認(rèn)一遍,見對方繼續(xù)保持著笑容對她點頭,於是她想也沒想便轉(zhuǎn)頭打算離開。
但當(dāng)她跨出第二步時,突然後背傳來火辣辣地一記掌擊,她應(yīng)對不及生生中掌,踉蹌了幾步後依舊沒能站穩(wěn)。苗羽璐對著地面俯衝而去,正要摔個狗□□之時,撞進(jìn)了一個人的懷中。
沈挽荷將一臉錯愕與憤怒的小師妹扶起,並幫她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
“你?”苗羽璐性子爽朗,乃是個急脾氣,且她在閣中自幼受到衆(zhòng)人溺愛,哪裡被人這般欺辱過,頓時捏緊了拳頭打算把對方狠揍一頓。
“實在是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誰知對方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兩道柳眉擰得恰到好處,一雙桃花眼泛著晶瑩,仿若剛纔被人推了一把的是她自己。“呀,你的褲子弄髒了,我賠給你如何?” 末了,她還學(xué)著苗羽璐方纔的樣子關(guān)切地問道。
“你不要欺人太甚,以爲(wèi)我打不過你嗎?居然敢偷襲,簡直是卑鄙無恥。”苗羽璐被氣地七竅生煙,伸直了右手食指,指著那名女子道。
那女子被她這樣惡狠狠地指著也不動作,只是臉上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輕蔑,眼中流露出的神情便如獅子看著蒼蠅。
對峙了一會兒,那名女子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同伴,朝著一羣跟她一般穿著青衣的人揮了揮手。“師父,師姐,我在這兒。”接著彷彿沒有苗羽璐這個人存在一般,從她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
苗羽璐被她的囂張氣焰弄得怒火中燒,她掌下運氣移動腳步,幾欲衝上去跟對方拼命。
“小師妹。”沈挽荷一把拉住苗羽璐的胳膊,朝著她搖了搖頭。
苗羽璐知道沈挽荷定是要阻止她,心裡有些委屈,“師姐.......”難爲(wèi)她心中那把火已經(jīng)將她所有的理智燒乾淨(jìng),還要對著沈挽荷撒嬌。
“你先動一動看,可有受傷?”沈挽荷微皺著眉頭關(guān)切地問道。
苗羽璐聽話地動了動手腳,接著又跳了一下,然後在沈挽荷面前轉(zhuǎn)了個身,道:“行了,我沒事,現(xiàn)在可以去揍人了吧?”
“她們是漣衣門的。”還未等沈挽荷開口回答,方纔一直坐在一旁看好戲的司空霏雅優(yōu)雅地走過來說道。
“漣衣門又怎麼樣,了不起啊,本姑娘照打不誤。”苗羽璐依舊憤憤不平地說道。
“這人雖心胸狹隘,但至少沒有對你下毒手。她那一掌若是灌上內(nèi)力,你怕是要五臟受損。”沈挽荷扶著苗羽璐的肩說道。
“當(dāng)著天下各路豪傑的面,量她也不敢。”司空霏雅嘴角噙上一抹冷笑。
“小師妹,今日不是打架的時機(jī)。你若心中還有氣,他日我們約上漣衣門的人,堂堂正正比劃一次,師姐定給你出了這口氣。”沈挽荷信誓旦旦地說道。
苗羽璐看了看沈挽荷,又將視線轉(zhuǎn)到司空霏雅身上,見對方也朝著她搖了搖頭,只好偃旗息鼓,癟了癟嘴妥協(xié)道:“好吧。”
沈挽荷方纔由於一心打探要事倒是沒有注意其它,此時才突然弄明白道場宴席的佈局乃是由北往南逐漸降低檔次。最北面的乃爲(wèi)主人家以及貴客所備,中間坐的則是各大門派及武林豪傑,而輪到她們這裡卻是屬於最末席了。別的且不說,光是這桌椅碗筷的樣式就沒有那幾桌的豪華氣派,估計是東西不夠用,隨便向附近的人家借來的。那姑娘這般不可一世,多半是看她們坐在末席,以爲(wèi)她們是武林九流之輩,而她仗著自己乃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故而心中產(chǎn)生了輕蔑不屑之意。
幾人正待坐回到位置上,突然覺著周遭似乎有些古怪。原先那人聲鼎沸,嗡嗡聲不絕於耳的會場,一下子靜了下來。方纔還高談闊論的人,現(xiàn)下正交頭接耳地望著同一個地方。沈挽荷幾人朝著衆(zhòng)人所望的地方看過去,卻見一羣披麻戴孝的人正拾階而來。爲(wèi)首的正是武林盟主的兄長柯玄端,而與之侃侃而談的卻是神醫(yī)易雲(yún)先生。
爲(wèi)表示對柯盟主的哀悼,柳墨隱今日特意著了一襲月白色的長袍。他行走時,衣袂飄搖,腰帶迎風(fēng)而動,在一羣人中顯得倍加豐神俊朗,氣質(zhì)卓越。
“咦,司空師姐,那不是易雲(yún)先生嗎?”苗羽璐扯了扯司空霏雅的衣袖,小聲問道。
“嗯,他與柯盟主早前有些交情,柯盟主的葬禮,先生又豈能不到?”司空霏雅低頭向她解釋道。
“易雲(yún)先生,你們說的是哪一位?”沈挽荷好奇地問道。師父在世時她或多或少聽說過一些關(guān)於易雲(yún)先生的傳聞,只是那時候她癡心練劍,又在江湖上走動得少,因此也對其不甚瞭解。直至她現(xiàn)在瞧著柳墨隱,又聽別人談?wù)撘纂?yún)先生,才突然意識到,柳墨隱或許就是久負(fù)盛名的,活死人肉白骨神醫(yī)易雲(yún)先生。
“自然是穿白衣的那位。”司空霏雅哼了一聲,不可一世地回道。
苗羽璐聽後受不了地給了她一記白眼,抱怨道:“司空師姐,他們都穿白衣服好不好。”
司空霏雅作勢要用手指彈苗羽璐的腦袋,苗羽璐見狀,急忙跳著躲到沈挽荷背後。
“易雲(yún)先生上回去顧府給你那位顧大人診治過,不過我料想他沒有告訴你他的真實身份。”司空霏雅找了個座位坐下,接著不緩不慢地解釋道。
“果然是他。”沈挽荷聽後瞭然。
交談間,僕役們已經(jīng)陸續(xù)開始上涼菜。
苗羽璐自幼以吃喝玩樂爲(wèi)人生目標(biāo),一見到有菜上來,早把方纔發(fā)生的所有一切全部忘掉。只見她一屁股坐下,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後,開始下箸如有神。
“師姐,對於方纔塗銘說的話,你可有什麼看法?”沈挽荷坐下後突然對著司空霏雅問道。
“捕風(fēng)捉影之詞,可信,卻不可全信。”司空霏雅如此回道。
沈挽荷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說道:“按照他話中的意思,武林盟主過世前一晚所見的那個人應(yīng)該是這樁事情的關(guān)鍵所在。”
“嗯,不錯,可是他明明知道卻假裝不知道那人是誰,這事確實有些蹊蹺。”司空霏雅分析。
“要是早來一天,讓我見一見盟主的屍首就好了。至少我想確認(rèn)一下,他中的毒跟師父中的是不是同一種。”沈挽荷惋惜道。
“哎,現(xiàn)在想這個也於事無補(bǔ)了。葬禮過後,便是武林大會,推舉下一屆盟主。我們且靜觀其變,看有什麼風(fēng)吹草動。”司空霏雅說。
沈挽荷點頭道:“嗯,這樣也好。小師妹,你怎麼看?”
沈挽荷說完把目光轉(zhuǎn)移到苗羽璐身上,試圖從她那裡得到一些意見。誰承想那小丫頭正夾著一塊兒鹽水雞,專心致志地往自己嘴裡塞,絲毫不管對面那個大漢投來的幽怨目光,更沒有注意她們的交談。
她吃到一半,見兩位師姐都瞧著她,腦中突然想起剛纔對方好似有提到自己,因此沒心沒肺的問了句:“啊,沈師姐,你方纔說什麼?”
司空霏雅見狀頓時被她氣煞,惡狠狠地道:“沒出息,撐死得了。”
“啊,不是啊,這個雞肉真的做得好極了,盟主家的廚師就是不一樣,要不這樣,等吃完了你們陪我去廚房吧。我們跟那個大廚好好聊一聊,看能不能把人挖走。”苗羽璐手舞足蹈地解釋道。
司空霏雅聽後嗤之以鼻。
苗羽璐見她對自己的提議不敢興趣,趕緊撲向桌子,把那一碟鹽水雞整個搬過來,遞到司空霏雅面前:“你吃一個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沈女俠已經(jīng)看到柳大夫了,這樣也算見面,吧?下一章柳大夫會看到沈女俠,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