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紅炎覺得他彷彿是苦等多年、眼見不日即可抱得美人歸、老爹卻恰逢此時死了須守孝三年一樣, 說不出的鬱悶。
他這父皇,若是雄韜武略、福澤天下倒也罷了,偏偏是個被組織虛捧著、受制於組織的傀儡皇帝。如今大行也不讓人安生, 眼下這種時候……縱然巴爾巴德已在掌控, 卻只是西征的第一步, 馬格諾修泰德是必爭之地, 雷姆帝國伺機(jī)而動, 辛德利亞雖小卻不容小覷;紅霸出使馬格諾修泰德,紅明武力略顯不足,少了他西征的步調(diào)受阻, 對煌帝國絕非益事。
若是子嫺的判斷有錯,她畢竟用的是“疑爲(wèi)”……不, 與其依靠這種軟弱的期望, 還是及早考慮切實的應(yīng)對之策。皇宮的異動連子嫺都沒能探出個究竟、迫使不確定真相的子嫺硬著頭皮註解上這等大不敬的臆測, 即使判斷有錯也不容輕視。
練紅炎嘆了口氣,派人去找練紅明。
練紅炎和練紅明徹談了一整夜, 第二日練紅明帶著他的眷屬及基本的隨從、護(hù)衛(wèi)離開巴爾巴德返回帝都。
當(dāng)然不能直說我是懷疑老爹死了回來查探真相的,練紅明回帝都的藉口是巴爾巴德的政務(wù)問題。打著這種軟綿綿沒有實質(zhì)的旗號,練紅明以儘可能快、又不會快得太過讓人生疑的速度回到了帝都。抵達(dá)帝都的時間是下午,練紅明安頓休整以待明日進(jìn)宮請求面聖述職。可能的情況他已在心裡一一預(yù)演過,只等明日確認(rèn)了組織的反應(yīng)再做計較。
練紅明打算看過皇宮的情況再與洛子嫺會面詳談, 卻不曾想才入亥時, 洛子嫺竟旁若無人地走了正門造訪。
“皇嫂, 你此舉實在莽撞。”
練紅明一邊行禮一邊客氣地譴責(zé)洛子嫺。
“紅明殿下無需擔(dān)憂, 妾身一路行至, 魔法並未受到干涉,絕無他人看見。”
洛子嫺回了一禮, 脫下暗色的披風(fēng),手中所執(zhí)赫然是她的魔杖。
“妾身此來有兩件事,其一,妾身已經(jīng)確認(rèn)皇帝駕崩。紅明殿下,下一步紅炎大人想怎麼做?”
其實練紅明看見洛子嫺親至那一剎,已經(jīng)明白事情愈發(fā)朝著糟糕的方向發(fā)展,儘管如此,洛子嫺陡然道出兇訊,練紅明還是沉默了片刻,纔回問:“皇嫂是怎麼確認(rèn)的?”
“妾身對整個皇宮覆蓋了單向的透視魔法。”
“……”
練紅明訝然無言。他雖然知道自家皇嫂曾經(jīng)自稱“天華無人可望項背的魔導(dǎo)士”,卻從未這樣擲地有聲地感受過她的實力。
“監(jiān)視整個皇宮不會被組織發(fā)現(xiàn)嗎?”
“妾身覆蓋的透視魔法並非如防壁那樣直觀,是利用了妾身的生命屬性和妾身最擅長的調(diào)和手法,將皇宮一花一木的RUFU化作妾身的眼睛,即使是裘達(dá)爾君也不會察覺的。”
“如此便辛苦皇嫂了。兄王大人的想法稍後與皇嫂詳談,不知皇嫂說的第二件事情是?”
“第二件事啊……”
洛子嫺緩和了繃得嚴(yán)肅的神色,溫婉一笑。練紅明一悚,霎時心頭警鈴大作。
“妾身想借紅明殿下你一用。”
半月之後,煌帝國皇帝駕崩的訃聞從帝都開始,迅速傳遍世界。又經(jīng)半月,遠(yuǎn)征在外的練白瑛、練白龍、練紅炎、練紅霸先後回到帝都皇宮。
不僅是煌帝國舉國上下,雷姆帝國、馬格諾修泰德、七海聯(lián)合,在身處世界異變洪流中的大小勢力盯梢下,煌帝國的權(quán)力以匪夷所思的方式交接了歸屬,並迅速撫平波瀾重歸有序。
*
洛子嫺在一陣麻癢的侵?jǐn)_中幽幽轉(zhuǎn)醒,牀邊的蠟燭燃燒出明亮的光線,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要擡手遮擋,右手卻被牽住了沒能收回。
睜開眼睛的一瞥已足以她認(rèn)出坐在牀邊的練紅炎,洛子嫺揉揉眼睛,眉眼帶笑地趴進(jìn)他懷裡。
“紅炎……”
練紅炎仍握著洛子嫺的右手,看著滿足地窩在他懷裡不想睜眼的小人兒,臉色不由地柔和下來,心中也爲(wèi)那輕軟的呢喃帶出一分旖旎。
如同羽毛柔柔拂過,練紅炎的心思飄了一半,卻聽那輕軟不改的聲音喃喃地把“大人”二字給他補(bǔ)充完整。
飄到半空的心思被一絲莫名的不滿攝了回來,練紅炎不客氣地敲了敲洛子嫺的額頭,看她故作委屈地捂著額頭退開,心裡纔好像平衡了一點。
“妾身任勞任怨地給您看家護(hù)院守著帝都,奔波忙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賞妾身這個作重逢的禮物啊?”
“我沒抽你你就該偷著樂了!”
洛子嫺不提還好,一提看守帝都的事情,練紅炎就氣不過,捏著她的右手腕一把拽到眼前。洛子嫺的右臂內(nèi)側(cè),原本白皙的皮膚上縱貫著一道黑褐色的猙獰傷痕,自手心向上一直蔓延至肘窩。
“只是看著嚇人,已經(jīng)差不多痊癒了。”
洛子嫺拉起衣袖將傷痕蓋住,動了動想將手抽回,卻沒能掙脫練紅炎束縛的力道。
“紅明說你藉著他做占卜,在水中看到練玉豔的同時就傷了,連血都沒流手臂直接焦黑了一片,你有什麼要補(bǔ)充的?”
“我說了請紅明殿下對此事閉口不談。”
洛子嫺的小聲嘟囔沒逃過練紅炎的耳朵,他手上略一用力,洛子嫺隱忍著皺了皺眉,隨即淺淺一笑。
“在占卜的水鏡中先是看到白龍殿下,然後就是現(xiàn)在的皇帝閣下練玉豔,因爲(wèi)看到她,我的占卜立即受到干涉以致我受傷,毫無疑問,練玉豔絕非常人。從我受傷和皇位的歸屬來看,占卜的趨勢是兇,所以白龍殿下……”
“少說那些我都知道的避重就輕。”
“那您有什麼不知道,告訴我我纔好爲(wèi)您釋疑啊?”
“……”
洛子嫺左手撐著下頜,瞇著眼睛淺笑盈盈。練紅炎看她這副打定主意要耍賴的模樣,有一息的猶豫,然後鬆開她的手腕,用磨出新繭的手掌覆上她的臉頰,拇指輕柔地劃過眉尾、眼角。
“子嫺,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我知道。”洛子嫺斂了笑,擡起手與練紅炎的掌心相握,“我相信您,即使我什麼都不做,即使局勢更兇險三分,我相信您應(yīng)付得來。但是,我想爲(wèi)您做我力所能及的,當(dāng)初不也說好了嗎?您爲(wèi)了您願意寵愛的我辛苦麻煩一些,我爲(wèi)我深愛著的您盡心盡力做我能做的。如今戰(zhàn)場的事我力有不逮,能幫上忙的不過是這鳳毛麟角,比起您付出的心血,我受點傷微不足道,您把帝都託付給我莫不是戲言?紅炎大人,您不能把我放在您身後遙遠(yuǎn)的看不見您的地方,讓我不知不覺就被拋下了。”
洛子嫺言辭懇切,神色更是真誠,練紅炎拿指節(jié)颳了刮她的臉頰,卻似不爲(wèi)所動。
“你是謀士而非武將,不該傷在我之前。”
“占卜連正式的魔法都稱不上,被人干涉受傷更是聞所未聞,這只是個意外。況且以我的力量能不能做武將您不是心知肚明……”
“子嫺。”
練紅炎低聲打斷,手從洛子嫺的臉側(cè)落至肩頭,而後稍微用力一帶,突然就把洛子嫺抱了個滿懷。
“你受傷的樣子我看過太多,膩了。”
洛子嫺不爭氣地被練紅炎的說法逗笑,一時惱也不是,樂也不是,索性埋頭在練紅炎懷裡不作聲。
練紅炎安撫地拍了拍洛子嫺,說:“三天後就要重返西征,巴爾巴德總督府已經(jīng)建好,我?guī)阋黄鹑ィ@樣不必再擔(dān)心我會扔了你吧?”
“真是狡猾呢,紅炎大人。”洛子嫺仰頭,露出眼睛幽幽地看向練紅炎,“您這時機(jī)挑的準(zhǔn),賣我這個好可是賣了個大價錢。”
“的確,我原本也正要接你去巴爾巴德。”練紅炎倒是毫不在意,坦率承認(rèn)。
“您還很狡猾地先將我看了個飽才撓醒我的吧?我醒的時候蠟燭可是少了一半。”
“你監(jiān)視著皇宮能看到我,也要讓我好好看看你,稍解……相思之苦。”
練紅炎的措辭讓洛子嫺臉上一熱,支吾了許久才嚅嚅道:“看到的終歸不是您本人,況且也不過早了幾個時辰,思念之重我也是一樣的。只是……”
“只是什麼?”
“無論事先還是事後,您既然知道了我監(jiān)視著皇宮,白瑛殿下和練玉豔的靠近,您解釋給我聽。紅炎大人是我的,我不給別的女人覬覦。”
“我想解釋另一個誤會給你聽。”練紅炎好笑地看著賭氣的洛子嫺,“蠟燭我換新過,少的不止你以爲(wèi)的一半;你更不是被我撓醒的。”
重新牽過洛子嫺的右手,練紅炎低頭吻上她帶有傷痕的手腕,淺淺地舔舐、齧咬。
“紅炎大人……”
手腕的麻癢侵佔至四肢百骸,饒是早已習(xí)慣情(///▽///)事,洛子嫺仍是羞紅了臉。
扳正練紅炎的腦袋,洛子嫺戳了戳被練玉豔觸碰過的胸膛,說:“紅炎大人,去沐浴。”
練紅炎怔了怔,搖頭輕笑道:“你還真敢挑剔。”
“四五年前我定然不敢,都是被您養(yǎng)挑剔了。”
“順桿子爬得倒快。”
練紅炎扣住洛子嫺的下頜徑直吻下去,吻到她呼吸不穩(wěn)才放過,然後真的聽從她的要求去沐浴。
走出去沒兩步,練紅炎驀地醒悟,大步折返回來,掀了錦被一把抱起洛子嫺。
“一起吧,要洗多幹淨(jìng)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