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螃蟹、油炸海扇、椒鹽龍蝦、海鮮番紅花米各種用新鮮海產(chǎn)配以幸辣香料炮製的美味佳餚,在各式帶有熱帶風格的水果與蔬菜的點綴下襬滿了若大個餐桌。此刻在一桌極具南亞風情的盛宴面前,身著白色中式絹袍的龔紫軒正端著甘蔗酒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對面的客人。而與之相對應的那兩個頭戴土耳其式小紅帽的男子卻是表情冷淡,似乎對面前這些誘人而又熟悉的菜式熟視無睹。不過這也難怪,對於戰(zhàn)敗的一方來說再沒有比站在故土看著佔領者以主人的姿態(tài)來迎接自己更爲惱人的事情了。因此饒是此刻龔紫軒的舉止彬彬有禮,但在奧斯曼人的眼裡他簡直就是一隻裝模做樣的狐貍。不過厭惡歸厭惡,爲首的那名長者還是以禮貌而又幹澀的語調(diào)行禮開口道:“十分感謝龔大人的盛情款待。不過作爲蘇丹的特使老夫還是希望能儘快進行談判。”
“卡里姆大人的心情在下十分理解。不過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辦。兩位特使遠道邇來想必這一路上也受了不少顛簸。不如先稍適休息,參觀一下阿巴斯也不錯啊。”龔紫軒和顏悅色地向兩個奧斯曼人建議道。
“謝謝,閣下的熱情邀請。不過對於阿巴斯我們恐怕比閣下還要熟悉。”另一名留著八字鬍的年輕男子更是毫不客氣地朗聲回敬道。據(jù)他自己的介紹他叫阿巴西,是陪同正使卡里姆的武官。
“啊,那是當然。若說阿巴斯城內(nèi)的古蹟想必兩位一定比在下還要如數(shù)家珍。不過嘛。有些事情並非是一成不變。”龔紫軒以得意地口吻說道。
阿巴西心知對方指的是目前阿巴斯城內(nèi)祥和繁榮的好景氣。須知早在幾十年前不可一世的奧斯曼帝國就已經(jīng)漸露衰勢了。這種衰勢並非表現(xiàn)在軍事上而是顯現(xiàn)在了民生上。姑且不論那些窮鄉(xiāng)僻壤。就算是阿巴斯這樣的港口重鎮(zhèn)也是蕭條異常。然而自從這裡被中華朝接管之後卻是如枯木逢春一般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巨大的反差讓阿巴西這一路看得很不是滋味。卻又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事實。於是爲了挽回面子他當即便不屑地冷哼道:“阿巴斯現(xiàn)在看上去確實繁華了不少。但那也只是戰(zhàn)火過後的一時景氣而已。相比當年蘇萊曼大帝在位時的那真是差太遠了。”
“閣下說得沒錯,所以我們現(xiàn)在才更需要和平而非戰(zhàn)爭啊。”龔紫軒順勢接口道。
“和平?我還以爲貴國更喜歡戰(zhàn)火呢。如果沒有戰(zhàn)爭貴國又怎會得到阿巴斯,貴國的商人又怎會相現(xiàn)在這般大發(fā)橫財。”阿巴西不肯罷休地嘲諷道。
耳聽阿巴西這麼一說,先前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趙誠志這下可就再也忍不住了。卻見他豁然擡頭溫色道:“閣下的意思難道是在指責我們挑起了戰(zhàn)爭嗎?那請問究竟又是誰先無故封港將我中華的商船擋在門外?又是誰縱任英國海盜襲擊我中華商隊?”
“奧斯曼的港口爲誰而開由奧斯曼人自己決定。我們憑什麼非要向你商船開放港口。難道你們中國人以爲這世界上所有的港口都該向你們開放嗎?還是認爲世界上所有的財富都該歸你們所有?”阿巴西沒好氣地反問道。
“我們想要的只是公平的待遇與自由的貿(mào)易。”趙誠志不假思索地宣佈道。
“自由的貿(mào)易?瞧你說話的腔調(diào),簡直與那些自負的歐洲豬沒什麼差別。”阿巴西的嘴角露出了輕蔑的笑。
雖說阿巴西的最後那句話說得是土耳其語,可趙誠志多少也會那麼幾句土耳其語。於是他當即皺起了眉頭回敬道:“特使大人請注意措辭。現(xiàn)在並非是我們要強賣強買於貴國的百姓。而是貴國的百姓需要來自中原的商品。看看窗外熱鬧的集市與碼頭吧。你就該明白兩國之間的貿(mào)易是否出於自願。”
“閣下是指哄擡物價,以貴得離譜的絲綢來換取我們這裡的寶石與香料嗎?還是說像閣下這樣偷襲港口壟斷貿(mào)易分額?”阿巴西反駁道。
就在兩名武官針鋒相對之時在場的兩個正使都顯得平靜異常。顯然兩者都清楚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談判。而雙方的武官此刻不過是在將雙方心中淤積的不滿一併爆發(fā)出來而已。不過當看見兩名武官的額角都爆起了青筋時龔紫軒還是適時地開口打圓場道:“兩位請冷靜。關於之前那場戰(zhàn)爭的是非。相信我們之後有的是時間弄個水落石出。不過現(xiàn)在諸位不認爲放著這麼一桌豐盛的海鮮不享用是一種令人惋惜的浪費嗎?”
“龔大人我方不認爲現(xiàn)在戰(zhàn)爭算結束了。至少貴國的艦隊至今還徘徊在亞丁、巴士拉港外。”阿巴西回過頭以強硬的語氣指責道。
然而對面的龔紫軒卻是不爲所動地笑了笑道:“如果閣下認爲‘結束’這個詞不恰當。那換做‘停戰(zhàn)’如何?不過管是‘結束’也好‘停戰(zhàn)’也罷。帝國的艦隊都有保護帝國僑民的義務。所以有我中華商船在的地方定有中華艦隊出沒,這也不是什麼希奇的事。更何況我軍剛剛在好望角建立軍事基地。軍艦往來自然也得經(jīng)過亞丁港啊。”
阿巴西表面上雖表現(xiàn)得粗魯激動,卻也並非是一個愚蠢之輩。他當然聽得出對方笑裡藏刀的威脅。於是便跟著酸溜溜地哼哼道:“貴國的艦隊手腳好快啊。”
“那裡。卡奇灣一戰(zhàn)各方死傷慘重。我軍惟恐海盜趁火打劫,故而纔派艦隊趕往好望角維持秩序。”龔紫軒嘴上說得謙遜臉上卻掛著難以掩飾的得意。
正如其所言卡奇灣一役後英、奧、荷三國的艦隊都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就算是施瑯率領的中華艦隊亦是死傷不少。而最晚投入戰(zhàn)場的鄭森艦隊雖然規(guī)模不大卻在當時成了唯一一支建制完整的艦隊。因此在戰(zhàn)役結束後鄭森的艦隊並沒有隨同施瑯返航休整,而是直接橫渡了印度洋撲向大西洋與印度洋的咽喉——好望角。
說起來最初在好望角上建立殖民地與農(nóng)場的是荷蘭人。英荷戰(zhàn)爭期間爲英國人所奪,一直以來都是英國艦隊向印度洋擴張的橋頭堡。不過卡奇灣一戰(zhàn)被打散了的英國艦隊當時已無力再守好望角,至於死傷慘重的荷蘭艦隊一時間來不及趕去收復故土。結果鄭森便順理成章地在好望角上登陸“維和”了。
拔得頭酬的中華艦隊在軍事上其實並沒有遭受多大的抵抗。英國人在好望角的駐軍原本就不多僅三百餘人。加之當?shù)剡€留有大量的荷蘭人。這些荷蘭人一開始以爲是荷蘭艦隊來襲,因此未等艦隊對要塞發(fā)起進攻便率先在城內(nèi)鬧起了事。待到他們發(fā)現(xiàn)登陸的是一羣黑頭髮黃皮膚的士兵之後,要塞卻已經(jīng)落入了對方的手中。不過鄭森雖然佔領了好望角,卻也清楚城內(nèi)的紅夷並不可靠。於是他一邊擡出荷蘭宗主國的身份來安撫當?shù)氐暮商m人,一邊則唆使他們對付城內(nèi)殘留的英國人。
事實上也用不著鄭森怎麼鼓動。這些年來荷蘭與英國爲了爭奪大西洋上的霸權連年交戰(zhàn),而好望角的荷蘭移民在英軍的統(tǒng)治下也是飽受欺凌。一時間被複仇與貪婪所陰*的荷蘭移民在城內(nèi)大開殺戒。他們攻擊的對象不僅有英國人,也有猶太人、阿拉伯人甚至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總之只要不是荷蘭人、中國人,一律燒殺個乾淨。而鄭森則帶著人馬在一旁旁觀直至翌日的曙光驅散城內(nèi)的血腥。經(jīng)過一夜瘋狂之後清醒過來的荷蘭人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局勢已爲中國人所掌控。轉念一想自己前一夜殺了那麼多國家的商人,難保不會遭人報復。後怕之餘荷蘭人立即就向駐守的中華艦隊獻上了他們的“戰(zhàn)利品”以求得到帝國艦隊的保護。更有甚者,好望角的議會還饒有架勢地頒發(fā)了一枚勳章給鄭森,並正式任命他爲好望角總督。鄭森自然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在平息了周邊的騷亂之後他便立即派人將戰(zhàn)果向龔紫軒做了詳盡的報告。
因此此時的龔紫軒心裡十分清楚整個印度洋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落入了中華帝國的囊中。有了鄭森這記“關門打狗”,他也自然樂得同對方軟磨硬泡。只見他舉起了酒杯致意道:“啊,那也是各國承讓的結果。”
然而這一次阿巴西卻並沒有再同龔紫軒爭辯下去。卻見他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後便一仰脖子將手裡的甘蔗酒喝了個乾淨。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雙方便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享用起桌上的美味來。直至趙誠志推說自己還有防務要辦離開了餐桌,這才結束了這場並不令人愉快的宴席。
至於酒足飯飽的卡里姆與阿巴西則被安排住進了阿巴斯帕夏的私人宅邸。毫無疑問這是一棟堪比皇宮的豪宅。可惜入住的客人卻沒有半點欣賞的意思。先前在宴席上一直沒有做聲的卡里姆對著已然換上了便服的阿巴西憂心忡忡地說道:“閣下,看來中國人並沒有談判的誠意。我們這次可能是白來了啊。”
“卡里姆,中國人確實很貪婪。不過要說我們這次會一無所獲那也不一定。”年輕的武官挺直了腰板望著窗外清亮的月色冷靜地說道:“至少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還能探一探中國人的底線。”
“閣下您真這麼認爲嗎?”老者搖著頭道:“您瞧瞧今天那些中國人的表現(xiàn)吧。還沒有談判了就一個勁的大擺宴席。這不是擺明了想敷衍我們嗎。”
“卡里姆,這一點你就不明白了。中國人是這世界上最好吃的民族。他們就是喜歡在餐桌上談論重要的事情,喜歡用豐盛的菜餚展現(xiàn)他們的富庶。先前那頓宴席也是他們禮節(jié)的一種象徵。”阿巴西摸著他手上的紅寶石戒指淡淡地笑道。
“算是那樣吧。可這樣的談判到什麼時候才能切入正題呢。”卡里姆皺著眉頭說道:“他們該不會只是派遣了兩個無關輕重的官員來打發(fā)我們吧。我看那個叫龔的官員和那個叫趙的武官年紀都不大啊。”
“那個叫趙的武官應該就是奇襲阿巴斯的趙。至於那個叫龔的官員恐怕來頭就更大了。我在伊斯坦布爾的時候就聽歐洲的一些大使提起過中國負責海外殖民事務的殖民司長就叫龔。”阿巴西
“那會不會湊巧同姓啊。反正中國話的發(fā)音都差不多。更何況以中國人的自負他們怎麼可能一上來就派遣這麼重要的官員同我們談判。”卡里姆聳了聳肩膀不滿地說道。先前的那場宴席給他留下了極其不良的印象。卡里姆也算是一個老資格的外交官了。以往不知同歐洲的外交官打過多少次交道。在他的印象當中不管是哪兒一國的外交官在談判時總是把各自所要的條件列得清清楚楚。哪兒像這些中國人東拉西扯的連個正題也摸不著。因此他總覺得今日碰見了兩個中國特使不地道。其實卡里姆那裡知曉有這種感覺的並不止他一人。許多歐洲外交官也是深有體會,覺得中國的官員實在太難理解。
誰知阿巴西聽罷卻失聲笑道:“中國人恐怕也不會預料得到我的真實身份吧。”
“閣下……”卡里姆緊張地朝四周看了看。雖然他清楚在貼身侍從的看護下週圍不可能有敵人的耳目存在。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向壓低了聲音提醒道:“閣下您還是注意一點吧。如果讓中國人知道您的真實身份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其實閣下您大可不必來阿巴斯的。”
“這我知道。其實我們這次在阿巴斯停留的時間也不會太長。”阿巴西回過頭不以爲意地說道。正如其先前所言阿巴西並非是他的真實身份。眼前這個留有八字鬍的青年武官正是奧斯曼大維齊(宰相)的女婿穆斯塔法。第二次卡奇灣戰(zhàn)役果然是讓奧斯曼的印度洋艦隊全軍覆沒,但同時也爲科普魯魯父子掃除了政治上的衆(zhòng)多敵手。由此科普魯魯一派來說他們的頭號大敵這纔算是輪到了中華帝國。因此出於瞭解對手情況的考慮穆斯塔法這才化名爲“阿巴西”前來阿巴斯同中方會談。爲了讓對方不產(chǎn)生懷疑,他先前還故意在宴席上做出一副鹵莽激動的樣子。不過經(jīng)過一番接觸下來穆斯塔法發(fā)覺對方同樣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想到這裡他不禁長嘆了口氣道:“我看這些中國人用不了多久就要獅子大開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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