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喬承雷見過王議長、顧議員。多謝二位先生剛纔爲晚生解圍。”茶館二樓的一間雅舍內喬承雷恭敬地行禮道。回想先前在樓下的情況,此刻的喬承雷亦覺得自己剛纔確實有些激動。若非眼前這兩位名宿派人出面爲自己解圍,事情還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先是辭職,再是在大街上同人打打出手,喬承雷完全能想象得到自己的這些“壯舉”會把二哥氣成什麼樣子。
“喬公子不必如此多禮。剛纔吾等在樓上聽聞公子的一番感言,覺得公子的見解頗爲獨到,故而才讓人下樓看看。卻不曾想遇上了這等險事。公子真要謝的話,就謝爲公子解圍的這位符蓁符公子吧。”坐在窗邊的王夫之神態謙和地說道。
“承蒙符公子仗義相助。請受小生一拜。”喬承雷回頭朝著爲他解圍的男子致謝道。
這是一個同喬承雷年紀相仿的青年男子,從他那魁梧的身材和粗曠的面容上,都可以看出他是北地人氏。不過這位符公子長相雖粗,談吐卻不粗。只見他一個抱拳爽快地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好了,大家也不用如此拘束。快坐下來的說話吧。”王夫之以其一貫平易近人的態度相邀道。
明末之時中原的儒林本就充滿了焦躁與浮誇,進入中華朝之後更是越發地“逐利”。相比之下像王夫之這樣能給人以如沐春風之感的君子卻是少之又少。喬承雷這日本就受了不少委屈。此刻在王夫之面前卻是把滿腹的牢騷拋到了腦後,只覺得能在此地與上這樣的人物實在是自己的榮幸。
“在下剛纔聽公子在樓下說海軍在拉克沙羣島慘敗。不知道這個消息公子是從何處聽到的?”這一次發問的是坐在最裡端的顧炎武。雖然有關拉克沙羣島的戰況他與王夫之多少也有些數。但剛纔貿然聽到喬承雷在樓下如此直白地說出此事,兩人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喬承雷聽顧炎武這麼一問,以爲對方是不相信自己的話。於是當下表情嚴肅地取出了自己從報社的帶出的稿子道:“兩位先生,有關海軍在拉克沙羣島慘敗的事在下是從幾個水手那裡聽來的。這幾個水手來自卡利卡特,據他們所言他們曾親眼看見泉州號沉沒在卡利卡特港之外。具體的情況在下都寫在這裡了。只可惜報社的主編爲了迎合小人拒絕發表此文。”
望著喬承雷憤憤不平的眼睛,顧炎武與王夫之都默然地低下了頭。而一旁的符蓁則與喬承雷一樣對這樣的事深爲憤慨。卻見他毫不忌諱地直言道:“先生,我們把喬公子的這篇文章發表出去吧。這樣一來真相就能大白,百姓也就不會再受那些奸商的矇蔽了。”
然而符蓁得到的回答卻是王夫之無奈的搖頭:“就算我們把這篇文章發表出去。恐怕響應的人也是寥寥無幾吧。事實上,這些日子民間並不缺乏相關類似的報道。朝廷也不忌言鄭森在拉克沙羣島戰敗一事。然而多數人對於戰敗這件事本身卻並不關心啊。”
“而農說得是。與其說是奸商愚弄百姓。不如說是人們本身的貪念在遮蔽他們的眼睛。正如樓下那些白丁剛纔說的那樣,只要軍隊對外繼續保持勝績,一夜爆富的美夢就不會破滅。這種時候又有誰會去相信帝國海軍在印度洋慘敗。”顧炎武跟著附和道。難得一次他並沒有將過錯完全都怪在商業協會身上,但他此刻的表情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失落。
聽顧炎武說到這裡,剛纔還信心十足的兩個年輕人立刻就泄了氣。其實根本不用顧炎武點穿,光是看滿大街上津津樂道於債券、股票交易的人羣,任何人都能明白而今的中華朝已經陷入了何種狂熱的狀態。
眼見衆人陷入了一片沉默,顧炎武跟著又痛心疾首地說道:“咳~~朝廷重利,民間逐利。想我堂堂華夏禮儀之邦而今卻是滿地銅臭。爲了個‘錢’字,鬧得父不父、子不子,簡直連外邦蠻夷都不如。想朝鮮、安南至少還尊禮儀廉恥,那些紅夷教徒還守十戒。我朝現在卻是百無禁忌。”
“寧人,你我其實都清楚,這些變化早在前朝就有了。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有甲申滅國之禍。只不過我朝重利輕名,故爾朝野上下才會如此無所顧忌。”王夫之苦笑著迴應道。對於顧炎武的脾氣他是再瞭解不過的了。但是此刻再發怎麼牢騷,再怎麼指責人心墮落都於事無補。身爲一個國會議員王夫之更關心的是如何爲外面狂熱的氣氛降溫。最不濟也該想出相關的對應之策來預防可能出現的混亂。想到這裡王夫之不禁正色道:“不過不管怎樣,若是繼續放任現在的情況繼續下去對朝廷社稷來說終究是一大禍害。我等身爲讀書人總不能坐視不理啊。”
“怎麼?而農已經想出對應之策了嗎?”顧炎武連忙追問道。一旁的喬承雷與符蓁也跟著伸長了脖子。
“這個…其實在下目前也沒有一個萬全之策。不過在下想將現今的情況先奏明聖上。”王夫之想了一下道。
“奏明皇上?而農你認爲女皇看了你的摺子之後真會出面干涉股市嗎?”顧炎武冷哼一聲道:“你可別忘了,什麼股市、交易所、債券、股票可都是女皇一手締造出來的。若非有女皇的聖諭外頭的那些個牛鬼蛇神又何以敢如此放肆。”
“寧人此言差矣。女皇當初開創金融業也是爲了國家社稷著想。不可否認,我朝在短時間內能達到如此盛事,帝國的金融業有著不可磨滅的功績。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利越大,可能弊也越大。而今我等所面對的正是金融業帶來的弊端。”王夫之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我等更該慶幸這弊端是在我朝出現。若是將這些問題丟給後人,可能會更加危險。試想古往今來有多少弊政因‘祖宗之法’的禁錮無法得以糾正。相信女皇陛下一定也希望能爲後人留下一個沒有隱患的良法吧。”
“王議長說得是。女皇身處深宮並不清楚外界的情況。只要把事實的真相奏明女皇。相信陛下一定會出面處理的。”喬承雷聽罷連連點頭道。
然而顧炎武卻顯得毫不在意,卻見他冷淡地說道:“而農,這世上本就不存在毫無缺陷的良法。更何況女皇可能比我等知道得還要多也不一定呢。”
給顧炎武這麼一說,喬承雷多少有點意外。他雖然知道顧炎武寫過不少揭露朝政弊端的文章,不曾想到對方竟對高高在上的女皇也如此不信任。當然王夫之對此是不會有什麼驚訝地。卻見他只是坦然地一笑道:“或許吧。但不先試試你我又怎知女皇的聖意呢?”
話說王夫之當著顧炎武的面決定上書試探聖意之時,南京城內另一個人此刻也在暗自揣摩著如何面見女皇陛下。此人正是剛從美洲回來的太平洋艦隊司令托馬斯。說起來自打駐留美洲之後,托馬斯已經有七八年沒回中原了。這幾年來除了維護帝國在太平洋及美洲大陸的制海權之外,托馬斯幾乎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花費在了南美印第安復國運動上。雖然經過歐洲人一百多年的殘酷殖民,原本曾有燦爛文明的南美印第安民族早已四分五裂。甚至連宗教信仰都日趨拉丁化。但在托馬斯的努力下他還是聯繫到了一些意圖重建印加帝國的部落。只是相比西班牙等歐洲國家這些部落的實力還虛弱得很。而托馬斯心裡也十分清楚美洲的印第安人想復國唯一的希望就在於中華帝國的扶植。若非如此那重建印加帝國不過只是在癡人說夢罷了。因此在安頓好相關的部落首領之後,托馬斯便置身回到了中原,爲未來的印加國尋求“保護人”。
正當托馬斯站在大殿之外整理自己的思緒之際,身旁忽然傳來了董夫人柔和的聲音:“將軍,請隨妾身來。”
托馬斯雖舊居海外,但中原的規矩倒還沒忘記。卻見他恭敬地用並不算標準的漢語唱了個喏。便隨著錦衣玉釵的董夫人進了玉書房。這一進書房托馬斯立刻就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界的感覺。只見周遭佈置裝飾與孫露早年辦公的書房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地方寬敞了些,並裝飾有一些明黃色的飾物。這種熟悉的感覺讓托馬斯的心情也隨之舒緩了下來。卻見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行禮道:“臣托馬斯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托馬斯,你可算是回來了。離上次一別也有七年了吧。”孫露朗聲一笑繞過幾案招呼道。
“回陛下,已經有七年零四個月了。”托馬斯直起腰回答道。在他的眼中孫露的容貌雖未有太大的變化,但歲月的紋路卻已經悄然出現在了她的眼角。
“哦,有那麼長時間啦。”孫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爽快地問道:“快來說說你這幾年在美洲又幹了哪兒些大買賣了吧?”
“臣這些年將時間都花在了印加復國一事上,怠慢了朝廷交給的軍務,還請陛下降罪。”托馬斯一個抱拳請罪道。雖說幫助南美印第安人復國一事本是孫露交代給他的任務。而太平洋上也本就沒有多少軍事任務。但托馬斯的身份終究還是帝國海軍上將。因此他一上來還是必恭必敬地請了罪。當然這一舉動可不是托馬斯自己想出來的。而是他身邊的副官在來之前提醒他的。
不過孫露卻似乎對此並不介意。卻見她扶起了托馬斯懇切地說道:“將軍這些年聯繫南美各部,哪兒有怠慢朕交與的任務啊。”
海盜出身的托馬斯本就是個直爽的人。此刻聽女皇這麼一說,當然也不就不再裝模做樣,而是直奔主題道:“臣這些年雖然聯繫上了不少意圖復國的印第安部落。但這些部落大多都被白人糟蹋得十分嚴重。所以臣希望朝廷能借兵給這些部落幫助他們復國。”
孫露聽罷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低頭想了一下求證道:“這麼說來美洲的印第安人現在情況很糟糕了?”
給女皇這麼一問,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托馬斯此刻的眼圈竟也有些紅了起來。卻見他側過頭道:“除了一些生活在密林深處的原始部落。南美多數的印第安部落都已經被白人清除得差不多了。”
孫露當然知道托馬斯口中的“清除”二字包含著怎樣的血淚。然而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不是征服,就是被征服。“人道主義”這張遮羞布尚未被人類使用。孫露自然也沒法偉大到會爲每一個弱小民族的不幸而忿忿不平。此刻出手幫助南美的印第安人說白了同歐洲殖民南美的目的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爲了南美大陸下所蘊藏著的白銀與黃金。
想到這裡孫露不由向托馬斯寬聲安慰道:“托馬斯你放心,朕當初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只不過任何一個民族想要獨立都要先學會自立。朝廷會按照承諾給你的族人以必要的幫助。但復國的關鍵還是要靠你們自己努力啊。”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事實上,臣在南美時就已經開始著手從各部中挑選健壯的青年男子練兵。只不過他們的人數相比白人還太少。此外部落還缺乏足夠的武器與資金。”托馬斯向孫露連連倒苦水道。
“什麼事都是萬事開頭難嘛。武器的事自然是好辦。不過資金嘛。依朕看來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你的族人既然決定要獨立了那從現在開始就該學習如何建立一個國家治理一個國家。這方面相信商業協會一定能提供將軍需要的幫助的。”孫露向托馬斯提點道。
“陛下說得是。只不過印第安各部現在沒有半寸的領土,恐怕難以提起商業協會的興趣。”托馬斯爲難地一兩手一探道。對於商業協會的脾性他是再瞭解不過的了。其實說穿了那些商業協會大佬們同在美洲作威作福的白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托馬斯打心眼裡對商業協會沒什麼好感。當然他也明白要想復國就必須得有商業協會的幫助。因此他只得將這麻煩的皮球踢給了女皇。
“領土?現在擺在將軍面前的不就有一塊適合的領土嗎?”孫露眨了眨眼,微笑著走到了書房的世界地圖前指著南美洲西岸的一條狹長地域道:“喏,就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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