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杏嶺上寒風蕭瑟, 遍地白雪皚皚。
徐星正拿著望遠鏡站在高處巡視,遠遠的一人牽著一馬艱難的在雪地上行走著。
“那人是誰,把他帶過來。”他警惕地對一旁的警衛兵說道。
“收到!”警衛兵行了個禮, 小跑著過去。
好一會兒, 才把來人帶到。
一個戴著狗皮帽子, 穿著敦實的年輕人站在徐星面前。
徐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厲聲喝道:“哪的?到這來幹嘛?說!”
“小的李善守, 求見徐軍長。”
“你要見軍長?”徐星反問道,見他說完便低著頭不說話一時也摸不著邊。
沉默一會,才道:“等著。”眼神示意著警衛兵看好他。
“少帥, 外頭有個人要見您。”
徐星站在帳篷外喊道。
“在哪?”徐子陵掀開帳篷走了出來,比起前些日子又消瘦了不少。
徐星比了個請的手勢, 領著他去見李善守。
“你要見我?”他深深地看著李善守問道。
“少帥, 可否借步說話?”
徐子陵左右看了看, 示意一旁的警衛兵離開,只留下徐星一人, 才道:“你說吧。”
李善守說道:“小的是柳橋巷李掌櫃的兒子,給少帥帶口信來的。”從胸襟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薄紙遞過去。
這張紙正是徐天正讓大夫人交給李掌櫃的信。
徐子陵接過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與北平軍僵持這麼久都不曾倒下的他,此刻卻有些腳底發軟, 險些跪倒在雪地上。
書信的前半段是寫給李掌櫃的, 在信裡徐天正把困在帥府的一衆家眷託付給他, 讓他想辦法把家眷們安全送到徐子陵這裡。
而後半段便是寫給徐子陵的, 徐天正寫到:
子陵吾兒, 見信如晤。
當你收到此信時,便能知曉並理解爲父的決定。爲父身爲一軍之帥, 如今這等危難之際理當身先士卒,已保全我江南百姓和軍隊。
往後徐家老小便由你來守護了,你身爲長子,即日起也是我津南軍新帥,肩上的負擔越重責任也越重。
你在軍中這些年的功績,爲父都看在眼裡,心裡頭也爲你驕傲。只是若要作爲統帥,你的抉擇太過優柔、心還不夠狠。記住,要成就霸業就必須狠心,舍小盈而保大利!
現在本帥以軍令命你,一旦城裡信號一發,你便舉兵端了北平軍!
此外,爲父知道你一直以來的心結,我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只是我來不及贖罪了,替我好好照顧她。
珍重!
“我父親他……”徐子陵哽咽道:“他打算犧牲自己,來換取我們攻進城的機會?”他看著李善守問道。
“大帥正是此意。”李善守點點頭道:“我父親已經安排好如何搭救夫人和少爺小姐們,屆時救援成功後會在城西放信號彈,少帥你們便可以攻城了。”
“還會有更好的辦法的。大帥一定要救!再等等。”徐子陵失神地喃喃道。
“少帥。”李善守焦急道:“等不起了,年關一過,北平軍主力軍就全部聚齊了!現如今只有除夕這一晚他們稍稍鬆懈,我們的人會潛入帥府救出眷屬,移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後燃放信號彈。”
沉默良久,徐子陵喉頭微哽道:“就照你們說的辦吧。”
他知道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唯有徐天正的犧牲才能讓他讓津南軍沒有束縛。
他心道:父親,這次就讓我們最後一次攜手作戰。
……
除夕這天,大街上卻不如往年熱鬧。大抵是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任誰也沒有心思去過這個年。
張嵐原是站在高處望著這偌大的津州城露出得意的笑容,過不了多久,這座城池便歸他所有,想到這裡,他越發的激動,盼著這一日早點到來。
回去大帥府的路上,街道卻十分冷清,他命令幾個士兵買了幾串鞭炮在大帥府門前放了起來,並派了人挨家挨戶的強制放鞭炮,名曰:要全城百姓歡迎北平軍駐城。
城裡百姓面上不敢多說,老老實實的照辦,過後卻紛紛暗罵:這張嵐狼心狗肺,真不是個東西!
“這是在做什麼?大清早搞得老子還以爲徐子陵他打進來了。”張磬平擰著眉走過來。
張嵐笑得滿面春風:“三少,我這不是替您高興嘛,眼看這江南一帶就快被您收入囊中了……”說罷他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張磬平打量了他一眼,也笑了起來:“你放心,承諾你的不會變。日後你就是這裡的主人。”他指了指身後的帥府。
張嵐連忙拱了拱手,道:“張三少,您真是我的大恩人。今天夜裡我在富春樓安排了晚宴,好好過個年。”
“不了,現在是緊要關頭,不要大意了,今晚就在這裡隨便吃一些吧,這些天將士弟兄們也辛苦了,你讓廚子過來這裡做菜。”
“好,我這就去安排。”
“張嵐,你可知道宋家?”張磬平喊住他問道,這些日子一忙什麼都忘記了,今天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在商宴上見到的女孩,只不過,他只記得她姓宋,名字卻忘了。
“宋家?是鵲塘巷宋家嗎?”見張磬平搖搖頭,他又說道:“宋之彥他是宋家長子。”
“宋之彥?宋家可有小姐?”
“有啊!”張嵐走過來,獻寶似的說道:“不說這個倒給忘了,宋之彥有兩個妹妹,是咱這津州的兩朵嬌花,其中那姐姐宋池是徐子陵的未婚妻啊。”
張磬平挑了挑眉:“竟有這等事?我怎麼不知道?”按理說,徐子陵若有未婚妻,不該這麼低調纔對。
張嵐嗤笑了一聲:“這訂婚選在了年底,他兩還沒來得及訂呢!”
“嘖嘖,看來還是我們壞了人家的一樁美事了。”張磬平大笑道:“不過,現在手裡不止有徐家能牽制住徐子陵,宋家看來也可以。對了,還有個妹妹呢?”
“妹妹名叫宋涵,年紀雖小,不過長得比姐姐還美。”
張磬平想了想,彷彿那天的服務生說的就是這個名字。
“晚上去把宋涵小姐請過來。”
張嵐會意一笑:“那三少,晚上見。”
帥府裡頭此時還是依舊重兵把守,大夫人坐在梳妝檯旁,聽著外頭的鞭炮聲心情卻格外沉重。
早晨,府裡看花的讓冬兒暗裡遞了紙條過來,今晚就要行動了,這府裡頭只有她看過帥爺的信,也明白晚上即將發生的事情……
“夫人。”冬兒推開門走了進來。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慵懶地喚道:“冬兒,我瞧著頭上長了幾根白髮,來幫我挑出來。”
“來了。”
待冬兒靠近了,她才輕聲詢問:“事情都辦妥了嗎?”
“都交代清楚了。”冬兒一邊鬆開她的盤髻一邊回道:“只不過三姨娘那麻煩點,三姨娘說她不願走,津州沒了,逃出去風餐露宿的還不如待在這裡。”
大夫人咬著牙壓著聲音恨恨道:“這個不成器的玩意兒。”
“不過幸好二少爺在那哄著,應該問題不大。”
大夫人點點頭:“有子曦在,她應該也鬧不出什麼喲蛾子。”
靜默一會兒,她又開口道:“晚上,你也跟著離開這。”
冬兒手上一頓,雙脣抿了抿扯出一抹淺笑道:“大夫人,你們自個兒逃吧,他們不會爲難我們這些下人的,你們都安全了冬兒也就放心了。”
“好冬兒。”她拉住冬兒的手,哽咽道:“我這十幾年沒白養你,你要是我女兒多好。”
“夫人……”
“你聽話,跟著他們走,日後還需要你替我好好照顧子陵和二夫人。”
冬兒怔了怔,顫抖著聲音問道:“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她蹲下來看著眼前的人,眉目間多了一絲蒼老。
“您……不準備走?”
“我是帥爺的妻子,我不能丟下帥爺!”
冬兒也是個機靈的丫頭,聽出了她話裡頭的涵義,握住扶手有些驚詫,在此之前她以爲大家都能逃離這裡。並未曾想到原來大帥早已做好犧牲的準備。
“好孩子,日後好好照顧這一家子,若是、若是你想離開……”大夫人笑了笑,從梳妝檯的抽屜裡取出一份紙來,交到冬兒手裡,“這是當年你的賣身契,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冬兒忍不住啜泣道:“夫人我不會離開的,我答應你好好照顧少爺小姐們。”
“好、好孩子!”大夫人欣慰道:“快別哭了,一會外頭進來看到你這樣該起疑了。”
轉眼便到了日落時分,張嵐從富春酒樓招來的廚子在後園的廚房忙著做菜,北平軍在帥府西側錦樓裡擺著桌,準備一邊守著這裡頭的人一邊過著年。
張磬平坐在桌子旁把玩著□□,心裡卻總有些不踏實。
這年都快過完了,津南軍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既不再派人繼續交涉也絲毫沒有想要攻城的意思。
這兩年他多多少少也聽過徐子陵的名聲,雖然不像徐天正那樣狠厲果斷,但也算是獨當一面,謀劃和決策都十分不錯的年輕統帥。
“我去看看,今晚加派一隊輪守,不要疏忽了。”他對一旁的副官說道。
雲庭樓依舊冷冷清清的,他上樓看了看徐天正,依舊插著管子還未清醒。
稍稍定了心下樓來,大廳裡擺著一桌子飯菜,他特意讓人給徐天正一衆家眷準備的,卻沒人下來過。
“徐夫人呢,快到飯點了怎麼還不請夫人小姐們下來吃飯?”張磬平勾了勾脣,略顯刻意的在底下大聲責問道。
一旁的守衛兵連忙挺胸站直回了個軍禮,急匆匆地上了樓。
張磬平深深吐了口氣,瞧了瞧各個樓層,站崗的士兵都整裝肅穆站著,他抿了抿脣心想是不是太多心了。
這時外頭跑進一個士兵說道:“報告!張副官把宋小姐請來了。”
“嗯。”他點了點頭:“好好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