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一過,一封從覓城的加急電報送到了徐子陵辦公桌上。
一間辦公室坐滿了人,所有人都在等著他開口。
“覓城和江北開火了。”徐子陵說道。
十二團團長李承憲呼了口粗氣狠狠罵道:“他奶奶的,開了好!最煩他整天憋著不打光擱應咱,咱又動不了他。”
“趙常龍能夠調動江北軍來打覓城說明盧濟把調動權放給他了,這次估計要有一場好打。”
覓城是離江北軍營最近的大城,守軍是王毓平帶的一個旅。此次如果只是小打小鬧他不至於發了加急電報。
“聽說覓城邊上也有動靜,不能從鄰邊調軍過去。我想先把第十一旅步兵和第七旅騎兵調去支援,另外李團長你這一團的炮兵協同北上。
此次我會一同過去。大帥近日身體不好,這裡交由張副官來坐鎮。”
“是,少帥!”衆人齊聲道。
徐子陵一回了帥府便直接去了徐天正房間,這些時日,徐天正身體欠佳,醫生讓他多歇息。此刻他正躺在牀上,五姨娘陪著他說話解悶。
“你先出去吧。”徐天正對五姨娘說道。
“哎。”她朝徐子陵打了個招呼便輕輕出了門。
“父親。”
“坐吧。”徐天正指了指沙發,讓他坐下。“出事了?”
徐子陵點了點頭:“覓城遭困,需要支援。”
“你如何安排?”
“我讓十一旅和七旅隨我先去,十二團運炮協同前往。”
“嗯。”徐天正沉思了一會,說道:“你看著辦,這次委派你作爲軍長,行使一切最高權利。”
徐子陵應下,注意到徐天正面容消瘦,猶豫了會問道:“父親,身子可還好?”
徐天正楞了下,虛咳兩聲掩住想要上揚的嘴角:“調養兩日,精神頭比之前足了許多。”
“那父親你好好休息,我先去辦事,晚上你們先吃吧。”
徐天正點點頭,目送徐子陵離開。對於兒子隱忍的關心,他心裡是高興的,他現在是老了,可是看著自己的兒子能夠撐起這個家,能夠管理這偌大的軍隊,他心裡有著驕傲和滿足。
軍令下去,第二日天還沒亮津南軍兩個旅整裝待發北上去了,事情匆匆,徐子陵甚至沒來得及跟宋池道別。
宋家一行人坐在一起吃著早飯,宋敬林摘下眼鏡看了宋池一眼,裝似隨意的說道:“外頭又要打起來咯。”
宋源一聽,追著問:“什麼又要打起來了!”
宋敬林這下不說話了,宋之清替他回答道:“江北軍圍攻覓城和周邊兩個縣,今凌晨的時候帥府調動軍隊前去支援了。”
宋池放下了手中的碗,皺著眉想著:昨天子陵哥肯定忙壞了,今天看來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的好。
宋之清冷不丁地又一說:“子陵授命軍長,一同北上了。”
宋池怔了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開口:“二……二哥你說子陵哥隨軍一起去了?”
宋之清點點頭,宋池沉默不語,滿懷心事的吃完早飯後就回了屋。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進來吧。”宋池悶悶地說道。
來者是宋敬林,手裡拿著一碗果盤進來,放到她面前。
她搖了搖頭,沒有胃口吃東西。宋敬林把她的悶悶不樂看在眼裡,嘆了口氣:“你早該知道子陵遲早是要去打仗的不是嗎?”
“我只是擔心他。”她說道。
“這孩子!”宋敬林笑了聲:“人道女大不中留,爲父這回是信了。”
“爹你說什麼呢!”宋池紅了臉羞赧道。
“放心吧,不會有事。”
“嗯。”她勉強笑了笑。
宋敬林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好生歇息。
下午時候,徐子曦特意來了宋家,向宋池轉達了徐子陵交代的話。
“我哥去覓城了,來不及和你道別。讓你好好照顧自己,等他回來。”徐子曦說道:“另外偷偷告訴你個消息,我哥已經與我父親商量好了,明年春就讓你兩訂婚,你這小半年可要好好準備準備。”
宋池捂著嘴又是害羞又是緊張,徐子曦看著哈哈大笑。
“那準大嫂,我先走了。”他調侃道。
徐子陵抵達覓城已經是第三日,遠遠的一聲炮響,天上冒出一股濃煙,地面抖了三抖。
衆人簇擁著他上了城頭,一羣人從不遠處急匆匆趕來向他行了個軍禮。
“現在是怎麼個情形?”徐子陵接過望遠鏡順著四周巡視了一番問道。
“城南口昨兒個被炸了幾炮,門都被炸爛了。我讓三個營去那堵著,擡了兩管炮和他對轟。”王毓平說道:“周圍兩個縣快支撐不住了,覓城與穰縣間的火力太強,我這派不出去支援。”
正說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士兵隔著城牆嚷道:“城南守不住了,都他娘打成篩子啦!”
“王旅長,你們這一旅守城。”
“收到!”
“陳旅長,你帶人支援穰縣和黎安縣。”
“收到!”
“剩下的原地等候命令。”
“收到!”
王毓平露出了這段時日最輕鬆的笑容:“徐軍長趕得及時啊。”
“這盧濟怎麼想的,他派兵打江南,就不怕北平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第二旅團長問道。
“怕就怕在這兩軍已經連手。”王毓平嘆口氣。
徐子陵沉思著,就算兩軍連手,他們也不可能同時攻佔江南,而北平軍想與津南軍交戰,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借江北的路,否則需要繞遠路過來,這是對他們極其不利。
如此一想如今只要打退江北軍主力,派三旅駐守覓城,這局也算是稍稍解了。可是徐子陵心裡卻依舊隱隱不安,卻不知所謂何事。
營帳裡頭大夥面色沉重的開著會,“依著這仗勢,江北軍火力全開,這仗個把月怕是打不下來。但是覓城圍困多日,軍需物資缺乏,還需要津州總司令部調撥一批物資過來,以解燃眉之急。”王毓平身邊的楊參謀長說道。
“已有一批物資隨同十二炮團一起過來,稍後我再發電回去,增加補給。”徐子陵說道。
……
十月最後那幾天,卻下起了連綿秋雨。
覓城之戰打了近兩個月,敵軍稍有懈怠,徐天正致電覓城,第五旅和第六旅從東面協助乘勝追擊捅到江北老窩去,至此津州城中主力軍傾巢出動,這一次大傷江北元氣,至少短期內江南以北不會再生事端。
“這雨怕是要下個許多天。”帥府雲庭樓徐歆亭閨房裡,宋池正望著窗外雨幕鬱郁說道。
“是啊,這場雨後,天氣就要轉涼了。”徐歆亭接著她的話道,見她神色懨懨的樣子道:“自從大哥出兵打仗後,你就不曾像之前那樣開朗了。”
宋池嘆了口氣道:“小時候年幼,不瞭解戰爭的殘酷,不曉得徐伯伯和子陵哥都是把命懸在腰上打天下的,等到懂事後,已經好幾年不打仗了,平日裡那些小打小鬧也不甚在意,自然也體會不到那種生怕生離死別的痛苦。如今真正到了這個時候,日日睡不好吃不下的。”
徐歆亭輕掩嘴笑道:“大哥要是知道你這麼擔心他,一定既心疼又欣喜的。”
宋池被她這麼一說也笑了起來。
“我說你呀,還是早點嫁到我家來的好,我也好有個人作伴說說體己話。”徐歆亭又道。
宋池紅著臉,細聲道:“這事不急呢。”她瞧了瞧窗外,天色暗沉,披上大衣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宋源這兩日著涼了,我得回去照看照看,你要是有子陵哥的消息了記得通知我。”
“知道啦,一有消息便通知你。”徐歆亭笑著看著她,有些擔憂道:“外頭雨有點大,讓家裡的警衛開車送你回去吧,別搭黃包車了。”
“嗯。”宋池點點頭便下了樓。
回到一樓正巧碰到大夫人,“大伯母。”宋池喚道。
“這就要走了?”大夫人柔聲問道。
“是啊,小源生了病,我早些回去看看他。”宋池問道“徐伯伯呢?今兒個沒見著他,還沒向他問個好呢。”
“你與徐伯伯他忙著呢,這不中午道都沒吃就到軍署去了,估摸著晚上飯點時候才能回來了。”大夫人笑道。
宋池正想著告辭,外頭卻傳來嘈雜的聲音。“何事這麼瞎嚷嚷!”大夫人細眉一擰,不悅道。
管家慌里慌張的跑了進來,哆嗦著聲說道:“大…大夫人,大帥…大帥他……”
大夫人怒喝道:“他怎麼了?”
管家老淚縱橫:“大帥他中彈了!”
大夫人臉色煞白,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宋池驚慌失措地上前想要扶起她,她卻已慢慢站起身,白衣軍醫和幾名軍官簇擁著一副擔架急匆匆的進來,她連忙跟上,強自鎮定地說道:“快擡上去,三樓東側。”
帥府其餘人聽聞動靜全都擁了出來,聞是大帥中了槍子兒,府裡女眷哭哭啼啼起來。
“全都給我閉嘴。”大夫人不顧形象地吼道,轉身喚來管家:“家裡沒個男人不行,先去把二少爺找來。”
“是是是……”管家連連應道,跌跌撞撞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