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被送回去後, 府上的管家奶媽和兩個弟妹全都圍了上來。
奶媽既心疼又擔心,拉扯著她的身子仔細檢查,一邊問道:“小姐, 有沒有受了傷?”
“姐姐, 子陵哥他肯不肯放了哥哥。”宋源急切地問道。
她看著眼前那一張張擔憂的臉, 只覺得自己十分無能, 輕輕搖著頭掙脫開他們, 朝著西廂房去,躲進自己的房間不敢面對他們。
她蜷縮在牀邊,放聲大哭著, 這幾日給她的打擊太大了。
外頭管家和奶媽拍打著門,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來, 一個勁地安撫著她:“在等等, 等徐少爺氣消了, 或許就放他們回來了呢。”
事到如今只能在心中這麼祈禱著,否則還能如何呢?她淚眼朦朧的想著。
然而, 她沒有等到徐子陵氣消,徐子陵就已經離開了津州。
不過萬幸的是,還沒有貼出正式處決周鼎銘和宋之彥等人的告示。
府裡的丫鬟把外頭偷聽來的消息告訴了宋池他們。
外頭都在傳著,這次津州被攻陷就是因爲這幾個商會當家暗中通敵害死了大帥,所以徐子陵纔會如此動怒。
宋家三姐弟都不願相信, 誰也想不通, 他們的哥哥爲什麼要這麼做。徐宋兩家是世交, 宋池也即將嫁入徐家, 這麼做對他們宋家毫無利益。
趕往西北的旅途中, 徐子陵一路沉默不語。
汽車在滿是石子和黃土的路上奔馳,揚起一地沙塵。
就這樣, 幾乎不停歇的奔波了三天兩夜,一行人才到了離覓城隔幾公里的小鎮上。
徐子陵下了車,活動活動有些僵硬的筋骨。與他一同下車的徐子曦卻臉色煞白,喘著粗氣在樹下乾嘔著,這一路上他都已經不知道吐過多少回了,膽汁都已吐盡,如今只能乾嘔得腹部一陣一陣痙攣。
徐子陵看了看他,嘆著氣派人扶他去營裡休息。
一名聯絡兵小跑著過來,行了個軍禮道:“報告!電報房裡有軍長您的電話。”
他挑了挑眉跟著過去,小兵捧著話筒交到他手上。
“喂——”
他還未問是誰,電話那頭夾雜著電流的怒吼聲就已經傳了過來,一旁還響著三姨娘哭哭啼啼的聲音。
姜宜看了一眼捻著手帕擦眼淚的三姨娘,煩躁地吼道:“我說徐大帥,你不清楚你是去打仗的嗎?子曦他什麼作戰經驗都沒有,你也讓他跟著去?!”
“就是就是!”一旁三姨娘附和道。
他輕咳了聲道:“這是子曦自己要求的。”
出發那天,隊伍已經行至城郊。徐子曦偷偷提著行李到他面前,堅定地說要跟著他一起去打仗。
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弟弟也陷入危險裡,如果可以他希望弟弟和妹妹都能無憂無慮的過這一輩子。所以他想也不想地回絕了他,並派人送徐子曦回去。
不料徐子曦放下狠話,如果不帶著他,他便偷偷跟著去。
想到這,徐子陵頭痛地捏了捏眉間。電話那頭忿忿道:“他說要去,你就讓他跟去,這是他在耍小脾氣呢。你現在馬上派人送他回來。”
徐子陵抽了抽嘴角,這誰纔是一軍之帥?不過姜宜也是真心擔心著徐子曦纔會如此激動。
“姜宜,我沒辦法勸說他。因爲他說過要證明自己的實力給一個人看。”他沉聲道。
電話那頭瞬間沒了聲音,只有三姨娘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泣聲。
他掛了電話,知道姜宜明白了他的話。子曦對姜宜的感情,他看在眼裡,他們之間的事就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
有了雲西軍的援助,南面的軍隊如猛虎般一寸一寸地朝著北面壓進。
陳然是在第十天趕到的,他先是把徐歆亭安排在安全的地方,然後才匆匆過來。
不得不說,他果真是個地理天才,看了地勢圖與沙盤後實地勘察了一番,便分析瞭如今的形勢和如何利用地形去剋制敵方,徐子陵則馬上部署作戰方案。
幾日下來,這兩個人都配合得十分默契。
晚上,在小鎮上尋了一家酒館包了場,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的兵官。
戰術起了效果,前線送來情報,江北軍主力和部分北平援軍已經準備撤退。
“這次多虧了陳少爺了。”王毓平舉起酒杯隔桌朝陳然一敬說道。
“不敢當。”陳然回以一笑,道:“我們已是盟軍,更何況我也迎娶了徐帥的妹妹,不需要多說什麼客套話。”
徐子陵聽後抿脣一笑,也舉起酒杯朝邊上的他晃了晃,一口喝乾。
在戰場上他們惺惺相惜,他真心希望陳然能夠給歆亭幸福,他們能夠成爲真正的一家人。
“陳少爺,我也敬你一杯!”徐子曦一邊倒著酒一邊說道。這些日子,他也另眼相看了陳然。
陳然撇了撇嘴糾正道:“你應該叫我姐夫!”
徐子曦臉一漲紅,有些不自然地道:“這不還沒成親了嘛,瞎著什麼急?”
周圍衆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一陣酒飽肉足後,徐子陵道:“我們來談談接下去的事吧。”
衆人都收起了嬉鬧,打起精神認真聽了起來。
“依我看,他們撤退並不是什麼好事。我想,他們大概想要以退爲進,從其他地方攻破。”王毓平說道。
林爍道:“這一帶至覃平嶺的地勢都對他們沒有什麼優勢,長時間這麼跟我們耗著對他們沒有好處。”
“嗯。”徐子陵沉吟片刻道:“東面劉璋帶領的五個旅還撐得住嗎?”
“我想也差不多了,北平軍的主力從漳河撤退後就往東面去,張磬平帶頭指揮。只是劉璋這老傢伙倔得很,就算撐不住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說的。”李箴推了推眼鏡說道。
“打仗又不是兒戲,這老東西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林爍罵罵咧咧的道。
“李參謀,你晚上再發電報過去問問情況。”徐子陵吩咐道,說完看著一桌子的人說道:“現在西邊有云西軍支援暫時沒有壓力,我把這裡交給林旅,你必須盡力配合陳少爺的策略。”
“曉得!曉得!”林爍道。
“你放心。”陳然勾脣笑道。
“哦對了,子曦就交給你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陳然抖了抖臉,徐子曦大叫著不要……然而他並不理會繼續道:“王旅你跟著我去找劉璋。其餘人從中路前進,守著幾個重要的城鎮。”
安排好的第二日,徐子陵揮師橫渡白離江前往東面邵州與劉璋會合。
戰事連綿,就這樣打了不知有幾個月。
張奉南本以爲這次和江北聯軍南下勢在必得,不想打了足足一年時間,硬是沒有拿下。
他想著沒了個徐天正,津南軍就沒了主心骨,可著實沒想到徐天正的兒子又是個不簡單的。這次沒有一舉拿下江南控制權,且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又讓江南和雲西結了盟,氣得他發了三份電報讓張磬平立馬撤兵滾回北平。
張磬平在襄王坡接到電報更是氣急敗壞,攻打江南是他主動請纓的,如今打成這樣,差點連小命都送上,回了北平豈不是讓他大哥和二哥笑掉大牙。
“張軍長,怎麼辦,是否即刻撤兵?”參謀長問道。
“撤什麼撤!”他吼道:“給我把庫裡那五臺大炮再搬過來。”
“軍長……”參謀長皺眉還想說些什麼,可一看他那模樣,最終搖了搖頭作罷。年輕張狂,到底還是不懂得進退,看來是要吃點教訓。
……
襄王坡蘆葦叢裡,劉璋正趴在地上看地圖,放大鏡一個點一個點的仔細看著,周圍炮火連天,甚至炮火炸飛的石塊在他身旁落下,他都不爲所動。
“劉旅長……”
“劉旅長!”
連著大聲呼喚了幾聲,劉璋才擡起頭,他的參謀正貓著腰在一旁張著嘴說著什麼。
劉璋掏了掏耳朵,湊了過去大聲吼道:“說著什麼呢?大點聲!聽不見!”
“大帥……溪邊……”模模糊糊的他只聽到這幾個字,參謀急了,跺著腳指了指不遠處的溪水,示意他過去。
劉璋一把抓起地圖,跟著參謀貓著腰過去。
徐子陵正拿著望遠鏡看遠處的戰事,望遠鏡聚焦到了匆匆趕來的劉璋身上,他拿下望遠鏡,問候道:“劉旅長。”
“大…帥,咳咳,你怎麼來了。”劉璋不自然地喚道。在劉璋心裡的大帥一直是徐天正,雖說徐子陵是徐天正的兒子,可是到底在他眼底還是個沒多大的毛頭小子,心裡難免有些不服氣。
徐子陵倒是並不在意他的異樣,含笑道:“這幾日辛苦了。”
“爲了給大帥報仇,怕什麼辛苦!”劉璋忿忿道。
“劉旅長,我剛纔問了你的參謀,聽說情況不容樂觀啊。我說你就算要替帥爺報仇,好歹也要兵充糧足啊。”王毓平看不下去,從後頭露出臉說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我是要急著立功?”劉璋瞪著眼吼道。
王毓平斜了他一眼,冷冷道:“哼,我可沒那意思。”
“你……”
見兩人快掐起來,劉璋的參謀連忙拉住他,而徐星拖著王毓平往後退。
“這老東西,真是比茅坑的石頭還硬,跟他說不到一塊去!”王毓平啐道:“難怪大帥不讓林爍來,來了兩人非打起來不可。”
徐星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陪笑道:“您消消氣,消消氣……”
緩了一會,徐子陵上前對劉璋說道:“劉旅長,多虧了你們在襄王坡堅持這麼久。我帶了三旅步兵和兩個團炮兵過來,炮兵正面對轟,步兵已經從後山包抄。我父親的仇,我還是要親自來報的!”
“……”劉璋看著他,眼裡有些溼潤,他輕咳了聲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