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田表情如常回過頭,但覺得那張臉很陌生“你是誰?”剛纔就是他給自己查看了腿傷。
那人皺眉看著她。
椿急忙上前辯解“我家小娘子恐怕,恐怕……是嚇著了。方纔連奴婢也認不得。”
“阿芒少見血腥,也是難免。”那人表情溫和,伸手仍去扶齊田,可這次他的手非常有力。
齊田掙扎了一下掙扎不開,被‘扶’到院子外頭的條椅上坐下。
等她坐穩了,那個人低頭看她的腳,說“脫了罷。”現在天氣涼下來,外衣裳溼一點,還有內頭的衣裳擋著,可這樣溼漉漉一腳未必不會病倒。
齊田沒動,她爲什麼要聽這個人的?她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想必是因爲人人都知道她好欺負,知道就算欺負了她,也沒有人能維護她,所以才個個都以爲輕易可以命令她做這個做那個。打柴餵豬洗衣裳打野板栗種田犁地壘梯田。個個都使喚她。媽媽跟她說,做人要忍,要等待機會。可現在不同了。
現在,她已經從那種生活裡逃出來了,誰也不能使喚她做她不想做的事。那她爲什麼還要忍?還要去聽別人命令與指揮?面前這個人又算什麼,要來指揮她穿不穿鞋!
那人見她默默坐著,就是不肯動,便回首掃了自己的隨從一眼。隨從會意,立刻叫旁邊的軍士全背過身去。他半蹲下,一用力,就將齊田腳上那雙鞋子給拔下來,順手就丟得遠遠的。扯著袍角給她把腳擦乾淨,把自己的鞋子脫給她穿上。
齊田猛地站起來,擡腳就把鞋子踢出去。坐回條椅,冷眼著自己面前的人。
那鞋子飛出去,砸在一個背身站著的軍士頭上,那軍士向前伸手摸了摸後腦勺,但因軍紀嚴明,並沒有轉過身。
她面前的人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生氣,走過去將鞋子撿回來,又重新給她套上,這次叫隨從拿了綁帶來,把靴筒緊緊綁在她小腿上繫了個死結。
齊田抖了兩下腿,都沒抖得掉。
“不知道你脾氣這麼大。看來以前不動聲色都是裝的。那我以後可要仔細些,不要得罪你。免得你要記恨我。”那個人到還笑起來“險些射到你,是我不對。你也彆氣我。我並不知道你跟陳王在一起,全是無心之失。”
自己跟陳王在一起嗎?“他是陳王嗎?”齊田從軍士人牆的縫隙往院子裡看去,只能看到地上一片染了血的衣角。
她記得自己與陳王曾有一面之緣,只是他的樣貌細想起來卻並不真切。原來他是長這樣的?看上去這麼溫柔可親。雖然行爲舉止奇怪一點,但也並不是一個壞人——不過,從她跟著高洗文學語文時所聽的歷史故事來看,朝代更替,跟是不是好人並無關係。人追逐權力,如蠅逐臭。
那個人說:“我還以爲他爲要挾我,而將你挾持了。”
齊田搖搖頭,自己跟陶來走的,並談不上挾持“我和椿與母親走散,在桃林遇到他。”默默打量自己面前的人,心裡暗暗奇怪。
這個人又是誰,乍然一看非常眼熟,名字就要脫口而出,可她腦袋裡像裝著大石頭轉不太動。若是仔細端詳,眼睛眉毛嘴巴鼻子,一樣樣看下去,卻越看越陌生越奇怪,人是長這樣的嗎?
再說,爲什麼挾持自己能要挾到他?看樣子也不像是自己舅舅。認真想一想,舅舅長什麼樣子來著?難道真是自己舅舅嗎?自己真的受到了驚嚇,連舅舅都不認得了。那可真奇怪。
還以爲自己膽子很大,乍然離死亡這麼近,首先差點被射死,隨後又有人死在自己身邊,原來也是會嚇到的。
“那就是偶然遇到了,順手利用你了。”那個人輕描淡寫地說。
“是嗎?”齊田反應並不大“這樣好像也能說得通。”問他“陳王爲什麼在這裡?”
“奴將軍一路帶兵從長袋來,比陳王略遲二三天。陳王入都城時間這麼早,又是輕裝簡行,大約是爲太子而來。以皇帝心性,若失太子必然大爲受挫,心越亂,於他越是有利。”
“可他要是輕裝簡行,那必定隨從不動,那麼少的人,怎麼能拿下太子?”
那個人笑“這裡可是大廟。如今形勢,太子必然會在大戰之前往大廟代皇帝爲天下祈福。他在大廟動手到也便宜。先把太子拿了,奴將軍闖宮再拿下皇帝便萬無一失。”
“可他身邊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他的那些人扣著太子,恐怕是躲在哪裡了。以爲太子在手,我會有忌憚便不敢動手殺陳王。怕陳王一死,到時候他們會把活的太子送回來,我這一場也就白忙活了。”
“那你不怕?”齊田問。
那個人表情溫和,柔聲對她說“我這個人,最恨別人脅迫我。他若是利索地把太子殺了,我還能放他一條生路。他錯就錯在剛愎自用。”
齊田點頭,似乎十分贊同“那他實在大錯特錯。”
這時候,有隨從過來稟報“輿車已備好。”
“你母親弟弟都在家等人呢,先前與你走散,不知擔心成什麼樣子。你好好養著傷。過幾日我便去看你。”那個人讓開。椿連忙過來扶齊田。她一直就想過來的,但有人攔著她。
齊田和椿兩個人跟在軍士身後往輿車去。齊田腳上的鞋子寬大,走得來感覺很奇怪,她甩了兩下腳,鞋子沒有鬆動半分。低聲問椿“方纔與我說話的是誰?”
椿驚“是……是九王殿下。”緊張地看著她。
齊田捂了捂頭,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想想,九王好像確實是長成這樣的。只是她一時腦子轉不過來,不能將九王的樣子與這個人聯繫在一起。
等在山間的輿車寬大,不知道是怎麼在山裡走的。想必既然能擡來,也有能走得穩的辦法。
椿扶齊田上去,輿車走起來還真是十分穩當。齊田坐穩,便想將腳上的靴子解下來,可死結越緊越緊。
一開始到能心平氣和,慢慢地挑著頭子,最後莫明憤怒,悶聲死拉扯,外頭椿聽到響動,往裡頭一看,齊田雖然面無表情可手指都扯紅了,急忙往送護輿車的軍士借了刀來,上輿車將那繩子割開。
齊田丟得鞋子,狠狠擲在地上。用力之大,嚇得椿肩膀一抖。把刀還回去,不敢叫齊田一個人呆著,默默爬上車,見齊田面無表情坐在車中,靜靜望著外頭的山色,又好像並不氣惱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嘴。
良久還是輕聲說“小娘子,那陳王必定不是什麼好人。我聽了九王殿下的隨從說,或是想挾持了小娘子,換自己的命呢。”其實她說這個話到有些嘴軟,既然是爲了換自己的命,爲什麼去擋小娘子那一箭呢。
但話又說回來,兩個人不過相識幾天,也絕論不上什麼生死與共的情誼。她自己雖然慶幸齊田還活著,可又真心感到不解。
不論怎麼說,陳王是救了主家,這時候她說了這種話,還是有點怕自己說得這麼牽強,齊田會氣自己的。
可齊田聽了,也不見生氣,只是點頭說“想來必定是這個緣故。這世上哪有人無故護我呢?”
椿聽著莫明覺得心驚肉跳的,輕聲說“小娘子可不要鑽這個牛角尖,夫人與小郎君還有舅家外祖,哪個不盼著小娘子好呢。”
齊田並不反駁。卻想起來似地說:“那個小子也是可憐,他要是肯到家裡做事,便留他在府裡。”
椿知道她說的是村子裡的那個,連忙應聲。
過了一會兒,沉靜不語的齊田又突地開口,說“得去把劍和劍鞘找回來。”
椿見齊田這個樣子,明明看上去雖然平靜,可總讓人覺得不好,便什麼都順著她說“等回家,奴婢便去找下僕來尋。”
齊田想想又說“你們也不知道掉在哪裡。我回了母親,跟你們一道來。”也不關乎別的,只是既然是她弄丟的,自然得給人家找回來。
車子到了周家,老遠就有人迎出來。齊田怕自己會認不得人,睜大眼睛往外面看。
田氏站在大門內等著,聽著外頭的響動,不由急步走到門口向外望,看到齊田下車來,才猛地鬆了口氣。上去再三確認怕她有哪裡不好。齊田見了她,也鬆了口氣。原來自己還是認得人的。看來剛纔果然是嚇倒了。
軍士與田氏說,齊田躲在山上被九王找見的。也沒有提別的事。田氏見她大衣裳下頭的衣裳有血跡,也不多問,立刻叫人扶了進去換洗。
又讓人拿了碎錢塞到打賞那些軍士。嫫嫫一個一個塞過去,嘴裡感恩不盡。
椿要扶齊田進去,被田氏叫住,叫了良嫫來服侍,留椿在外頭說話。
齊田站住說“如果不是椿,我早死在外頭,也不得回來好好地跟母親說話了。”
田氏安慰她“母親曉得。不會想著她也累了,有良嫫服侍你,也叫她好好歇息。”
齊田這纔跟著良嫫走了。
良嫫這二天都哭了好幾場,悔自己沒有跟齊田在一道。見到齊田回來高興得不知道怎麼好。見她身上血,又驚又怕,扶回去換了衣裳下來,知道並沒有傷這才安心。嘴裡不停地念叨那天是多麼兇險“家將一路被逼退,夫人與小郎君在長生殿被堵了一天,那些奴軍進不來,可我們也出不去。家將裡頭也死了不少人。夫人又擔心著小娘子安危。等九王的人上來解了圍,才得了機會去尋小娘子,哪知道人影也不見。路上有幾個衣不蔽體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險些把奴婢嚇死過去。”
齊田並沒有多驚惶,反倒安慰她幾句。
外頭椿簡單梳洗過,被帶到田氏面前。田氏屏退了下人,只帶了貼身的嫫嫫,三個人說話。
椿老老實實將這二天的事都講給田氏聽。
聽得陳王爲齊田擋箭身死。那嫫嫫到吸了一口涼氣。
田氏即後怕,自己差一點就再見不到活生生的女兒,可也是怔然,說“他小名就是陶來。是他生母取的。陶來這兩個字說是喬木,樹葉闊大易活。聽我母親說,他生母得寵,又因爲身份不高,怕他命不長,才取的這個小名。這個倒是算不得騙人。”
怔怔坐了一會兒,又說“以前他到是見過阿芒一次。那時候九王也在。阿芒年幼,兩個人抱了出去看花燈。也沒與人說。嫫嫫一時找不見,嚇了好一場。還往我這裡來請罪。”
嫫嫫到想起來“奴婢也記得那一次,可真是活活嚇死人,陳王抱了小娘子回來,小娘子四處與人說自己訂了親,以後要嫁給陳王做王妃去。一口一個陶來地叫,夫人問她爲什麼,她說陳王長得好。惹得一屋子人都好笑。”說起這些往事,又嘆“這是什麼冤孽!”
田氏自己先提起來,只是一時失神,這時候回過神來又皺眉“這些陳年舊事,以後便不要再提。”
嫫嫫連忙認錯“奴婢話多。”再不提這個了。
田氏想想又說“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活不得了,也算是死前做一件好事。”
嫫嫫連忙附和“奴婢也以爲是這個緣故。”
不一會兒,齊田便出來,說要往山裡去找東西。
嫫嫫直往田氏看。
田氏看看外頭天都暗了。想勸一勸,可見齊田一副波瀾不驚的平靜樣子,心裡便不踏實,想著算了,便隨她一次,於是說“即是有要緊的東西丟了,自然是得找回來的。”派了家將與下僕跟著,家裡即沒有男性長輩,也沒有可以同去的兄弟,便叫了府裡幾個得力的管事翁陪同著一道去。
一衆人打了燈籠,浩浩蕩蕩地往魚躍山回去。
因怕山路不好走,這次也不用馬車,還是坐輿車去,不過要比九王的小巧許多,只得一個人坐。
一路上能看到許多家掛了白幡。有些地方半條街都燒塌了,到處都有打著燈籠找人的。也四處能看到巡防的軍士。
見到周家的輿車,軍士都退讓到一邊,讓她先行。有遇到個冑甲與人不同顏色的,帶著好幾十個人,上前詢問車上坐的是誰,是往哪裡去。
知道是齊田,還恭賀了句平安“殿下四處找尋小娘子,總算沒負苦心。”叫了自己身後的軍士幾個護送著齊田去。
到了魚躍山,管事翁先找了本地山裡人來,問清楚往齊田要去的那個山坳裡有什麼路好走的。
可找了幾個人都不知道,還是個老獵戶說出個子午寅醜來,這纔跟著老獵戶進山去。
此時楚則居與一衆人下山,走到山腰,便看到半山腰處的凹谷內有許多火光。策馬問“那處是什麼?”怕是還有奴軍在城內,隨從連忙叫人去打探。
過了好久,那探子纔回來“是周家小娘子在找東西。說是避在山裡時,掉了東西,是從上頭大廟後山掉下來了。”
問他是什麼東西,他也說不出。
楚則居策馬往山下走了幾步,又停下步子,問“她出山去要走哪條路?”
探子連忙躬身回報“也是這一條,不過往山拗裡去的那條是獵戶們常走的岔道。我們若再往前面走一段,就在路口了。”
楚則居帶著人下到山腳的路口,便停了下來。騎在馬上默默看著山裡的火光。青非跟在他身邊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小聲提醒“太子的事,還在等殿下謀斷。”
“等等。”楚則居擺擺手。
青非只好叫軍士們都站遠一些。
一大隊人,在夜幕中靜靜矗立,過了許久,有幾個軍士都忍不住換了換腳。山裡那道火光才逶迤著順著小道向外來。
見到路口有人,那幾個送周家出行的軍士便戒備起來,走近才發現是楚則居,連忙上去行禮。楚則居讚了幾句,個個都面有喜色,只暗忖自家頭領果然知道風向,自己纔有機會在九王面前露臉。又替自己頭領說好話“原是想親自前來,可身負巡視重責,不敢擅離職守。”
楚則居點頭“是他有心了。”策馬走到輿車跟前,問齊田“聽說你是來找東西,東西可找著了?要是沒有,我再派人來幫忙找找看,不知道是什麼丟了?”語氣溫和。
齊田表情如常“找著了。”也不提是什麼。
楚則居回首,椿站在輿車旁邊,手裡提了個燈籠,上頭畫著喬枝。他若無其事收回了目光,走近了對齊田說“叫張多知將那邊的情況事無鉅細都說給我聽。再有什麼,我會告訴你。”
齊田點頭“我回去就告訴他。”表情到也沒有什麼異樣。
楚則居讓開路,周家的人便起身繼續往前去。
等周家的隊伍都走遠了。楚則居突然問青非“你以爲她是嚇著了?我與她同路而來,多少驚心動魄的場面。她不怕死。便是當面一箭也嚇不著她。”
青非訝異,想想才知道楚則居說的是之前的事了“她是因爲那一箭,記恨殿下,所以之前故作不相識?”到底有些孩子氣。
“那也未必。有些舊事你是不知道的。”楚則居笑一笑,看著被擡下山來的屍身,猛然揮劍向頸脖砍去,頭顱被削下落地滾了好遠,他過去踢給青非。臉上的笑意也沒淡半分。
青非看著腳下的頭顱萬分愕然,這,這可是皇家血脈。死了也還好說,畢竟亂戰之中殞命誰也無話可說,何況是他自己舉兵而來,圖謀皇位。可,可人都死了,你還把他的頭砍下來。這是要遭人詬病的。
楚則居語氣平靜,說:“將逆賊首級懸於東門,曝十日,以告慰父皇喪子之痛,平太子在天英靈。”
齊田坐著車回到家,也不說要把劍拿去陪陳王下葬。反而把辛苦找來的劍隨手丟在桌上,就再不管了。
椿覺得納悶。既然是找來還他的,方纔遇到楚則居就該把劍放在屍身邊上去。可齊田當時也沒提。就這樣拿回來了。但主家的心思,她也不好去猜,反正小娘子做什麼都是對的。也不多嘴。
椿一天忙完了終於回去歇息下,跟同屋一場生離死別難免有許多話要說。睡在牀上,吹了燈,躺在被窩裡頭在黑暗中睡不著睜著眼睛,回想著這二天的一幕幕,心情還有些起伏,正想著,突然外頭有人走動。她以爲是嫫嫫過來叫人,連忙起身,推開門的卻是齊田。
齊田穿的是睡覺的褻衣,腳上沒有穿鞋。
椿嚇了一跳,連忙迎她進來,也顧不得委不委屈主家,讓她坐到自己牀上“小娘子的鞋呢?”
齊田不以爲然“大概是風把燈吹滅了,我一時找不見。”
椿氣乎乎“小娘子等等,奴去找鞋來。”衝出去就要找值夜的人說話。
同屋的見到齊田嚇一跳,可齊田沒有裝扮整齊,看著也只是個比自己年紀還小些的小丫頭則已,便不是那麼畏懼,起來問她“小娘子喝不喝熱茶?”
齊田搖頭,打量著她們住的屋子,突然問她“你說,怎麼有一個人,也不過見了幾面,就肯爲另一個人去死?”
同屋那個被問得莫明,可既然是主家問,也不好不答。抓抓頭說“莫約是一見傾心吧?”
都是少女,自有些心事,再者齊田一向和氣,她即沒有犯過錯,自然也不怕齊田,跑回自己牀上坐下,拿被子蒙了頭,小聲興沖沖對齊田說說“小娘子曉不曉得一見傾心?就是有那麼一個人,你一眼就看見他。也不是多麼出衆的人物,更未見得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但哪怕他身邊有許多人,就算是人山人海呢,你一眼,就能看得見他,像在哪裡見過。就那麼恰好,你看他,他也看你。可旁人也不知道你心裡頭驚濤駭浪,只有你自己曉得。你高興,人家不知道你爲什麼高興,你生氣,別人也不知道你爲什麼生氣。你死了,別人也不知道你爲什麼死,只有你自己。”
齊田好一會兒沒有說話,良久才反問她“竟有這樣的事?”
她挺了挺胸“怎麼沒有呢?小娘子少出門,不知道這些事,話本里可多呢,奴婢日前路過茶寮,聽見說書來著。”還學了個詞,驚濤駭浪,回來了不論在哪裡,都要用一用。
齊田還笑“原來你是聽得故事來。”
椿同屋的那個有點訕訕的“小娘子不要笑話我,我也就是隨便說。”
一會兒椿便回來,手裡拿著齊田的鞋,身後還跟著個畏畏縮縮的下僕,邊給齊田穿鞋,邊說那個下僕“值夜的人竟然能睡得著,小娘子自己走出來都不知道,若是回給嫫嫫知道,你皮也不用要的。吃著穿著好的,半點事也不頂,主家養著你們也不知道當甚麼用!”她最恨這些吃了飯又不盡心的人,莫約是看小娘子和氣,才這麼辦事。
齊田說:“算了。”拖著鞋踢踢踏踏便回去。
外頭露氣重了,出門便有寒氣撲面而來。但她卻不覺得冷。在迴廊下頭站好久沒有動。心裡恍惚記得,陶來死前是對自己說了一句什麼話的,可她沒聽清,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醒過神發現時間也不短了,回去倒在牀上,再睜開眼睛,就看眼前白晃晃的一片,趙多玲一臉鬱色,坐在牀邊的椅子上跟張多知說話“我聽了喜慶說話,回去看,人都燒得糊塗了,叫也叫不醒!要不是你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纔好。我看就是那個人搗的鬼!不然田田遲不病,早不病,爲什麼他纔來過就病了!誰知道他下了什麼法子,在這裡禍害人!”
張多知臉色陰沉“阿姨放心,要真是他,我不能放過他。”他在趙多玲面前,不掩飾自己的性情。
趙多玲看在眼裡竟也並不以爲意,厲聲說“田田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能叫他好過!”從沒有這麼狠聲說過話。她自己再怎麼樣,也沒什麼,但女兒不能有事。
齊田想動一動,才發現自己手上扎著針。鼻腔也乾燥得生疼,像皮都要裂開似的。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還真病了。
張多知回頭見她醒了,臉上表情便一換,笑著過來問她“你該不是想休息幾天才故意生了病?”齊田想,他這個笑容卻沒有陶來笑得好看。
見齊田醒來,趙多玲表情也緩和下來。按鈴叫了醫生護士來。確定真的沒什麼大事,才完全放心。免不得唸叨她“你睡覺也不老實,老是踢被子。”
齊田問起家裡。
趙多玲說“外婆外公還想把店關了過來,我想他們來了也不頂什麼用。老家來了客人,喜慶在家裡招呼。”
齊田說了一會兒話,又不自覺地昏昏沉沉睡過去。夢裡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在哪兒,也分不大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兒。像信號不好時的電視機畫面,別人說的話一句也聽不清,面容都看不清楚。
斷斷續續似乎有人在說“她這是長期精神壓力太大,弦繃得太緊,驟然撐不往又無處排解,自然就病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大病養一養就好了。別太費神。”
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集市上面,誰抱著自己在看花燈。路上全是臉上戴著玩偶面具的人。耳邊認在跟自己說話,她扭過頭就看到楚則居,在一邊走著,抱她的卻不知道是什麼人,臉上戴著個惡鬼的臉譜。
她問了一句,抱著她的人笑說“這麼醜就是用來嚇鬼的。”在攤邊拿了個小的,給她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