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初雙眼發黑，身體發軟，心跳加速，像是從跳樓機上直線落下，她口乾舌燥，呼吸急促——可這一切，和她發燒毫無關係。
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夏亦初猛地站起來，顧不上眩暈，跑回臥室，抓起手機，按了幾下，才發現手機早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夏亦初又手忙腳亂的找到充電器，慌亂之中竟然連續三四次沒能插進電源插口。
十秒鐘之後，屏幕亮了。
這大概是她活到目前爲止最漫長的十秒鐘。夏亦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機，找到那個APP，點開一看。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魂飛魄散。
就保持著那個姿勢站立著，夏亦初一動不動。而她的腦海中，卻是千軍萬馬呼嘯而過，繼而是驚濤駭浪拍岸而來，猶如海嘯一般吞噬著天地萬物。
爲什麼之前陪徐彤去醫院時沒有想到？爲什麼偏偏是顧嶧城快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夏亦初腦中像是一團亂麻，說實話，她很害怕，當時徐彤的表現真的可以算是鎮定了，現在的自己，連徐彤的一半都比不上。
這個孩子不應該來的，夏亦初跟不會要。原本一切就是個錯誤，這個孩子即便出生也是個錯誤。
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幾乎下意識的，夏亦初撥通了徐清羽的電話。
她的那邊有些吵：“怎麼了，亦初？我和幾個新認識的朋友在吃飯呢……我要芒果汁……謝謝哦……亦初，我剛剛和別人講話呢，你說什麼？”
夏亦初一句話也沒說，此情此景，傻子也知道不應該去耽誤她的時間。也對，徐清羽的工作室就要開業了，哪怕徐家再有勢力，也那一做到面面俱到，有些應酬是在所難免的吧！
夏亦初掛了電話。
接下來能找誰，她心裡像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哪怕去醫院墮胎，也需要有個人陪的，因爲真的很害怕。夏亦初現在理解了，爲什麼徐彤即便和自己不太熟，也讓自己陪她去醫院了。
手機通訊錄裡面一直翻下去，好多名字那麼陌生了，有些大概還是高中同學，早就斷了聯繫，可是夏亦初捨不得刪掉，她總是這樣矛盾，那麼冷漠又那麼長情。
總之，一大串名字中沒有一個熟悉到可以讓她推心置腹的交流自己的私事，直到目光停留在那個名字的上面。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蘇西的聲音透露著疲憊，聽起來沒精打采的。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依舊很驚訝：“亦初？”
自從離開顧家之後，兩人就沒有見過面，也從未聯繫過，事實上，蘇西這段時間也不好過，甚至可以稱得上很糟糕。折磨人的無非就是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可是偏偏，還是不願意放手。要不怎麼說，人啊，有時候真的很賤。
“是我。”夏亦初輕輕的說道，“蘇西，最近還好嗎？你在哪裡？”
蘇西笑了笑，自己的事情還真是一言難盡，遂答道：“就那樣吧，馬馬虎虎。嗯……我現在在國內啊，有什麼事情嗎？”
蘇西確實是昨天才回國，所以對於顧嶧城和夏亦初之後的事情，一無所知。
“蘇西，明天方便見個面嗎？”夏亦初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選擇蘇西，大概自己真的沒有什麼朋友了吧。
“方便啊，時間地點你定。”
第二天起牀時，頭依舊很疼，全身像是要散架一樣。不過這些和眼前的事情想比，都不算什麼了。
匆匆的洗漱了一下，夏亦初特意找了一間厚衣服穿上了，妝也懶得化，直接出門了。
攔了一輛出租車，“福環路漫時光咖啡廳”。
換做平時，夏亦初一定捨不得花錢打車，可是現在自己是在沒有力氣拖著殘破的身子去擠公交了。
走進咖啡廳，蘇西已經坐在那裡了，看見夏亦初進來，朝她微笑了一下。
蘇西瘦了好多，沒有初次見面時的濃妝，也沒有初次見面時的活力四射，她安靜的坐在那裡，像是一個鄰家姐姐。
“好久不見。亦初，你瘦了。”蘇西雙手支著下巴，看著夏亦初說到。
“你也是，瘦了好多。”夏亦初看著蘇西的樣子，就知道她的日子也一定不好過，以前她就知道蘇西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開心，只不過是僞裝的好罷了。現在這個樣子，大概僞裝都懶得僞裝了。
“這不是減肥嘛！沒辦法，現在都流行骨感美女。”蘇西笑笑，滿不在乎的回答。
“對了亦初，找我有什麼事情嗎？”蘇西知道夏亦初不是那種會沒事找人敘舊的人，她給自己打電話，就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自己索性開門見山的問了，彼此的性格都瞭解，沒必要兜兜轉轉，半天繞不到正題。
夏亦初點點頭，小聲道：“我可能……懷孕了。”
“你說什麼？確定嗎？”蘇西吃驚的問道。
“就是不確定啊。”夏亦初開始煩躁的揉頭髮，“我查了記錄大姨媽的APP，往往都是很準時的，現在過去了十多天，但我又覺得可能是最近太忙，沒休息好影響了身體，總之我也不知道……”
蘇西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問：“你從前有過這種事嗎？”
“當然沒有啊！”夏亦初眼睛瞪得老大。但馬上意識到這裡是公共場合，壓低聲音說：“這是第一次。”
蘇西比夏亦初先冷靜了下來，她拉著夏亦初走出了咖啡廳，招了輛出租車，道：“隆昌花園。”
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在夏亦初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蘇西家。
夏亦初是第一次來蘇西家裡，出乎意料的，蘇西的公寓裝修的很雅緻，很有品味。
不過現在沒時間去欣賞這些，蘇西讓夏亦初先坐一會，自己匆匆的下樓。沒一會兒，蘇西拿了一個長條型的小盒子回來，丟給夏亦初道：“先去驗，確定了再說。”
夏亦初很悲壯的站起來，拿著盒子，向衛生間走去。
隔著洗手間的門只聽見蘇西在外面一直催促：“姑奶奶，你倒是快點啊。”
亂，就是一個字，真亂！
打開門，她看見蘇西那一臉急切的關心，不是裝出來的，這令夏亦初心頭微微一暖。
夏亦初以幾乎不可察覺的幅度輕輕點了點頭，不想再多說什麼。和奇怪，一切塵埃落定，她反倒平靜了許多。
“孩子是……顧嶧城的嗎？”蘇西開口問道。
夏亦初點點頭。
冷，空調打到三十攝氏度也溫暖不了她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冷。
蘇西看著夏亦初，她的眼睛那麼溼潤那麼亮，像世界上最小的海洋。
她輕輕地抱住了夏亦初，耳語般安慰著她：“沒關係，別怕，沒關係。”
夏亦初僵硬的肩膀漸漸垮了，眼睛發酸，膝蓋發軟，手腳冰涼，往日裡緊貼著身體的那層鎧甲馬上就將支離破碎，撐不下去了，一分鐘都撐不下去了。爲什麼所有倒黴的事情都咂向了自己，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第二天，蘇西陪著夏亦初去了醫院。這已經是半個月來第二次來醫院了，第一次是陪著徐彤來，這一次是蘇西陪著自己，兩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還好不是上次的醫生，夏亦初出來時，蘇西從椅子上起身，開門見山的問道：“時間定了嗎？”
“醫生說最好儘快，就這兩天吧。”儘管是一開始就決定了的事情，但信口說出來，夏亦初心裡還是一抽一抽的痛。
“吃藥還是做手術？”
“還不到六週，醫生說可以用藥物。”
“也好，兩害相較取其輕。”蘇西略微一遲疑，她本想問，真的不告訴顧嶧城？但轉念一想，如果夏亦初想讓顧嶧城知道的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了吧。看來，兩人之間很不好。
最終，蘇西嘆了口氣：“唉，你何以如此堅強。”
走出醫院，夏亦初擡起頭來看著天空，嚴重的霧霾導致能見度幾乎爲零，她看不見其他任何東西，只看得見孤零零的太陽掛在天空，顏色那樣淺那樣淡，真像家的一樣。
回到家之後，夏亦初和導師請了假，明天真的不想再去學校了，她只想窩在家裡，好好的靜一靜。好在離柳舒兒的廣告開拍還有幾天，夏亦初大概算了一下時間，應該足夠處理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吧。
看著手中小小的藥片，夏亦初閉上了眼睛。自己小心翼翼的活著，小心翼翼的做事，自己沒有太多的理想抱負，只求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這樣卑微的請求都不能滿足自己。
淚水順著眼角流下，閉上眼睛，顧嶧城，沈子良，甚至是安子煜，他們的面孔像放映電影一樣，交替著出現在夏亦初的腦海裡。
已經一天多沒有吃飯了，蘇西送夏亦初回來時，買了許多蔬菜和水果，可是現在夏亦初一點也吃不下。胃裡的飽脹感讓她噁心的想吐，很奇怪，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