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初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昨天還下著雨的城市,今天就突然放晴了起來,剛剛從外婆那裡得到一絲安慰,也讓夏亦初深深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最讓自己擔心的事還未發生,醫院那裡依舊對自己恭恭敬敬,對外婆的照顧也依舊十分周到。
走去公交站臺,等車回家,下午還要去學校代課,要回家準備準備,想到這裡,夏亦初就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上次從爸爸家與蕭慕言不歡而散後,自己就一直在忙了,說好的之後會給他一個解釋,可卻全然抽不出來時間去見他一面,況且其實就算見了又如何,她依舊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許又變成了一個一個無奈的謊言。
公交車適時而來,本和和氣氣站在站臺上的人羣一擁而上,全然沒有了剛纔的禮貌與疏遠,只要看到有空就立馬往上鑽,看慣了這種場面,夏亦初默默地往後退了退,其實公交車上早已經沒座位了,無論早上遲上,都是站著,只是站前站後的區別而已。既然如此,不如不要去擁擠不要去爭吵,我們都不過是鑽在一個軀體裡的可憐人而已。
終於,當塞下最後一個乘客的時候,車終於在乘客們的罵喊聲中緩緩駛起,你看,一個城市的中低層人民,就是這樣每天被上層人傷害著,然後在轉向去互相傷害,這就是人貪婪懦弱的本性。
搖搖擺擺幾時分鐘後,終於到站,夏亦初被人流擠了下去,一陣清風,讓夏亦初滿身燥汗終於輕快了一些。
車內超載實在太過嚴重,讓原本就太悶的空氣裡變得更加燥熱,不肖一會兒,衣服必定得溼,夏亦初擡頭看看天,已經深秋了,今天確實格外的悶熱。
回到家,衝了個澡,洗去一身煩躁的夏亦初的心情突然輕鬆了一些,背了一會兒課,感覺肚子有些餓了,從冰箱裡翻出來一袋湯圓,這大概還是子良買的,自從自己回家住,他就時不時地買著吃的放在冰箱裡,就怕自己那一天又不好好吃飯。
燒開水,把一個一個晶瑩剔透的湯圓倒進鍋裡,看著這些上下翻動的丸子發呆,子良,真是太過貼心呢!夏亦初脣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夏亦初連忙趁最後一點時間睡了一會覺,現在自己沒有顧嶧城這個堅實的後門,還不知校長會怎樣對待自己,既然如此,不如養足精神,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讓他們也無話可說。
想來校長應該還是會有所顧忌的吧,畢竟自己是導師推薦來的。
又一次搭上公交,所幸這個時間段人還不多,夏亦初上了車,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讓涼風緩和緩和她那因午睡還沒睡起而微微發脹的眼睛。
陽光慘白,肆意地撒在窗外,一路過去,行人臉上盡是被陽光包裹著的蒼白神色。夏亦初閉上了眼睛,聽著風從耳邊陣陣吹過。
十幾分鍾,學校到了,夏亦初還沒走進教室,就發現了異常,無論是剛進門處的門衛,還是教學樓外的學生,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都無比奇怪。
夏亦初不解,卻又坦然,無論顧嶧城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自己最多也不過離開學校而已,她並沒有做什麼讓旁人異眼相看的事。
所幸不在去理會旁人的目光,一臉坦然地繼續向教室走去。
“亦初姐……”
夏亦初回頭,竟然是蔣欣怡。
“亦初姐……”蔣欣怡顯然是匆忙跑上來的,跑到自己面前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澳阆?……”
“夏亦初!”還未待蔣欣怡說完,蕭慕言長腿便邁了上來,一把拉住夏亦初欲走。
“蕭慕言,你聽我說,這其中有誤會的,你先別……”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蔣欣怡!”蕭慕言推開蔣欣怡拉著自己胳膊的手,冷冷地掃視了她一眼。
“慕言,慕言你先放開!”夏亦初努力地想要甩開蕭慕言死死拉著自己胳膊的手,“慕言這裡是學校,你別這樣?!毕囊喑蹩粗車粋€個拿起手機拍攝的學生頓時慌了神。
“夏老師!”本吵鬧的樓道里突然靜了下來,校長來了,“請你立刻來我辦公室一趟。”陽光太耀眼,讓夏亦初看不到這個年進半百的人的表情,耳邊只有學生們嗡嗡的低聲討論聲,還有不停地迴旋著的,校長那嚴厲而不容置疑的聲音。
她,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工作對自己有多麼重要,她不想在去強調,學費,外婆外公的醫藥費,生活費,還有很多之前欠下的債……
蕭慕言抓著自己的手,終於在聽到校長口中的夏亦初是鬆開了。她不是傻子,除非有人刻意安排,否則校長怎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此地。
“亦初……”蕭慕言的聲音裡有些歉意,也許他也明白了吧,這是個陰謀,而目的就是讓夏亦初離開這個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工作崗位。背後是誰,蕭慕言怎會想不起那天顧嶧城那似笑非笑的輕蔑表情。
“回教室去吧!”夏亦初沒有回頭看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悲喜。既然顧嶧城目的如此,那就讓自己去承擔這份懲罰吧!
校長辦公室。
“夏老師,我跟你的導師是好朋友,當初你的導師親口告訴我你是一個多麼乖巧優秀多麼負責人的人,可是你能否給我解釋一下今天這個荒唐的事?”校長似乎真的很生氣,頭上的幾縷頭髮隨著腦袋一顫一顫的。
夏亦初淡淡地直視著靠在老爺椅上的校長,心中輕蔑地發笑,“我只是剛剛到學校,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初得知顧嶧城跟自己的關係時,校長對自己是怎樣一副巴結的嘴臉,是怎樣稱呼自己,他說,小初啊,不舒服就在家好好修養,學校的工作校長自會替你安排到位……
恐怕,被顧嶧城警告過後,現在的他稱呼自己一聲夏老師已經非常夠客氣了吧。
“你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學校學生們是怎麼謠傳你們關係的嗎?”校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既然校長也說了是謠傳,那想必校長也能理解這些都不過是有心人故意栽贓了吧!”夏亦初故意將一個有心人咬的十分輕易,她跟蕭慕言是姐弟關係,想必蕭慕言這種在學校如此出衆的人,也有不少人專門去調查了吧,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誰還會誤會。況且蔣欣怡後來也跟蕭慕言在一起了,那麼所謂的謠傳,應該也不過是校長自己編制的吧!
“夏老師,今天的事你錯了,而你現在非但不爲自己的錯誤道歉,反而變本加厲在這裡叫喊什麼所謂的被栽贓嫁禍,作爲一個老師你竟然跟自己的學生有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作爲一個老師對學校造成了多麼壞的影響?”
校長入戲太深,竟然生氣到嘴脣也哆嗦起來,夏亦初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濃濃的悲憐之感。
到底要如何的卑微,才能被一個人威脅到這種程度,或許甚至顧嶧城都沒有威脅他,眼前這個年進半百的人不過是爲了討好那個江都總裁,竟至於如此拋棄良知與尊嚴。
“校長,您可以選擇辭退我,但是我說了,這件事不過是個誤會,希望您不要在這樣出言不遜?!毕囊喑跹垩e的怒火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冷意,是對這個茍且世界的冷眼旁觀。
“你說什麼?”校長似乎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助教竟然也敢如此跟自己說話。
“不好意思,校長,我的意思是您誤會我了。”想起自己也是大學的導師介紹來的,她這樣說話的確有些不合適。
“夏老師,現在我不僅要辭退你,你跟著你的情人弟弟一起滾蛋吧!”校長突然惱火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夏亦初。
“你說什麼?”聽到情人這個詞,夏亦初心中一陣厭惡,堂堂校長,竟然也會說出這種低俗的詞語。夏亦初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既然是誤會,那麼我希望有一個人收到懲罰就夠了,我會主動辭退,但是希望校長能原諒我那個衝動幼稚的弟弟?!毕囊喑鮾嵙渴棺约旱恼Z氣變得平緩真摯一些,可內心實實在在的厭惡,無論如何也消除不掉。
“你現在知道承認錯誤了?”校長的神色裡,有一些小人得志般的得意,顧少說的果然沒錯,這個夏亦初,軟肋太多,就算倔強,又能如何,照樣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不過可惜,顧少吩咐過得,她跟她的弟弟,要一起滾蛋。
其實蕭慕言也是校長長期以來頭痛的對象,不過是礙於他爸爸的勢力,纔對他只是睜一眼閉一隻眼,現在有顧少做東,他也正好可以除去這個禍害,整整校風。
“校長!”夏亦初不自覺地用手扶住了桌子,“我可以立馬走人,但是這件事跟我弟弟無關,我希望校長您能多加考慮?!毕囊喑跽f這話的時候有些無力,她知道,此刻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是徒勞。
深深的無力感和對自己無能反抗的無奈,讓夏亦初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世界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