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的偏殿內,清冷的宮燈孤獨的燃著凝結的燭淚,嵐音緩緩摘下頭上的金簪,細細盯著手中這支沉甸甸的喜鵲梅花金簪。幾經易主,見證了多少滄桑歲月。
金簪上有一道淺淺的印記,不知當時曾經發生過什麼,嵐音輕輕摩挲著金簪上的淺雕雀鳥,聞著簪身發出的淡淡梅香。
金簪昔日的舊主,溫莊公主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女子,這位素有滿清第一美人的公主,看來便是宮中的忌諱,除了容顏嬌美,便是下嫁察哈爾部,再無隻言片語。她真的如同那天上那偕婉高潔的仙子嗎?殺害了林丹汗,又聯姻年幼的孩童,草原的星空怎能平靜?
金枝玉葉也逃離不開命運的捉弄。
嵐音想起太皇太后的話語,自己竟有緣與溫莊公主相像,那溫莊公主是不是同樣厭惡這暗不見天日的後宮?
嵐音發覺自己竟然無可救藥的喜愛上了這支簪子,如同喜愛那對木槿花的耳墜子,夜深人靜時,獨坐窗前,盯著金簪,聞著沁人的梅香,思念著心中的皇上。
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沈各異勢,會合何時諧?嵐音低吟著先人的詩句,撫著腹中的皇子,悲傷滿懷。
好幾次去上書房給太子送補湯時,無意中碰到皇上,但皇上眼中那冷冽的眼神足以冰凍自己這顆炙熱的心。
到底是無情還是有意,嵐音已看不清遠方的道路,苦澀的淚滴窩在眼中,這一次卻沒有如同往日般滾落,乾涸的眼中只有無盡的淒涼,眼底卻佈滿了血絲。
自己再不是青澀少女,而將成爲孩兒的額娘,護其一生一世,撐起一片天空。嵐音挺著日益堅硬的脖頸,淺顏安笑。
陣陣簌簌的腳步聲傳來,落霜捧著方形的福祿壽喜手爐而入,“主子,天寒冷,這屋子裡面陰暗,小心著涼啊。”
落霜見嵐音身著單衣坐在窗前愣神兒,貼心的勸慰道。
嵐音微笑著接過暖心的手爐,“沒那麼金貴。”
落霜又找出一件厚絨披風,裹在嵐音身上,“主子,窗前風硬,可別吹壞了小皇子,小皇子可金貴著呢。”
嵐音便是喜歡落霜這份直爽和純真,貼心入微的關照之情,令人內心倍感溫暖,上天眷顧,得此良友。
“怎麼還沒睡。”嵐音問道,
落霜傷後出愈,爲了讓其養好體內的元氣,嵐音入睡前被沒有讓落霜貼身侍候,落霜卻執意不肯,這幾日一直與虹釀睡在外屋。
“主子也沒安睡呀。”落霜笑著應道。
“你身子剛有起色,還是勿要太過操勞。”嵐音愛惜的責怪,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不安,等過幾日尋到個恰當的時機,皇上和裕親王同在時,再和皇上提出留你在後宮一事,既然太皇太后都已經答應了,皇上自會應允。”
“但皇上畢竟在中秋宴席上金口玉言的講出?”落霜擔憂著。
“皇上畢竟是皇上,有得是法子,你勿要杞人憂天了。”嵐音回道,這等小事,裕親王自會有穩妥的辦法,還需皇上下旨嗎?落霜平日裡聰明無比,怎麼遇到自己的事情,卻看不通透了?真是情誼矇蔽了理智,難爲她對自己的一片丹心。
“一切由主子做主,奴婢心裡踏實多了。”落霜信任著微笑道,轉而低聲道,“主子可真的是料事如神,已經引出狐貍來了。”
“有何發現?”嵐音焦急的問道,爲引蛇出洞,給大阿哥的補湯中放了些許可致人神智不清的草藥,太子服用過解毒之藥,當然無恙,但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
還是要早日找出真兇,結案了事。
“主子,時辰太晚,崔公公怕擾了主子安歇,便告知了奴婢,那惠嬪娘娘所倚重的徐太醫,今夜果然進了宮,在鍾粹宮呆了好一會兒才離去,但卻未直接出宮。”落霜回著。
“他去了御膳房?”嵐音猜測。
“嗯。”落霜點著頭,“他去了御膳房的儲藥間,留下了給鍾粹宮通嬪娘娘開的方子,交到當差的太監小冬子手中,便匆匆離去。”
“小冬子?”嵐音不解?“徐太醫可和小冬子講了什麼話語?”
落霜搖著頭,“只是例行的官話,囑咐幾聲要用上好的藥材,文火熬製等話語,便離宮了。”
“沒見其他人?”嵐音暗指著曹嬤嬤。
“崔公公知曉主子佈局不易,派出了多名的宮人,都是盡心盡力,一路跟隨徐太醫,直到徐太醫出了宮門。”落霜想起崔公公那頗爲謝意的眼神,回答道。
“這就怪了。”嵐音喃喃自語,這徐太醫必定知曉紅茴香一事,爲何如此鎮定?到底是誰暗中下毒呢?如果是小冬子,爲何徐太醫沒有留下零星之語的囑託之語呢?
難道是?嵐音靈光一現,豁然開朗,連忙追問道,“徐太醫是從鍾粹宮出來後,又去御膳房的?”
“是啊,徐太醫進宮便直奔阿哥所,再去了鍾粹宮,最後到的御膳房。”落霜驚訝嵐音的問語。
“一定要設法弄到那張藥方,派人連夜仔細查看小冬子。”嵐音篤定著內心的猜想。
“主子的意思是?”落霜心智聰慧。
“如若沒有猜錯,小冬子便是下毒之人,徐太醫爲背後指使,那張藥方便是他們聯絡的暗語。”嵐音緩緩道出,
好周密的設置,單單憑藉惠嬪一人之力,如何能操縱自如,必有世外高人的指點,納蘭一族聰慧絕倫,門生衆多,長此下去,必成大患,自古帝王最爲忌諱朋黨之爭,納蘭一族到底是滿門忠烈還是狼子野心?嵐音實在不敢多想。
落霜滿臉驚色,“主子?這該如何是好?皇上和太皇太后將會如何處理?”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清楚,咱們若是找到惠嬪謀害太子的證據,大阿哥便永遠失去了皇位,更是要訓誡惠嬪收斂賊心,安分守己。”嵐音捧著手中的暖爐,幽幽的道出,
“而徐太醫和小冬子便是祭旗的貢品,處以極刑,死無葬身之地,以警示羣臣,警示後宮。”
“這便是殺一儆百。”落霜望著嵐音眉宇間的哀婉,堅定的點著頭,她彷彿又看到了多年前,在乾清宮中整夜批閱奏摺的皇上眉宇間那般專注之情。
原來古人講的心有靈犀便是如此,落霜知道主子和皇上是同樣執著的一種人,兩人愛戀才如此沉重,如此傷感,如此熱烈,如此深厚,卻又如此煎熬。
嵐音感受著身上厚絨披風的暖意,又想起了心底的那個人,屋內再一次陷入了靜謐,微弱的燭光被斜風吹彎了腰,頓時昏暗了幾分。
“主子,早些安歇吧。”落霜攙扶著嵐音坐到牀上後,放下金黃色的絹紗帷帳,吹滅了幾盞宮燈,才悄然的轉身離去。
嵐音躺在牀上,緩緩的閉上了雙眸,不出意外,明日便可水落石出,惠嬪和納蘭一族真的從此罷手嗎?與那高位一步之遙,誰又能甘心放棄?
而此事一過,太子今後便真的高枕無憂了嗎?
自古帝王皆爲冷漠無情之人,但誰又知,帝王也曾經蚌淚成珠,數十年磨一劍,隱忍藏拙,才能成就一身本領,最後坐上那把天下至尊的龍椅。
後宮之爭鬥,同樣的血流成河,屍骨遍地,卻沒有是非對錯,只有成王敗寇。
嵐音的淚終是滾落在繡花枕頂兒,只爲心中那一抹隱隱的疼惜。
天色陰暗,秋涼習習,空中灰濛濛的一片,毓慶宮內宮人們早已經開始一天的忙碌。
偏殿內毫無聲響,嵐音恬靜的安睡著。
“主子。”落霜躡手躡腳的輕輕喚道。
金黃的帷帳絲絲顫動,嵐音雞鳴時分才緩緩睡下,陰雲連連,屋內昏暗,竟又貪睡過去。
聽到聲響,嵐音揉著微睜的雙眸,嘶啞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呵呵。”落霜爽朗的笑道,“回主子,已是早食,太子都去上書房讀書好一會兒了。”
嵐音長嘆一口氣,“真是睡糊塗了。”緩緩坐起,倚在彩繡金絲的長枕上。
“孕人貪睡,主子身懷六甲,本便辛苦,近日又照料太子頗爲傷神,還是要保重身子爲妙。”落霜放下手中冒著熱氣的雙耳荷花銅盆,麻利的收起了牀上的絹紗帷帳。
“御膳房可有消息傳來?”嵐音對著落霜,徑直問道。
落霜微笑,“主子想來是整夜都惦記著吧。”拿著熱棉巾柔柔的敷在嵐音雙手之上。“宮人們來報了,那小冬子真的有鬼,他每日都會在曹嬤嬤的提神茶中暗動手腳,曹嬤嬤清晨總是小憩一盞茶的功夫,原來便是這個緣故。”落霜輕聲回道。
嵐音沒有做聲,小冬子雖爲真兇,但曹嬤嬤也一定暗藏蹊蹺,卻苦於找不出一絲痕跡。
那背後無形的手到底是誰的人,佟佳氏還是鈕鈷祿氏?嵐音暗暗猜測。
落霜又接著恨恨講道,“清晨是御膳房最爲忙碌的時候,小冬子便藉故暗中下手,今日竟放了多於往日一倍的紅茴香在湯中,那害人的補湯已經送到了。”
多出一倍的紅茴香?嵐音真不敢想象惠嬪竟如此大膽,瘋狂到這般地步,看來心中的貪婪已經吞噬了所有的理智,如今已經不是拉太子下位,而是圖謀太子的命啊。
“將小冬子交與慎刑司,嚴加拷問,務必講出事情原委,引出背後的徐太醫。”嵐音微閉雙眸,臉上閃過無可奈何的神情。
補上章的延伸閱讀。1、清朝的皇子,自幼養在母妃的宮中,前提是母妃的位份比較高,嬪妃以上級別。2、皇子六歲便會入上書房讀書習字,搬到阿哥所居住,(但也有特殊的時候,如提前搬進阿哥所或提前識字),“阿哥所”不是某一建築的名稱,而是清宮皇子固定住所的俗稱,主要有“南三所”、“乾東五所”、“乾西五所”幾處。至今未開放。清朝皇子們的讀書生涯的確辛苦。網速不給力!馬上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