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嵐音依偎在玄燁懷中,種種愛恨糾結(jié),身份對立的兩人,哪能還有交集。
嵐音淡淡的問道,“臣妾難道真的一個家人都沒有嗎?”
玄燁細(xì)細(xì)撫著嵐音的髮鬢,自從嵐音失魂以後,命宮人隱去了許多前塵往事,希望兩人能重新開始。
“朕和太皇太后,還有八阿哥,都是嵐兒的親人。”一語雙關(guān),玄燁脫口而出。
嵐音滾落淚水,內(nèi)心震動,“謝皇上恩典。”謊言中的謊言,填滿了空虛的內(nèi)心。
“裕親王要回京了。”玄燁緩緩講道,太皇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然要昭遠(yuǎn)在塞外的裕親王回京。
“裕親王?”嵐音故意睜大眼睛,
玄燁苦笑,“嵐兒都忘記了,裕親王是朕的皇兄,與嵐兒也頗有淵源,裕親王見到伶俐的八阿哥定會喜愛。”
嵐音似懂非懂的微點(diǎn)著頭,流水年華,曾經(jīng)少女的春夢仍掛在枝頭,夢中的人卻已經(jīng)失散多年,一晃下來,半倫已過,早已忘卻了當(dāng)初的情動。
“有嵐兒在朕身邊,朕心滿意足。”玄燁反握住嵐音的手,帝王也有情愛,也有傷楚,也有嫉妒,也是血肉之軀的凡人。
嵐音不敢擡頭,帝王之愛只能令自己如履薄冰,在後宮中步步驚心,面對皇上炙熱的眼神,不敢相信,也不願再相信,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守住自己滿是傷疤的心。
兩人就這般靜靜的坐著,所有的情誼在心頭、指尖川流不息,眼底皆是無盡傷感和淒涼。
“皇上,太皇太后醒了。”宮人們喜氣的稟告。
玄燁喜悅的抱著嵐音站立起來。
“等等。”嵐音拽住玄燁的手。
玄燁不解的回頭。
嵐音從懷中掏出絹帕,輕輕擦拭著玄燁臉頰上淡淡的淚痕。
玄燁心頭一暖,用力抓住嵐音的雙手,堅定的踏步而行。
牀榻上的太皇太后深深的喘著氣,臉色灰暗,雙眸無光,乾枯的雙手,無力的揮動著,虛弱之態(tài),令人揪心。
“皇祖母,朕在這裡。”玄燁握住太皇太后的雙手。
“太皇太后。”嵐音輕聲的喚道。
“良貴人也來了,好啊,老天待哀家不薄,能看到的,哀家都看到了。”太皇太后雙眼含淚,話中的深意,震動著所有人的心。
淑慧公主痛哭不已,沒想到皇上無心的恩典,卻成全了自己與皇額娘度過這珍貴的時刻。
玄燁和嵐音心中也都知曉太皇太后話中的含義,隱忍著心中的激動和感慨。
“皇上的豐功偉績?nèi)吮M皆知,哀家也放心了。”太皇太后臉上掛著一絲安寧的微笑,“到了那邊,哀家也好有個交代。”
“皇祖母,朕一定尋遍天下名醫(yī),治好皇祖母的身子。”玄燁執(zhí)著而言。
“傻孫兒。”太皇太后眼睛微微轉(zhuǎn)動,“老天對哀家已經(jīng)是憐愛有加,老天將你父皇的陽壽都給了哀家啊。”
“皇祖母。”在玄燁的印象中,父皇的身影很淡,這麼多年竟一次也未入夢,而只有皇祖母才自己最親最近的人。
“皇上。”太皇太后語調(diào)緩慢,交代著臨終遺訓(xùn)。
“哀家走後,凡事要與皇太后商議,奉養(yǎng)天年,皇太后這一生孤苦伶仃,過得艱難啊。”
嵐音低垂著頭,皇太后與太皇太后同出蒙古草原,同族同根,皇太后年少而寡,無兒無女,困在硃紅方牆中一生,太皇太后亦是無能無力,而皇太后恐怕也是草原所出的最後一位後宮之主。
“皇祖母放心,孫兒必定以皇額娘爲(wèi)尊,頤養(yǎng)天年。”玄燁連連點(diǎn)頭。
“哀家知道皇上這些年的不易,大清的錦繡河山,若是沒有皇上,恐怕也難保安定,皇上正值盛年,後宮已經(jīng)子孫繁茂,歷朝歷代皆難以比擬,切記,皇子們長大後,一定要互相制衡,不可輕言廢立東宮太子。”太皇太后氣喘吁吁。
嵐音柔順著太皇太后的前胸,靜靜的聽著。
玄燁隱忍的目光中滿是悲傷,“太子是朕親手撫養(yǎng)成人,如何能廢立。”
“自古的帝王皆逃離不掉爭儲之亂,而太子黨羽將來也會威脅到皇上的權(quán)勢,哀家看不到那日了,不過皇上只要做到勢力均衡,太子一定能順利登基,大清的江山才能永固不倒,也避免手足相殘的玄武之變啊。”太皇太后字字真心。
玄燁微微點(diǎn)頭,“孫兒記下了。”
“後宮中不能一直無後,皇貴妃這麼多年恪守本分,又無親子,這個位置還是當(dāng)?shù)玫模嵛环€(wěn)固,後宮才能穩(wěn)定人心。”太皇太后語重心長。
嵐音心驚,如若皇貴妃爲(wèi)後,那林太醫(yī)豈不更加危險,那自己和八阿哥也會任人宰割。
“朕對不住皇貴妃,後位自然會給她。”玄燁在皇祖母面前毫無隱瞞。
對不住皇貴妃?嵐音不動聲色,原來是皇上害得皇貴妃滑胎無子。
“皇上是爲(wèi)了祖宗基業(yè),何來對不住之言?”太皇太后反駁道,“皇上只要將江山社稷裝在心間,哀家死而無憾。”
“孫兒自當(dāng)謹(jǐn)記皇祖母教誨。”玄燁堅定回答,鏗鏘有力。
嵐音知道,這纔是真正的皇上,多情又無情,薄情又重情,只因他是萬千之民、高高在上的皇帝。
太皇太后面帶慈寧,輕輕拂過胸前的白髮,柔聲道,“哀家死後,將這一縷之發(fā),送去五臺山。”
太皇太后渾濁的眼中溢彩,內(nèi)中之意,只有玄燁和嵐音獨(dú)知。
玄燁點(diǎn)頭應(yīng)允,苦戀一生的兩人,爲(wèi)了大清的錦繡河山,堅守著各自的愛戀,百年之後,塵歸塵,土歸土,又何必受那禮數(shù)的束縛,成全苦命之人吧。
太皇太后流下熱淚,慈愛的轉(zhuǎn)向嵐音,“哀家病若不起,皇帝斷勿割辮,你等嬪妃要苦心勸慰,定要以國事爲(wèi)重。”
嵐音紅腫著雙眼,“臣妾記下了。”
太皇太后顫動著抓起嵐音的手,與玄燁握到一起,“孽緣也是緣分,莫要辜負(fù)彼此的心意,大好江山若是沒有紅顏相伴,何來秀美,豈不孤寂淒涼。”
嵐音早已泣不成聲,玄燁悲傷至極。
“良貴人啊,失魂也是一樁美事,世間萬般情感,獨(dú)獨(dú)記住喜悅是上天的眷顧,皇上待你之心,哀家看得清楚。”太皇太后盯著嵐音,“皇上從小便養(yǎng)成隱忍的性子,哀家爲(wèi)了金鑾殿上那把龍椅,爲(wèi)了皇上不蹈先帝的覆轍,教授其處處以江山爲(wèi)先,以社稷爲(wèi)重。
皇上果然沒讓哀家失望,但在皇上容納四海的心中,怎能沒有七情六慾?皇上卻從來沒有愛戀任何一位嬪妃,直到你的出現(xiàn),皇上的目光再不似往日那般冰冷,哀家知道,你便是皇上一生的劫啊,哀家當(dāng)時竟然糊塗的痛下決心,定要肅清後宮,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皇上走進(jìn)愛新覺羅家的禁錮。
而皇上卻苦苦求哀家放你一條生路,多少次在你受苦的夜裡,皇上同樣徹夜不眠,苦苦相守,卻不讓任何人知曉,即使面對你時,也無法傾盡所有的情愛,只因皇上知曉,自己根本守不住任何承諾,何必庸人自擾,何必騷動你的心。
皇上對你的寡情正是因爲(wèi)滿腔的真情,這滿腔真情上面是大清的江山,大清的萬千子民啊。”太皇太后老淚縱橫,情緒激動,自己出身草原,沒人有比自己更瞭解草原上男子的忠誠,良貴人早晚一日會知曉察哈爾部的仇恨,到那時,皇上自然會遍體鱗傷,世間只有愛才能化解仇恨。
只是英明一世的太皇太后卻忘記了,也只有愛能加深仇恨。
嵐音淚流滿面,自己柔弱的身軀根本承受不起帝王之愛,更何況還間隔著永難泯滅的血海深仇。
玄燁緊緊握著嵐音的手,歉意、懊悔、愛戀、道不清的所有一切情感,涌在心頭。
“良貴人,喚哀家一聲皇祖母吧。”太皇太后意蘊(yùn)深長,“你對哀家的一片孝心,對蘇麻的情誼,哀家都記在心裡,這一聲皇祖母,哀家已等了太久。”帶著對溫莊公主的歉意,太皇太后飽含深情的期待。
“皇、祖母。”嵐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喚著,濃情的喊道,“皇祖母。”眼淚淹沒眼眶,眼前模糊不清,只有晃眼的明黃之色,自己思前想後多日的心結(jié),原來如此簡單的打開,皇祖母三字早已經(jīng)在心頭縈繞多時,終於可以傾盡而發(fā),不必刻意隱藏。
額娘,她們終於承認(rèn)我的身份,嵐音心中堆積如山的情感剎那間爆發(fā),悲痛欲絕。
“記住,你們是天地間最尊貴的人,不要忘記肩上的擔(dān)子。”太皇太后最後重重一言。
“哀家累了,都回去吧,莫要因哀家再令後宮掀起波瀾。”太皇太后閉上雙眼,眼角溼潤。
玄燁和嵐音相扶而起,不約而同的跪倒在地,恭敬的行著叩拜大禮。
慈寧宮內(nèi)滿是悲色,蔘湯的濃重之氣環(huán)繞四方,更加增添著悲傷冰冷的寒意。
所有人都不願相信,更不願看到,叱吒風(fēng)雲(yún)、德高望重的一位奇女子,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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