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音望著安坐慈目的太皇太后,這位科爾沁草原上的明珠歷經三朝,果然是雷厲風行。三言二語,便將整件事情弄的清清楚楚,不偏不倚,既還了自己清白又懲治了惡人,又許了恩典,無人不服。
自己幾次的磨難都被太皇太后巧妙的化解,嵐音內心隱隱覺得太皇太后對自己極爲疼愛,想起落霜在梵華佛堂坦誠之語時,難道太后也是愛屋及烏?那爲何皇上對自己放手呢?
嵐音覺得自己已經置身與漣漪之下,看不清水面上的情景,只能慢慢的層層剝離真相。
而此時的僖嬪怒瞪著德嬪,壓抑著憤慨,心生不甘和埋怨,太皇太后莫非糊塗了,協助打理後宮何時能輪到那下賤之人呢?
儲秀宮內暗流涌動,敏貴人低著頭,不敢言語。
而門外小太監再也抱不住懷中的黑貓,那隻兇殘的黑貓用鋒利的爪子將小太監的手臂撓的血肉模糊,蘇麻嬤嬤吩咐宮人取來了漁網織物,將黑貓扣在其中,但另一隻黑貓卻溫順的在那小太監懷中睡著了。
太皇太后緩緩睜開雙眸,暗青色的鳳袍上泛著金絲,“敏貴人,到底哪隻是你養的黑貓啊?”
敏貴人滴著熱汗,柔聲道,“溫順的那隻黑貓。”
嵐音瞄著面色蒼白的敏貴人,狐疑道,自己見到的到底是哪隻黑貓?長春宮院內的蘋果樹頗高,已經高過了屋頂的龍吻,普通的家貓怎能爬到如此高呢?難道爬樹的那只是野貓?長春宮內怎麼會有兩隻黑貓?
“這黑貓是從何而來的?”太皇太后威嚴的問道。
“是臣妾在御花園撿的,瞧著可憐,便抱回來養,定姐姐看到過,能爲臣妾作證。”敏貴人著急道。
御花園?嵐音想著那御花園離著神武門極近,難道是從宮外跑進來的?
“那只是從何而來?”太皇太后問著蘇麻嬤嬤。
“回格格的話,兩隻黑貓都是在敏貴人居住的偏殿內尋到的。”蘇麻嬤嬤恭敬的答道。
“不可能,太皇太后,臣妾真的不知另一隻從何而來啊?”敏貴人低泣,一再堅持著。
“良貴人,到底是哪隻撲倒了溫妃?”太皇太后柔聲問道,
嵐音盯著那兩隻黑貓,又轉眼看著忐忑祈求的敏貴人,到底是誰?難道敏貴人是受人牽制?如若真情道出,必定會害了敏貴人,嵐音內心糾結盤算,緩言道,“莫非是一對?”
“哈哈,良貴人真是博學聰慧,都懂得貓兒叫春的心思。”僖嬪嗤笑道。
“放肆,如此孟浪之話,如同鄉野村婦。”太皇太后怒聲訓斥,爲何赫舍里氏家的女兒差距如此之大,比起孝誠皇后的淑良賢德,溫和聰慧,僖嬪真是鼠目寸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佟佳貴妃也警示的瞪著僖嬪,僖嬪咬著舌頭,閉上了櫻桃小口。
嵐音卻沒有在意僖嬪的冷嘲熱諷,沉思著慢慢的講道,“雖是貓兒,但亦有舔犢之心,如今正值夏秋之際,正是貓兒尋伴兒之時,臣妾覺得定是敏貴人豢養的黑貓勾來了那兇性的野貓。
本就是畜生,哪裡懂什麼尊貴,貓兒都是在白日裡睡覺的,恐怕是溫妃姐姐和宜嬪姐姐的熙攘,驚了沉睡的野貓,才撲倒溫妃姐姐,釀成大禍。”
一語而出,佟佳貴妃暗中讚賞,如此自圓其說的妙計,真是天衣無縫,而自己準備好的自圓其談似乎已經派不上用場了,今日良貴人怎麼轉了性子?
“是啊,良姐姐所言極是,太皇太后,臣妾懷著身孕,怎能有害人之心?”敏貴人抓住了救命的井繩,辯解道。
溫妃倚在繡花牡丹長枕上,丹鳳雙眸中透著怒氣,難道是責怪自己喧鬧而驚了野貓的睡夢,而引起滑胎?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將成爲東西六宮的笑柄?今日不但失去了統領六宮的權勢,又搭進去了貼心的宮女青梅,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賤人,本宮與你勢不兩立,溫妃在心中暗自發誓。
佟佳貴妃掛著笑意道,“皇祖母,臣妾覺得良妹妹講的不無道理,臣妾養的那隻白貓啊,今日也叫喚的厲害呢。”
德嬪不動聲色的瞄著嵐音,越是如此聰慧,越是可怕,越是要多加提防。
暗中擰著手帕的宜嬪如同一團火焰,嫣紅一片。
衆人都暗吸著涼氣,或是畏懼、或是憤怒、或是嘲諷,從宗人府大牢裡出來的良貴人真是脫胎換骨,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任人欺凌的女子了。
落霜欣慰的看著嵐音,她知道主子至始至終都沒有改變,只是從原來的不屑、不爭到如今的防患於未然,今日一事便讓衆人驚豔,待到主子出手反擊時,又是何等的鋒利?身子柔弱,內心堅定的主子,定會在紫禁城中笑到最後。
“朕覺得良貴人所言極是。”熟悉的話語從外傳來,玄燁身著明黃的祥雲金絲龍袍意氣風發的走進屋內,胸口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更顯威嚴尊貴。
“皇上萬福金安。”屋內的嬪妃見皇上到來,都換成嫣紅欲滴的嬌態,拿著柔順的腔調,鶯聲婉囀。
嵐音情深的聲音早已被淹沒,百日未見,皇上依舊如初,夜夜魂牽夢繞,卻又夜夜孤燈獨眠,不知是如何熬過來的,還好如今有腹中的皇子陪著自己,宛如他在身邊,嵐音魂不守舍的低著頭,躲避著玄燁不經意間漂來的款款目光。
“平身。”玄燁透著喜氣,在院中聽到嵐音滴水不漏的話語,心中震撼,從未想過懷中嬌柔的嵐音,竟暗藏著心計,瞧著嵐音柔潤典雅的神態,玄燁剋制著蠢蠢欲動的愛戀。
“皇上,今兒可是無事?”太皇太后慈愛的問道,
“今兒準了武英殿造辦處,著匠人們在武英殿行走。”玄燁恭敬的答道。
“好,這樣也是節省銀子。”太皇太后複議,
“愛妃的身子可好些?”玄燁輕聲問起。
“皇上,臣妾沒有護好腹中的皇子啊。”溫妃激動的哭訴著,揪著痛心,傾述而盡。
嵐音擡起頭,望著皇上輕拍著溫妃的柔情,刺痛了雙眼,曾幾何時,他也曾這般柔情的抱過自己,而又從何時起,他的懷抱冰冷萬分。
原來無情至極的他也是多情之人,風流蘊藉,對宮中所有的女子都如此深情,嵐音嘆惋惆悵。
“日後還會有的。”玄燁勸慰著溫妃。
佟佳貴妃偷瞄著一旁失落的嵐音,感嘆著情深不壽,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
“哀家與良貴人想到一處了,畢竟敏貴人腹中也懷著皇子,怎能謀害旁人,再則黑貓也是畜生,又怎能馴服?宮中還是以和爲貴,以皇上爲重。此事便休要再提!”太皇太后轉向玄燁,“皇上,這宮中的野貓太多也不是法子,著內務府清理一番吧,莫要再發生此類慘事呀。”
“是,皇祖母,孫兒明兒便去尋人去辦。”玄燁應道。
太皇太后又語重心長的看著溫妃,“當年孝昭皇后未留下血脈,哀家知道你心裡著急,但是這也不是強求之事,若是你的孩兒,自會平安產下,若與你無緣,早晚落胎呀,你還年少,定會完成孝昭皇后的遺願,爲皇上早日產下小阿哥的。
蘇麻呀,從今日起,將做好的羊奶紅棗糕爲儲秀宮送來一份,給溫妃滋補身子。”
“臣妾知道了。謝太皇太后恩典。”溫妃雖憤怒,卻不敢發作質問。太皇太后今日恩威並施,自己還能如何?只能越發的痛恨良貴人和敏貴人這對賤人。
玄燁站立,勾脣一笑,“此事便到此爲止,奴才們要守著奴才們的本分,各宮的嬪妃也要恪守宮規,過幾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萬家團圓之際,朕也要與民共樂,共享天倫。”
“是,皇上。”衆人柔聲應著。
“延禧宮走水,敏貴人恐暫時不能回去居住,還是在長春宮住上一段時日,既然如今良貴人和敏貴人都有孕在身,那從今日起,長春宮的宮例一律按照嬪位發放。”玄燁講出了此行的目的。
“謝皇上恩典。”嵐音與敏貴人齊聲。
嵐音與玄燁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恍如隔世,少了往日的纏綿眷戀,卻更添了幾分執著堅定,紅塵陌上、細水長流,綠蘿青雲,往事如煙,只能深埋心底。
敏貴人此時終於鬆了口氣,感激涕零的看著嵐音,嵐音清雅的微笑回之。
各宮的嬪妃似乎都抓到了皇上那一轉而逝的深情,內心焦灼。
儲秀宮精彩絕倫的一幕終於散去,德嬪和嵐音成了最大的贏家,想起太皇太后在永和宮講起的話語,嵐音知道,自己和德嬪還會走的更遠。
幾日後的儲秀宮內,少了熱氣的喧鬧,又恢復了平靜,雖冷情了幾分,卻仍顯出處處尊貴的氣勢。
溫妃兇狠的咬著紅脣,看著地上滿身血污的青梅,“好生休養身子,從此便跟著本宮一生吧,本宮不會讓你再受苦受累。”
“娘娘、娘娘,奴婢願意,願意跟著娘娘一輩子。”青梅忍著巨痛,吐出話來,羞恥的刑罰傳遍了紫禁城,怎能讓娘娘也隨著自己蒙塵受辱呢?青梅咬緊了舌根。
“青梅,本宮命你好好活下去,隨著本宮一天看那賤人的報應。”溫妃怒瞪著丹鳳雙眸,阻止著青梅的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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