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誰也躲不過去,在漫天飛雪的寒夜中,太皇太后終於走完了精彩絕倫的一生。
嵐音隨著後宮嬪妃、阿哥公主和皇家親貴們,跪在慈寧宮的梓宮前,悲痛萬分,爲之祭拜。
皇上一直晝夜守靈,滴水未進,以至吐血昏迷,宮中亂作一團,幸虧皇太后統領大局。
虛弱的皇上又違反了大清後喪,皇帝例不割辮的祖制,違背了祖母遺旨,不聽皇太后勸告,毅然割辮,爲之守靈,蘇麻嬤嬤更是衣不解帶,伴在梓宮前,幾經昏厥,紫禁城四處懸掛白綾,嚎哭一片。
裕親王福全滿身悲傷,愈發沉穩內斂,不經意的掃過嵐音,嵐音點頭會意,冷冷冰冰。
不知爲何,嵐音總覺的裕親王的眼神中帶著質疑,好似隱藏著什麼,而自己只能裝作失魂忘卻。
元旦節後,皇上帶領太子,親自扶靈,俱照世祖皇帝往例,安置太皇太后的梓宮在孝陵旁的奉先殿。
日子總是要過的,上蒼悲憫,連春天都來得很晚,往年的清明都已經郁郁青青,今年卻依舊一片蕭瑟。
嵐音佇立在院中,望著空蕩的鞦韆,鞦韆無人蕩,卻年年安置,只留給獨守空閨的可憐人。
“主子,寒氣重,還是多穿些吧。”落霜爲嵐音披上衣衫。
“永和宮可是傳來動靜?”嵐音輕聲問道。
“回主子,德妃娘娘已經平安生下十四阿哥。”落霜緩緩迴應。
嵐音靜靜不語,盯著宮牆腳下的綠苔,越是安寧弱小,卻蘊含強大的力量,這纔是最強勁的對手。
“太皇太后仙逝,皇上一直鬱鬱寡歡,很少翻後宮的牌子,德妃娘娘生下的十四阿哥與與早殤的六阿哥極爲相像,皇上頗感欣慰,龍心大悅,永和宮內賞賜不斷。”落霜淡淡的講道。
“畢竟是喜事。”嵐音嘆了口氣,“皇上高興便是好事。”
“皇上的仁孝之心,羣臣百姓無不頌揚。”落霜敬仰的口吻。
“慈寧宮的宮人如何安置了?”嵐音挑眉問道。
“蘇麻嬤嬤執意要去爲太皇太后守陵,淑慧公主拿出太皇太后生前寫下的懿旨,蘇麻嬤嬤可以自行出宮,也可在宮中清淨之地頤養天年,皇上與蘇麻嬤嬤感情頗爲深厚,蘇麻嬤嬤在皇上的勸慰下,已經同意留在宮中。”落霜流著眼淚,“照理奴婢也是慈寧宮的人,這回也是得了恩典,重新派到長春宮當值。”
嵐音想起當年落霜執意不肯嫁入裕親王府,甘願留在宮中爲婢陪伴自己的情景,當年太皇太后的恩典仍在耳旁,只可惜人已不在。
“讓定妹妹帶著十二阿哥去陪伴蘇麻嬤嬤些時日吧。”嵐音知曉,太皇太后故去,最爲傷心失落的不是骨肉血親,而是陪伴終生的蘇麻嬤嬤,時時刻刻的陪伴,怎能是簡單的主僕之情,姐妹深情才最爲寶貴。
“是,定貴人也是如此想的,正收拾十二阿哥的物件兒呢。”落霜欣慰的講道。
嵐音微微點頭,“定妹妹溫婉柔順,十二阿哥養在蘇麻嬤嬤膝下,日後定會得皇上重用。”
落霜附議,“主子所言極是,哎,如今慈寧宮都已經成爲紫禁城中的禁地,無人敢提及,皇上甚至都繞路而行,聽聞皇上見到慈寧宮門前的石獅,都悲痛欲絕。”
“一時半會,皇上都難以自拔悲痛。”嵐音淺淺一語,皇上確是重情重義。
落霜低沉的細聲道,“主子,太子開壇講道,衆大臣皆讚賞有加,只有納蘭大學士面帶輕蔑之色,惹得皇上勃然大怒,幸得大阿哥爲之求情,但皇上依舊懲戒納蘭大學士在府中思過,朝堂上議論紛紛。”落霜轉眸。
“皇上這是要動手了。”嵐音淺顏安笑。
“皇上真的會罷黜納蘭大學士?”落霜驚訝,畢竟皇上親政至今,納蘭一族功勞最大。
“恃寵若嬌、狼子野心的臣子,即使才華橫溢,功勞再大,皇上也不會容下的。”嵐音一語道破。
落霜心驚的點頭,“那鍾粹宮?”
“識時務者爲俊傑,鍾粹宮早已爲自己找好了退路。”嵐音雲淡風輕的微笑,“古有述律太后斷腕保命,惠妃怎能不明其中道理,只要保住大阿哥,日後尋得機會,自然會絕地反擊,皇上總不至於將納蘭大學士所有的朋黨都一網打盡,那樣朝堂上恐怕也無人了。”
“還是主子通透。”落霜欽佩不已。
“儲秀宮和翊坤宮什麼意思?”嵐音轉而問道。
“兩位娘娘都張羅著送九阿哥、十阿哥去上書房讀書呢。”落霜稟告,“皇太后已經應允,待到拜過杏壇之後,便去上書房拜師開蒙。”
“她們以爲倚仗皇太后便萬事無憂,哪裡知曉太皇太后早已安排好後事。”嵐音想起慈寧宮中太皇太后的臨終囑託。
“如今咱們最大的對手便是承乾宮,如若皇貴妃入主坤寧,恐怕主子的身世秘密?”落霜擔憂道。
“一時半會還查不到我和八阿哥,即使查到又如何?皇上和太皇太后早已知曉我的身世,只是林太醫和花將軍。”嵐音低聲道,“我最爲擔心他們的安危,察哈爾子民的安危。”
“主子可想到應對之策?”落霜心疼的問道,主子總是想著旁人,讓人感動。
嵐音凝眉苦思,“皇上必定會遵從太皇太后遺命,立後是早晚的事情,而且皇貴妃無子,四阿哥又是德妃所生,對太子忠心耿耿,所有的一切,更是討皇上歡心,皇上又怎能吝嗇一個後位呢?”
“皇貴妃野心頗大,若爲後位,絕對不會甘心永遠臣服太子之下,咱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落霜對佟佳皇貴妃最爲了解,比孝誠皇后更爲毒辣。
“月格格?”嵐音忽然想起慈寧宮的佟佳月兒。
“月格格如今在承乾宮與皇貴妃同住,原本是今年選秀女,因太皇太后國殤,皇上下令要守孝三年,禁止秀女入宮,這月格格頗爲尷尬。”落霜靜思後淡淡的講道,“既然入了宮,皇貴妃是不會輕易將月格格送出宮去的,畢竟月格格年紀也長了幾歲,即使在宮外也不會有好姻緣,還不如在宮中彼此有個照應。”
嵐音微笑道,“那咱們便幫她一把,成全她的心願。”
“主子的意思是?”落霜欣喜。
“拖上一段,再看看形勢。”嵐音心中有數,溫婉而語。
“是,主子。”落霜頜首微笑,寒風下的主子尊榮華貴,這纔是真正的主子。
寒意依舊阻擋不住春風的腳步,一夜下來,春暖花開,上書房因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到來,喧鬧紛紛,朝堂中,皇上果斷的罷黜了納蘭大學士,卻加封十公主爲和碩公主,鍾粹宮的榮耀依舊,紫禁城又恢復了勃勃生機。
皇太后身子羸弱,皇上思前想後,命佟佳皇貴妃統領後宮,惠妃和榮妃協助,爲此溫僖貴妃和宜妃氣憤不已,卻毫無辦法。
承乾宮依舊是東西六宮中最爲尊貴的宮殿。
深夜中漆黑一片,承乾宮內卻泛著燭光,明亮如晝。
佟佳皇貴妃清冷血色的臉上變得紅暈,“什麼?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當時屋內只有皇上、良貴人和淑慧公主。這是宮人進去送蔘湯時,親耳聽到的。”玉鐲獻媚奉承。
佟佳皇貴妃喜上眉梢,“皇祖母待本宮不薄啊,本宮熬了這麼多年,終於得到這一日。”
玉鐲跪地叩首,“恭喜娘娘,娘娘在後宮多年不易,終於如願以償,摘取鳳冠。”
“哈哈。”佟佳皇貴妃得知太皇太后臨終遺訓,命自己爲後的消息,欣喜若狂,皇貴妃雖然與後位只差一步,卻是天壤之差,尊卑嫡庶有別,畢竟名不正言不順,而後位纔是真正的後宮之主。
“娘娘,自從德妃娘娘生下十四阿哥後,再也沒有私下裡見四阿哥。”玉鐲怒氣的講道,“她到底將四阿哥當成什麼?”
“本宮將四阿哥撫養成人,如若後位,四阿哥便是中宮嫡子,賤人那些離間的小手段,真是癡心妄想。”佟佳皇貴妃咬著牙根兒,“老天真是不公,賤人竟然又生一子。”
“奴婢私下裡悄悄問過四阿哥,四阿哥對其極爲厭惡,將那些補品都扔了出去。”玉鐲微笑,“連宮人們都瞧不過去呢,哪有如此趨炎附勢、見利棄義的額娘?”
佟佳皇貴妃意興闌珊。
“還是娘娘深謀遠慮,當時沒有訓誡四阿哥,原來娘娘早便料到德妃娘娘會有今日之舉。”玉鐲逢迎。
“賤人那點小心思,本宮不屑一顧。”佟佳皇貴妃恨恨道,賤人是自己一生的恥辱,必當除之而後快。
“娘娘。”玉鐲躊躇,“慈寧宮的宮人來報,不知爲何,那夜裡,良貴人喚太皇太后爲皇祖母呢。”玉鐲不解的講道。
“皇祖母?”佟佳皇貴妃震驚得嗔目。
“是啊,宮人離得太遠,守在外面,聽不清楚太皇太后講了什麼,不過良貴人聲聲喚的皇祖母,卻聽得真切。”玉鐲細細稟告。
“不論因爲什麼,待本宮入主坤寧宮後,都會將其羽翼剪下,收拾得服服帖帖。”佟佳皇貴妃激動得重咳不已,象牙護指在明亮的燭光下,暖色不在,更爲清冷。
二更送上述律皇后爲契丹耶律阿保機的皇后,(後來賜姓爲蕭),耶律阿保機死後,述律皇后爲保全自己的勢力,而在朝堂上拔刀斷腕,保住性命,著名的斷腕皇后。孝莊文皇后在康熙26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去世,享年75歲。連續六十天“不寬衣解帶,猶未盥洗”的侍疾、守喪與巨大悲痛,幾乎摧毀玄燁的身體,的確是仁孝之君。以上幾章將康熙24.25.26.都寫完了,已經到27年,嵐音鬥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