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之王的牡丹又開始怒放花蕊,宮中開始忙碌準備五穀新味,賞花之宴席,卻處處哀意。
嵐音望著皇太后面前高高的不落夾,偷瞄向皇上。
皇上果然是觸景生情,神色黯淡,連連舉杯暢飲,借酒抒情。
佟佳皇貴妃正殷勤的爲皇上倒酒佈菜,舉止優(yōu)雅,品貌不俗。
各宮的嬪妃皆淡妝素雅,無一濃豔紅綠,少了平日裡的錦繡斑斕。
嵐音今日一襲素妝,髮鬢間無一裝飾。
密答應一曲詞調悠揚的評彈之後,衆(zhòng)人唏噓不已,不屑其糜糜之音。
嵐音故意微笑道,“密妹妹這細軟之音,真是鶯聲雀囀。”
“是啊,這曲子哀婉動人,真是不絕於耳。”惠妃隨聲附和。
“再美,這也是漢人的曲子,哪裡及咱們滿人鑼鼓喧天、慷慨激昂的陣勢。”宜妃向來颯爽英姿,哪裡能瞧得上江南女子的秀美。
“都是各有千秋。”嵐音淡淡一語。
密答應滿臉紅暈,“臣妾駑鈍,只是獻醜罷了。”
“密答應來自西施故里,自然是人傑地靈的地方,這曲調悠揚,配得上密答應白皙的藕指,真是驚人之美。”剛剛生下十四阿哥的德妃,霸氣十足、眸光流轉。
嵐音聽著德妃的弦外之音,不動聲色。
佟佳皇貴妃舒展柳眉,“密答應嬌小柔美,自然比不過咱們這些人高馬大的滿家女子,可這女子啊,不正應該嫋娜腰肢,人見猶憐嗎?”
“哈哈,皇貴妃好似忘了,皇貴妃與密答應同爲漢軍旗呢。”溫僖貴妃徑直一語,驚得四座。
佟佳皇貴妃手中的杯盞微微晃動,綿綿酒香四溢。
嵐音知曉這是皇貴妃的心結,漢軍旗哪裡有滿蒙八旗尊貴?這也是皇太后爲何不喜皇貴妃的緣由,皇太后出身高貴的博爾濟吉特氏,自然帶著高傲,而從皇太后之始,中宮再無蒙古草原上的後主,這也是皇太后的心結。
宜妃掩口而笑,“溫妹妹所言差矣,密答應怎能同皇貴妃相比。”話雖如此,卻語氣灼灼。
嵐音微笑,果然都是厲害角色,難道忘卻了皇上的親母,同樣來自漢軍旗?
玄燁一直沉寂回味在往年的牡丹宮宴中,皇祖母賞下的不落夾,味道總是那般甜美,只可惜,不落夾餘香仍在,自己和皇祖母卻已經陰陽兩隔,自幼便聽慣了後宮女子鋒銳跋扈的話語之爭,只要未觸及正朔,大多一笑而過。
而如今的情勢?玄燁想起皇祖母的臨終囑託,不經意的掃過嵐音。
嵐音微微點頭回應,嬌羞可人。
玄燁放下手中晶瑩剔透的白玉杯,輕輕講道,“前幾日佟都統(tǒng)疏陳世系,請改入滿洲,不知裕親王有何看法?”
與衆(zhòng)阿哥同坐一起的裕親王福全,知曉皇上的心思,溫潤的講道,“佟佳氏族原本是女真族夾谷氏,世代居住佟佳江,後因世道中落,蒙先祖庇護,後代子孫,延綿不休,當年太祖興兵之時,佟佳氏已經爲遼東大族,只因受漢人欺壓,才改爲佟姓,但老滿洲之人還都以佟佳氏相稱。”
福全俯身叩拜,“微臣請議,將佟都統(tǒng)歸根於滿洲鑲黃旗下。”
嵐音心頭一緊,皇上果然已經開始著手立後。
衆(zhòng)嬪妃皆大驚失色,佟都統(tǒng)改爲鑲黃旗下,意味著什麼,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溫僖貴妃更是在包邊衣袖中掐著紅豔的指甲,怒火沖天。
“太子何意?”玄燁轉而問向初有長成的太子。
太子已經開壇講學,一表人才,消瘦的身姿和儒雅的容貌愈發(fā)與過世的孝誠皇后相像,“啓稟皇阿瑪,兒臣覺得不妥,如今佟氏之人在朝廷爲官衆(zhòng)多,悉數改爲鑲黃旗下,那漢軍旗勢必空虛,再則佟氏之人多居要職,如若改旗,恐怕引起朝廷動盪。”
嵐音不禁對太子刮目相看,洋洋數語,利害關係簡明扼要,不但句句在理,而且更指明佟佳氏在朝廷的重要地位,話外之音,自古哪有不忌憚外戚的帝王?
佟佳皇貴妃臉上閃過不悅,卻無力反駁,畢竟太子所講爲實情,佟佳氏在太祖朝便是皇親國戚,如今皇上登基後,佟佳氏更是滿族榮耀,如若擡旗,哪能如此容易。
玄燁沉思片刻,“大阿哥有何看法?”
納蘭一族凋落之後,大阿哥一直唯唯諾諾,圍繞在皇上和太子身邊,少了銳氣,多了圓滑。
只見大阿哥拱手行禮後,恭敬的講道,“回皇阿瑪,兒臣覺得太子所言極是,對於小族,改旗本是一族之事,但佟佳氏改旗,便是國事,佟佳氏歷代繁茂,並非本朝而榮耀,早在太祖時,生下廣略貝勒和禮親王的元妃便出自佟佳氏,幾經繁衍,子孫延綿,改旗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惠妃面帶欣慰,納蘭一族的血不會白流,開牙建府後的大阿哥已經頗有見解,早晚會奪回失去的一切。
嵐音感嘆,皇子們日益成熟,紫禁城的風向又不知吹到哪裡。
玄燁哈哈大笑,“好,太子和大阿哥之見解,句句在理,爲大清之福。”
“謝皇阿瑪謬讚。”太子和大阿哥恭敬如初。
嵐音卻從太子的眼神中捕捉到一抹得意和挑釁。
玄燁擡起頭,望著臺下安坐的阿哥們,個個生龍活虎,器宇軒昂,這便是皇祖母口中的傳承,斯人故去,新人輩出,大清的江山才能萬年長青。
玄燁漸漸掃去臉上的陰雲,疼愛的口吻講道,“對於此事,衆(zhòng)阿哥可各抒己見,言者無罪。”
各宮的嬪妃見太子和大阿哥出彩,心中本便不服,見皇上難得的喜悅,拷問衆(zhòng)阿哥,皆面帶喜氣的望著自己最爲倚重的阿哥,翹首期盼。
嵐音也同樣望著褪去頑劣卻仍滿臉稚嫩的八阿哥,柔和的眼神,安穩(wěn)著八阿哥躁動之心。
三阿哥隨即站立,“回皇阿瑪,兒臣的想法與太子和大哥相同,改旗需從長計議。”
一旁的四阿哥卻面色冷清,不願多言。
五阿哥躍躍欲試,“回皇阿瑪,兒臣同意裕親王的提議,自古還族還祖爲頭等大事,當年受漢人壓制,佟佳氏族纔不得已而改姓爲之,如今是滿族的家天下,當然要爲先人正朔。”
七阿哥雖有腿疾,卻不甘示弱,“兒臣與五哥想到一處。”
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還年幼,自然少些主意,皆默不作聲。
榮妃淚眼婆娑,三阿哥溫文儒雅之氣,素有文人風骨,熬了這麼多年,終於見亮兒了。
“四阿哥爲何不語。”玄燁似乎也看不透四阿哥,德妃溫柔嫺靜,皇貴妃睿智綽約,但誰都沒有影響到四阿哥,相反在衆(zhòng)阿哥中,只有四阿哥繼承了自己冷峻的性子。
“回皇阿瑪,此事關係到皇額孃的母族,兒臣避嫌,不願多語。”四阿哥緩緩講道,頗有風度。
佟佳皇貴妃面帶喜悅,挺直了腰板兒,輕蔑的瞄向臉色青白的德妃,示威嘲弄之意,刻在表裡。
嵐音也沒有想到四阿哥竟然如此識大體,看到皇上驚訝的雙眸,嵐音緊盯著四阿哥,皇貴妃果然厲害,雖然無子,但僅此一子卻抵過數人。
“好,好,四阿哥知書達理,善莫大焉。”玄燁連聲誇獎,一飲而盡杯中佳釀,眉峰舒展,霸氣十足,又恢復了運籌帷幄的帝王氣勢。
溫僖貴妃和宜妃眼底滿是妒忌和怒火,只可惜九阿哥和十阿哥年幼,怎能和兄長相提並論。
嵐音凝神不語,帝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即使是堯舜轉世,但錯過時機也難爭天下,如今年長的阿哥已經凸顯才能,恐怕後宮中再有所出的奶娃子早已經不是對手。
“八阿哥沒有見解嗎?”玄燁盯著躊躇滿懷的八阿哥,含笑問道。
八阿哥緩緩站立,一副大人模樣,堅定的講道,“回皇阿瑪,兒臣有不同之意。”
“噢?”玄燁望著八阿哥那雙與嵐兒極像的眼睛,微笑驚歎。
福全仔細打量著八阿哥,雙眸如墨,眼若清泉,臉頰棱角分明,俊美瀲灩,不但繼承了嵐音的仟秀的容貌,更是與皇上眉宇間灼灼其華的神情相似,的確是溫潤君子。
只聽八阿哥略帶稚嫩,謙恭的講道,“裕親王所言乃是衆(zhòng)望所歸,而太子皇兄所言是大清之本,賢人曾講,入其俗,從其令,更有奚祁舉賢不避親仇的典故,所以兒臣想,佟佳氏雖然爲漢軍旗,但世人皆知其來龍去脈,源遠流長之根源,沒有必要再爲改旗。
而佟都領文韜武略,此乃大清英才,即使無皇親國戚的榮耀,也會造福一方百姓,皇阿瑪可單獨將其一脈擡旗,彰顯皇家天威,改一脈更勝於改一族。”
“好。”玄燁拍案而起,從未想過年幼的八阿哥有如此絕妙的見解。
裕親王滿眼讚賞,八阿哥身份尊貴,果然是人中之龍。
嵐音也驚訝不已,此法的確是妙計,既了卻皇上心願,又未動大清命脈。
佟佳皇貴妃眼底卻無喜悅,眸光慍怒。
宜妃和溫僖貴妃恨鐵不成鋼的望著對面。
最令溫僖貴妃懊惱不已的是,八阿哥的氣勢蓋過了所有人,坐在八阿哥身邊的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卑微的仰著頭,滿臉崇拜的盯著八阿哥,追隨之意,顯而易見。
二更十三點佟佳皇貴妃一脈改爲佟佳,本文始終寫佟佳氏,是避免前後混亂。舉賢不避親仇:舉薦賢能的人不避開親近和仇人。春秋時期晉國人祁奚和晉平公的史事,出自《呂氏春秋》的《去私》。努爾哈赤爲太祖,元妃便出自佟佳氏,長子廣略貝勒褚英,和禮親王代善便是元妃所生。今天晚了不好意思,因爲我的電腦又罷工了,嗚嗚感謝親們對我支持,鼓勵,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