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音柔聲細語，眼中窩著晶瑩的淚珠，“臣妾不懂皇上話中的意思。”
玄燁揮動蟠龍衣袖，紅釉杯盞應聲落地，清脆之音打破了長春宮內的柔和。
“皇上息怒。”嵐音應聲跪下，樑公公和落霜更是長跪不起。
“皇貴妃已經告訴朕實情，原來嵐兒一直在欺騙朕。”玄燁傷心氣憤，自己奉爲珍寶的嵐兒竟然會矇蔽自己。
“請皇上明示。”嵐音不知佟佳皇貴妃到底講了什麼，只是試探的問道。
“你與林太醫到底是何關係？”玄燁冷冽的盯著嵐音的雙眼，穿透嵐音的內心。
嵐音凝神一怔，輕輕擦拭臉頰的淚痕，哭訴道，“臣妾與林太醫哪裡會有什麼關係？皇上如此質問臣妾，到底何意？”
玄燁喘著粗氣，眉若寒星，“朕一直待你不薄，奉你爲紅顏知己，寵你，疼你，你爲何不能實情相告？”玄燁從袖口中扔出繡著玉蘭花的小香囊，兩隻紅線玉環顯露出來，“這是什麼？朕記得這是你貼身所帶之物。”
嵐音震驚，沒有想到佟佳皇貴妃竟然能得到此物。
“皇上恕罪。”宮女落霜爬過去，撿起玉環，“這玉環的確是主子所佩帶，但主子失憶以後，早便忘卻了所有恩怨。”
“你們要欺騙到朕到何時？”玄燁不依不饒，貴爲天子，自己心愛的女子怎能與旁人私自相授，竟然還與旁人定有婚約？無名妒忌之火，直衝腦門。
“回皇上，臣妾與林太醫自幼有婚約在身，但多年失去聯繫，沒想到，在宮中偶遇，臣妾也不記得詳盡之事。”嵐音知道，此事已經難以隱藏，務必要保住林太醫的性命。
“他早便認出你，而你卻一直裝糊塗，是不是？”玄燁想到梵華佛堂走水後，林太醫毛遂自薦，多年來對嵐音悉心照料，呵護備至，更是怒火沖天。
“回皇上，額娘爲臣妾定下婚約時，臣妾尚且年幼，後來幾經週轉，早已失去聯絡，林太醫也是無意間見到臣妾的玉環才知曉此事，後來臣妾失魂失憶，聽落霜講起此事，怕是惹皇上傷心，故而懇求太皇太后爲林太醫賜婚，也好了卻孽緣。”嵐音不卑不亢，仰起頭回答。
“嵐兒，你真的變了。”玄燁痛心疾首，眼中一抹失望。
“皇上，臣妾不知失魂前的自己是何性情，但卻知曉如今在後宮中若是稍有不慎，臣妾和八阿哥必定受難遭殃。”嵐音語重心長，堅定的迴應，自己怎能如同刀俎，任人宰割。
玄燁長嘆，“以前的你溫婉可人，性情柔弱，寧願受苦，也不會出言反駁，而現在的你卻咄咄逼人，甚至弄起謀術。”
“臣妾無力抗爭，只能隨波逐流。”嵐音淡淡的迴應，如若沒有入主長春宮，熬過幾載，便可出宮，弟弟更不會慘遭毒手，而皇上對自己的輾轉反覆，令自己遍體鱗傷，自己如若不咄咄逼人，難道要任人宰割？
“皇貴妃洞悉你的秘密，你便阻止朕立她爲後，更是拉攏皇太后和袁貴人謀害皇貴妃？”玄燁艱難的講出實情，冰雪高潔的嵐兒似乎早已離自己遠去。
“陷害皇貴妃？皇上太過擡舉臣妾，皇貴妃身居高位，出身高貴，治理後宮多年，黨羽衆多，臣妾哪能隨意陷害？”嵐音慘笑，緊要關頭皇上依舊選擇信任皇貴妃。
“皇貴妃入宮多年，朕自然瞭解她的性情。”玄燁出言應對。
“皇上信任皇貴妃，便將臣妾治罪便是，臣妾入宮尚淺，出身卑微，皇上視臣妾如草芥？”嵐音實在受不了皇上的質問，低泣而言。
“草芥？”玄燁打斷嵐音的哭訴，用力擡起嵐音的下頜，“朕多年對你的情誼，在你看來是一文不值的草芥？”
“那皇上爲何偏信皇貴妃一人之言，怒氣衝衝的前來質疑拷問臣妾。”嵐音含著熱淚，心如刀割。
“放肆，平日裡朕太過寵愛你，你也學會了恃寵若嬌。”玄燁厭惡的講道。
“臣妾若是真的恃寵若嬌，何苦還要在後宮中步步爲營，苦苦掙扎？”淚水終於傾盡而下，嵐音聲嘶力竭，心力憔悴。
“皇上息怒，良嬪娘娘息怒啊。”樑公公跪倒在地，輕聲勸慰，“皇上與良嬪娘娘交心多年，不能因此而心生芥蒂啊。”
落霜哽咽哭訴，“主子對皇上的心意天地可鑑，皇上對主子的情誼更是情深似海，萬不能傷了彼此之間的真心。”
長春宮內燭光微弱，只聽到紅蘿炭絲絲的響聲，嵐音無聲的落淚，滴滴落在最柔軟的心底，兩個人終是邁出了這一步，無心無慾，傷人傷己。
聲聲長嘆，玄燁盯著嵐音清美絕倫的面容，低沉道，“朕爲了做個好皇帝，做過太多無情之事。”玄燁微閉雙眸，前塵往事逐一涌上心頭。
“爲杜絕佟佳氏滿門榮耀，母族龐大，朕幾經出手，令皇貴妃滑胎失子，終身不孕，辜負了皇貴妃對朕的一片癡心。”玄燁第一次坦言背地裡做過的暗事。
嵐音沉靜不語，皇上果然心狠手辣。
“朕折斷皇貴妃所有的翅膀，皇貴妃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尊貴的身份，這也是朕虧欠她的，朕給她。”玄燁緩緩講道，“母后與皇額娘素來不和，因前朝之事對皇貴妃不滿，朕也心知肚明，宮中錯綜複雜的關係，朕最爲清楚。”
“臣妾逾越了。”嵐音謙恭的跪地叩首，靜靜聆聽。
“皇貴妃在宮中翻雲覆雨，顛倒黑白，朕看得一清二楚，但後宮中扳倒了皇貴妃，又會出現個皇貴妃，永無休止，朕又何必庸人自擾？不過這些年的確是委屈了你和八阿哥。”玄燁放下身段，溫柔的講道，眼中一閃而過銳光。
屋內八角香爐內的薰香瀰漫，舒展著每個人的心脈，緩和著愛恨交加的情誼。
“皇上，臣妾與林太醫清清白白，無一絲旖旎情思，林太醫與張小姐夫妻恩愛，也是有目共睹。臣妾矇蔽皇上，的確是罪該萬死。”嵐音將起卑微又真摯的話語，“皇貴妃私藏皇太后的雞血石手串，詛咒德妃和平嬪，其中的緣由，皇上聖明，應該更爲清楚。”
“皇貴妃一心想破除當年靜太妃在承乾宮所施下的惡靈，才做下了糊塗事。”玄燁無奈的回答，前朝恩怨，從未熄滅，而自己也是推波助瀾之人。
“臣妾知罪，臣妾一早便發覺此事，沒有及時稟告皇上，卻是順手推舟，臣妾有罪。”嵐音低著頭，偷瞄著皇上，皇上也只是猜測自己與其有關，卻沒有認定自己便是主謀。
“袁貴人是受皇太后所託？還是與你同謀？”玄燁不解的問道。
“皇上，皇太后一生疾苦，受盡冷落和磨難，心中多有不平，也是情理之中，皇上何必介懷？”嵐音巧妙的迴應皇上的問話。
“母后的身後是萬里草原，數十萬蒙古八旗的兵勇，朕自然不會怠慢母后。”玄燁深知其中的利害關係，滿意的微微點頭。
“皇上，臣妾願主動降爲貴人，接受皇上的責罰。”嵐音行著大禮，自己倚仗著皇上的疼愛，出言不遜，犯了大忌，雖然皇上有所緩和，但也要以退爲進，保全自己。
“嵐兒，朕對你的心意，你感受不到嗎？”玄燁心疼的問道。
“皇上錯愛，臣妾辜負了皇上的情誼。”嵐音一字一語，無顏以對。
“事到如今，朕無力責罰你。”玄燁輕輕搖頭，“貴人也罷，嬪位也罷，在朕心中，你都是朕的嵐兒。”
嵐音的淚如斷線的珠子，無聲滾落。
長春宮內的氣氛溫馨而傷感。
“朕到底該怎麼辦？”玄燁無奈的緩緩坐下，後宮之事比前朝更爲棘手。
“皇上爲何不成全皇太后的心願？”嵐音重敲一錘。其實無需任何理由，皇貴妃都必死無疑，只因她是佟佳氏的格格，皇太后的心結便是佟佳氏。
玄燁微微顫動，從皇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處置皇貴妃的態度來看，便是在等自己的決定。
皇貴妃一生雖然爭強好勝，但罪不至死，難道真的要將前朝的恩怨施加到她身上？“今日朕去見皇貴妃，恐怕她也熬不了多久了。”玄燁講不清心中的感覺，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但強大的自責和惋惜卻席捲著內心。
“皇上。”嵐音柔聲呼喚，“有舍必有得，如今皇貴妃已經成爲棄子，皇上還是取其利爲上策，畢竟皇太后纔是後宮之主。”
“朕是不是太過薄情寡義？”玄燁想起皇貴妃在佛堂裡對自己傾心相訴的深情厚誼，苦悶無邊。
“太皇太后遺訓，要皇上立皇貴妃爲後，皇上便成全皇貴妃吧。”嵐音知道大局已定，講到底，每個人都是後宮中的無辜之人，恨也罷，愛也罷，怨也罷，憐也罷，癡心紅顏永遠比不過巍巍皇權，奮不顧身的飛蛾撲火，最後只有水中月、鏡中花，一場空而已.到底成全了誰的豪心壯志？勝敗又有何用，百年之後，誰還會記得當年的慘烈？
玄燁蹙眉沉思，冷眼苦笑，“嵐兒，你到底還是不夠心狠。”
二更送上第二卷還剩最後一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