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鐲的一襲話語將佟佳皇貴妃引到多年前,那一段的恥辱依舊刻骨銘心,悔不當初,沉默不語。
玉鐲恨恨道,“當年娘娘對德妃娘娘恩寵有加,沒想到她卻恩將仇報。”
佟佳皇貴妃望著處處喜鳥雙喜圖,淡淡道,“當年本宮對那賤人不薄,甚至視爲親信,誰知她卻暗地裡起了幺蛾子,藉著本宮命她去乾清宮爲皇上送糕點之機,嫵媚皇上,爬上了龍牀。”
“事後她竟然還和娘娘哭哭啼啼,告知娘娘只是她不敢推開拒絕皇上,萬般的情非得已。”玉鐲想起德妃娘娘的虛僞眼淚,憤怒不已。
“那時後宮的嬪妃多爲滿蒙親貴,官家格格,皇上自然不喜,初嚐到賤人這種小家碧玉,自然甚爲珍愛,本宮也是疏忽大意,年少無知,心慈手軟,沒過多久,賤人便有孕在身。”佟佳皇貴妃轉動著鑲嵌著祖母綠的象牙護甲,悔恨道。
“在良貴人之前,皇上的確很護著她。”玉鐲調油加醋,曲意奉承。
“皇上護著賤人啊,皇上忌憚皇祖母,便去求得皇太后爲其講情,封那賤人爲德貴人,而最終是皇太后將那賤人接到慈仁宮內養胎,直到四阿哥出生。若不是額孃的勸解,將四阿哥養在本宮膝下,否則本宮今日豈不更加悽慘。”
玉鐲低聲勸慰,“娘娘有母儀天下之威儀,哪裡會落入人後。”
“一步走錯,步步錯,滿盤皆輸。”佟佳皇貴妃搖頭道,“當日本宮若聽你一言,痛下決心,便被他人嘲弄多年,那賤人哪裡這般得意。”
“德妃娘娘心機頗深,早晚會自食其果,娘娘不必因小人而氣惱,還是要保住身子爲妙。”事已至此,如今永和宮的妃位已經固若金湯,尤其生下十四阿哥後,扳倒她更加不易。
“哎,”佟佳皇貴妃嘆息道,“那賤人生下四阿哥後,皇祖母本意是要留下那賤人在承乾宮側殿居住,而皇太后卻提議賜予永和宮居住,皇祖母自然不會駁回皇太后的面子,便應允了,誰知道這永和宮竟然真的成了賤人的福地,接連生下多位皇子。”
“娘娘,這便是重要之處。”玉鐲淺淺微笑。
佟佳皇貴妃極爲不解,疑慮忡忡。
“早年生病的嬤嬤和宮女都送出宮外撫養,託蘇麻嬤嬤洪福,皇上體恤下人的難處,上諭的詔書已經頒佈,特在後宮的僻靜之處爲年邁的嬤嬤和宮女養病。”玉鐲神秘兮兮,“奴婢的一位同鄉因病,避居於此,期間結實一位來自蒙古草原的老嬤嬤,在病危之時,胡言亂語,講述了當年靜太妃與皇太后共同請來惡靈附與承乾宮內,凡是入主承乾宮之人,必定無子、命運多舛,不得善終。”玉鐲的語調愈來愈小。
佟佳皇貴妃神色驚訝,鳳眸凌厲,“妖言惑衆?那老嬤嬤可還在?”
“娘娘,老嬤嬤已經過世,人若將死,其言也善。奴婢的同鄉可是句句真言,當年皇太后本無心此事,卻沒有受得住靜太妃的蠱惑,纔會與靜太妃歃血爲盟,引來惡靈纏與承乾宮。”玉鐲凝眉稟告,“娘娘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端敬皇后生下的榮親王,毫無徵兆的便早殤了,端敬皇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先帝悲痛欲絕,獨自守在承乾宮內三天三夜,出來後,竟看破紅塵,執意出家爲僧,當時就有宮人看到穿綠花衣的小人,在承乾宮四處遊蕩。”
屋內忽然刮來一陣陰風,令人毛骨悚然,種種事情融合在一起,佟佳皇貴妃心中滾動著小雪球兒。
“這麼講來,本宮便遭受到惡靈纏身?”佟佳皇貴妃穩定扶著心思,這宮殿自大明建立以來,後宮之內多少冤魂野鬼,數不勝數,講不定那個不乾淨的宮中和地下,還隱藏著更爲駭人的物件兒。
“娘娘可還記得,德妃娘娘在慈仁宮安胎時,皇太后總是血虧臥牀一事?”玉鐲挑眉問道,“那恐怕就是皇太后用血爲德妃娘娘解除了惡靈纏身,後來皇太后又執意德妃娘娘搬離永和宮。恐怕便是這意思。”玉鐲心思聰慧。
“那皇太后對本宮之心?”佟佳皇貴妃敏銳的問道。
“皇太后對娘娘向來是不冷不熱。”玉鐲回答,“此事嚴密,謹小慎微,皇太后定不會讓旁人知曉。”
佟佳皇貴妃從來只相信自己的掛念,開始動搖。
“娘娘,如今袁貴人有喜在身,皇太后又下令命袁貴人到慈仁宮養胎居住,一定內有乾坤啊。”玉鐲知不不言。
“沒想到皇太后竟然也是毒辣的性子。”佟佳皇貴妃面帶怒色。
“皇太后無子,無才,卻穩坐後宮多年,哪能如表面那般柔順正氣。娘娘,如今太皇太后仙逝,月格格又將入主承乾宮,咱們必要解除此惡靈,換取娘娘今後的安穩和月格格的子嗣繁茂啊。”玉鐲聲嘶力竭。
“可有解決之法?”佟佳皇貴妃挑眉問道,無子在宮中爲大計,如若月兒再無子,佟佳氏的榮耀算是到頭了。
“聽那老嬤嬤講過,靜太妃已經過世多年,如今只有皇太后的血能解此咒。”玉鐲靜靜的稟告。
佟佳皇貴妃面帶憂色,皇太后如今是後宮之主,便皇上都要避讓三分,取鳳血解咒,談何容易?
“還有一法子,不過……”玉鐲隱忍不發。
“何法?”佟佳皇貴妃越來越覺得此事逼真,所有的巧合都表明,承乾宮的確是貴而無福的寶地。
“那便是將皇太后貼身之物尋來,每日染之鮮血,九九八一日後,再轉到另一人身上,定會趕走惡靈。”玉鐲秘密的講道。
佟佳皇貴妃哈哈大笑,“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本宮入主坤寧宮之前,必當要扭轉乾坤。”
“娘娘身子嬌弱,這九九八十一日的血?“玉鐲爲之擔憂,娘娘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擊。
“無礙,只要能趕走惡靈,本宮自有分寸。”佟佳皇貴妃微笑的雙眸中透著希望和冷冽。
權勢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情,尤其是對貪戀成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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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相安無事,前朝又出大事,噶爾丹叛亂,玄燁與裕親王福全在乾清宮商議國事,極少來後宮。
白日正午,一桿立影,陽光正毒,長春宮內笑語不斷,嵐音與落霜坐在繁茂的蘋果樹下,擺起了茶道。
午後一杯清茶,帶著絲絲苦澀,卻甘甜解渴,已經成爲嵐音每日必修之課。
“沉浸濃郁,含英咀華,人生之樂事。”嵐音玩兒笑道。
“竹下忘言對紫茶、全勝羽客醉流霞。塵心洗盡興難盡,一樹蟬聲片影斜。這茶品的便是趣、神、味。和佛學中的心靜自然涼同出一轍。”落霜溫婉而語。
“竹林之下,對弈品茶,真是快哉。”嵐音看著茶杯中一抹綠意,苦笑轉眸流彩,只可惜困在一方硃紅金碧,只能仰望四角天地,彼此消磨著紅顏老去。
“主子熬到今日不易,定會有云開日出的那一天。”落霜舀著煮沸的山泉水。
“八阿哥可好些了?”不知爲何,嵐音每次喝茶都想起八阿哥。
“主子不必憂慮八阿哥。”落霜勸慰,“奴婢問過小莊子,八阿哥哪裡會捉弄師傅,和其他幾位阿哥打鬧。都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所爲,八阿哥爲他們背黑鍋罷了。”
“戒尺三十,八阿哥還能提筆嗎?這黑鍋的代價未免太大。”嵐音帶著憂愁和心疼。
“上書房是皇子們讀書之地,師傅也是皇家的奴才,怎能下狠心打呢?”落霜端起香澀的濃茶,輕輕聞嗅。
“小小年紀,我還沒來得及告知他,人性的狠毒,他便已經明白拉幫結派。”嵐音苦笑,“只要一切無事便好。”
“哎,聽聞是三阿哥和五阿哥笑話八阿哥依靠母族,將來要入贅到郭絡羅家,九阿哥和十阿哥爲之打抱不平,惹得五阿哥一氣之下,便打了起來。”落霜也未親眼所看,“宜妃娘娘氣憤得將五阿哥和九阿哥狠狠的痛斥一遍呢。”
“阿哥們都已經開蒙讀書,那四阿哥不是也定下婚事多年了嗎?”嵐音微笑道,“爲何單單講八阿哥。”
“兒孫自有兒孫福,何來主子如此操心。”落霜爲嵐音填滿茶杯,低聲道,“主子,月貴妃昨兒侍寢了。”
嵐音沉默不語,是心疼嗎?這位貴妃可是被自己擡上龍牀的,早晚會迎來這一日。
落霜知道嵐音心中不快。
“主子,奴婢已經按照主子的吩咐,將絕密之事散發出去,今後的承乾宮恐怕日夜祭血……”落霜得意洋洋,欲言又止,稱讚道,“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殺敵一千,自損九百,我如今都是被逼出來的情感而已。”嵐音微微嘆息,“對於貪心之人作爲有效。”佟家皇貴妃果然上套了。
“主子,最近密答應和德妃娘娘走得極近,有時候還在一起用膳呢。”落霜奚落著撇著嘴。
“真情假意,冷暖自知,連密答應都坐不住了,其他嬪妃哪能平靜無語。”嵐音放下手中的茶盞。
今日一更。竹下忘言對紫茶、全勝羽客醉流霞。塵心洗盡興難盡,一樹蟬聲片影斜出自錢起的《與趙莒茶宴》。沉浸濃郁,含英咀華出自韓愈《進學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