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玄燁連聲嘆息,昨夜他誰的籤子也沒有翻,獨自在景仁宮坐了整整一夜,他知道嵐音此時身陷兇險之地,而自己卻毫無辦法.彷彿是當年的湯師傅一般,自己無能爲力,只能靜靜的等著,人生總是不如意啊,即使是九五之尊又如何?那把如坐鍼氈的龍椅,卻難以掩蓋內心的蒼涼。
到底是誰嫁禍嵐音?玄燁陷入沉思,如此縝密可怕之人,竟然是自己的枕邊人?
難道是承乾宮的佟佳貴妃?
後宮的嬪妃之中,大多性格柔順,宛如處子,心智聰慧者首推佟佳貴妃。
玄燁再聖明也不會想到,牀底間的歡笑弱小,柔淑多情,都僅僅是曇花一現,自己能治理錦繡河山,指揮千軍萬馬,卻獨獨看不透枕邊人的心思?
豈不是世間最爲可笑悲哀之事?
“皇上,裕親王來了。”樑公公甩著拂塵,俯身稟告。
“傳。”玄燁急切的盼望著。
裕親王福全匆忙的腳步凸顯凌亂的心情,“皇上吉祥。”
“平身。”玄燁示意著宮女茗玉上茶,
“皇上,微臣已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良貴人暫時定會無恙,但落霜可是要受些苦了。”福全還沒坐穩,便解著皇上的心寬。
玄燁頜首,“一切秉公辦理,也只能如此了,如若兇險,便保全一人吧。”
福全捕捉到皇上眼中的一絲痛惜,“微臣必當盡力。”
玄燁望著窗外,好似想到了什麼,“能拖則拖,也許一月之後會有轉機,一切都看天意吧。”
“是,皇上。”福全泛著漣漪,洞悉著皇上的心事。
“皇上,宗人府的主理事已經將春喜從慎刑司提了出來,那春喜受了大刑,沒多少日子了。”福全細細講著。
“噢?”玄燁疑惑。
“趙嬤嬤已經仍到城外的亂墳崗了,如今死無對證了,只能從物證上下些功夫了。”福全琢磨著。
“朕聽聞那金稞子都是長春宮的物件,證據確鑿啊。”玄燁失落,
福全想到那封燒燬的密函,更爲費心,察哈爾的後人,果真多災多難呀。緩緩放下香溢的濃茶,“皇上,前幾日梵華佛堂走水、和投毒一事,雖皇祖母已昭告後宮了卻結案,但也暗中過問微臣,微臣近日查到些眉目。”
玄燁蹙眉,“細細講來。”
福全看著皇上,“微臣聽旁的宮人們講,承乾宮的宮女玉鐲曾去梵華佛堂捕捉貴妃娘娘的白貓。
而微臣與林太醫曾見過那隻白貓,那白貓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林太醫認定那香氣是爲白貓祛除蝨蟲之物,此物極爲傷身,良貴人和落霜手帕上也曾沾染過此氣味。”
“莫非走水和投毒不是一人所爲?”玄燁追問道,
“皇上明察,想必是佟佳貴妃妒寵,設計懲罰良貴人和落霜,而暗地裡放了虎狼之藥害人,卻沒想到,暗中有人放了火啊。”福全猜測著整件事情。
“好啊,朕的好貴妃,都時時刻刻算計著朕。”玄燁氣氛的拍著龍案。佟佳貴妃在明處,那暗處之人爲誰呢?
“皇上息怒,微臣不敢亂講,都爲猜測。”福全跪在地上。
“雖爲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卻讓歹人逍遙法外,如今良貴人被人陷害,謀害太子,證據確鑿,如此顛倒黑白,朕這皇上做的真無趣啊。”玄燁無奈的低語,
“皇上息怒啊,雖同出一轍,但皇祖母講的好,清者自清,定會有法子的。”福全勸慰。
“朕何嘗相信良貴人會害人,但又何辦法,畢竟人證物證俱在,而且衆人皆知,讓朕如何偏袒?再則,如若那歹人果真是佟佳貴妃,朕又能如何?”玄燁痛苦,
自己身上亦留著佟佳氏的血液,佟佳氏滿門權貴,牽一髮而動全身,看似小事,前朝不穩啊。
福全見皇上傷感失落,在心底告訴自己,嵐音身上也留著一半愛新覺羅家族的血液啊。
只可惜,一切都已成了過眼雲煙。
乾清宮內小巧的金鍍香球裡,散發著濃郁的清腦香,卻喚不醒兩位失神之人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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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暗無天日的大牢內,落霜被衙役拖回,扔進獄中。
“落霜,落霜。”嵐音握著落霜滿是血跡的雙手,不斷的呼喊。
“無礙,主子憂慮了。”落霜強忍著疼痛,這才僅僅是開始,今日主理事到底是手下留情了,這從五品的小官如何能與朝中的大員抗衡呢?
嵐音讀著落霜的口型,阻止著落霜提筆寫字。
“主子,春喜去了。”落霜悲痛的閉上眼睛,
“什麼時候?”嵐音看著落霜。
“主子剛走不大一會兒,春喜口吐氣喘,便去了。”落霜想起春喜嚥氣前在地上奮力留下的血痕,劃在地上,思索道,
“好似是佟佳貴妃佟字的起筆一撇?但第二筆只寫了一半,到底是豎還是橫呢?奴婢本想看仔細的,她們便將奴婢拉開了。”
“難道不是儲秀宮的溫妃?儲字也同樣是啊?”嵐音不解,
落霜失落的輕垂著頭,今日只是最爲輕的責罰竹夾手指,那以後呢?此番入獄果然兇險,勢有魚死網破的意味。
嵐音心疼的掏出絹帕,擦拭著落霜血淋的傷口,“他們竟敢用刑?”
落霜苦笑,這已經是從輕發落了,如若沒有主子的庇護,恐自己早已入了慎刑司的暗房,早已命喪黃泉了。
“主子,那金稞子會不會是玉珠送去御膳房的?”落霜問道,
“極有可能。”嵐音點著頭。“只是玉珠即使認罪,也會講是受我指使,又能如何?如若不是她,那便是長春宮仍有不忠之人?”
落霜沒有言語,如今玉珠已視主子和自己爲仇敵,斷是不可能幫襯著的,定會落井下石,長春宮內的不忠之人會是誰呢?
“無論是誰都不打緊,我們沒做過的事情,斷不能認下,絕不中了他人的奸計?”嵐音堅定而語,
“良貴人,有人來看您了。”派來看守的老嬤嬤,宏亮的聲音。
嵐音驚訝萬分,面帶不解。
只見來人身著暗褐色的宮裝,後背微駝,正是裕親王的乳孃,也是教導秀女規矩的宮中老人兒--蘭嬤嬤。
將近半載未見,蘭嬤嬤依舊神采如初,“良貴人吉祥。”
“蘭嬤嬤請起。”嵐音含著熱淚,雖不知蘭嬤嬤爲何將自己分調的浣衣局,但入宮一年的訓誡和偏護,是斷斷不能忘的。
入宮一年有餘,親近之人極少,蘭嬤嬤和落霜都是近身之人。
“良貴人,奴婢是受王爺之託,來送一些貼身衣物和草藥的。”蘭嬤嬤撇了一眼雙手血淋淋的落霜,將粗藍碎花的包裹遞了進去。
“多謝王爺。”嵐音滿心感動。
蘭嬤嬤望著未施粉黛的嵐音,果然是佳人啊,難怪王爺難以忘懷?自己往日的調換卻成全了她?難道真是命運的安排?
“蘭嬤嬤。”嵐音輕聲喚道,“玉珠還好吧。”
“回良貴人的話,玉珠在慎刑司受了大刑,恐是腿殘了,已經送去浣衣局了。”蘭嬤嬤感嘆,
嵐音並未看懂所有的話語,但那大刑二字,看的真切,心裡知道恐是不妙啊,又想起御膳房春喜的慘痛,嵐音對命運充滿了悲哀。
“良貴人,人各有命,命中有時終須有,勿要費心費神了。”蘭嬤嬤嘆著口氣,眼裡帶著惋惜,緩緩離去。
在大牢不遠處的暗影裡,傳來蘭嬤嬤沉悶的聲音,“都辦妥當了,那草藥的粉末兒中加了幾味相剋的藥,勢必要遭些苦頭的。”
“好,娘娘一定會重謝嬤嬤的。”極爲年少柔情的話語。
蘭嬤嬤望著宮女離去的背影,感嘆著,從最初爲了王爺的名聲而懲罰嵐音,到如今捲入後宮爭鬥,她只能繼續走下去,否則朝不保夕啊,又連累王爺啊。
蘭嬤嬤眼中閃著兇狠的光澤,前幾日玉珠爲了離開長春宮,去更好的地方辦差,拿著嵐音賞賜的金稞子去求自己。
自己還未來得及去賄賂敬事房的管事太監,卻在緊急時刻,爲娘娘解了憂。
卻令自己越陷越深,如若王爺知道這一切該如何傷心呢?
真應了那句老話兒,紫禁城中沒有一處是乾淨的,只要有了雜念,便再難回頭,也許宮門口的銅獅子都是沾著血腥的。
回頭望著陰森的大牢城牆,青磚黑瓦上長著蒿草,與金碧輝煌的皇宮天壤之別,命薄之人怎能入住尊貴之地,早晚會得如此下場,蘭嬤嬤搖著頭,轉身離去。
大牢裡的嵐音正在爲落霜的雙手覆著草藥,“明日定不能單單留下你。”
落霜強忍著草藥的灼燒疼痛。
“這是怎麼了?”只見牢裡走來一幼小的身影,穿著小太監的衣衫,探著小腦袋焦慮的問道。
嵐音仔細一瞧,來人竟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怎麼來了。”嵐音驚訝的問道。
“噓……”太子捂著嘴脣,“我來看看良貴人和落霜姑姑。”
落霜點頭微笑,孝誠皇后去世後,皇上一直貼身教導太子,太子自幼在乾清宮長大,與自己情誼頗深。
“你怎麼進來?”嵐音見太子小小的身子穿著大一圈的太監服,頭頂的帽子快要蓋住了耳朵。
“這是最小的太監服了,”太子低頭瞧著自己,從懷中拿出金燦燦的宮牌。“我偷了侍衛的腰牌。”
嵐音搖著頭,“這裡是大牢,太子莫要沾染了寒氣和晦氣,這份心意,我記下了,快些回去吧。”
“裕親王安排的甚好,這裡清靜,曾經是關著鰲拜的地方。”太子脫口而出,又急忙掩住了口,鰲拜也是死在這裡的。
嵐音睜大了眼,內心升起恐懼。
落霜穩了穩心神,也勸慰道,“太子殿下,快些離去吧。”
“良貴人、落霜姑姑,我知道不是你們做的。”太子幼嫩的聲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即使是皇上,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啊。年幼的太子是善良的,但這份純真能堅持多久呢?慎刑司:清內務府所屬機構。初名尚方司,順治十二年(1655)改尚方院。康熙十六年(1677)改慎刑司。掌上三旗刑名。凡審擬罪案,皆依刑部律例,情節重大者移諮三法司會審定案。太監宮女刑罰,以慎刑司處斷爲主。太子會出來作證不?感謝一如應的捧場噢!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