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寒來,一載又一載,嬌媚的容顏漸漸老去,唯一不變的只有紫禁城盡頭佇立的神獸和金鑾殿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索羅桿下神鳥飛過蕭瑟的寒空,只留下一抹模糊的疏林。
長春宮內炭火燒得正濃,嵐音抱著八角手爐,緊皺柳眉。
“主子,莫要傷心,八阿哥從小沒有長在主子膝下,對主子難免生疏,待日後八阿哥回到主子身邊,定會親密的。”落霜勸慰。
“惠妃真是老謀深算。”嵐音痛恨道。八阿哥對自己哪裡是生疏,更多是畏懼,倒是與惠妃親密無間,而自己如今對外宣稱失魂,更不能與八阿哥太過親近,真是惱事。
“主子?如今皇上對主子言聽計從,何不將八阿哥就此要回?”落霜出謀劃策,
“我倒是提過幾次,皇上都是恍惚不定,如今我失魂未好,皇上恐我太過勞累。”嵐音嘆氣。
“皇上對主子也是好心。”落霜溫婉而語。
“好心?”嵐音自言自語,“皇上多情無情,對德妃更是好心。”
“主子,聽聞永和宮如今是淒涼無比,連過冬的紅蘿碳都讓貴妃娘娘全部扣下,便是嗆人的黑炭都不能日日供應充足。”落霜解氣道。
“那永和宮內的六阿哥可好?”嵐音忽然問道。
“六阿哥非常不好,本便身子羸弱,又聽聞皇貴妃吩咐過太醫院所有的太醫,不得給六阿哥診病,這六阿哥恐是兇多吉少。”落霜小心翼翼。
“哦,六阿哥本便活不長久,但那畢竟是皇子,皇上也沒有過問嗎?”嵐音疑惑。
“皇上日理萬機,如今整日都在乾清宮上書房與大臣們討論朝政,恐是要對臺灣用兵了。”落霜想起昔日裡做奉茶宮女時,皇上的雄心壯志。
“收復臺灣?”嵐音驚訝,臺灣的鄭家子孫在民間百姓中,呼聲極高,可謂是明朝小朝廷,想要收復,頗爲棘手。
落霜微笑,“比起臺灣大事,皇上哪裡還顧得上,如今後宮之事皆由皇貴妃、惠妃娘娘和榮妃娘娘把持。”落霜細細稟告,“皇貴妃與惠妃娘娘因麝香一事,對德妃恨之入骨,榮妃娘娘倒是傾力而爲,時不時的接濟一番,但畢竟永壽宮的榮耀不比當日,自然也沒有比永和宮好到哪裡。”
“如今宜妃、溫僖貴妃、郭貴妃滿門皆有孕在身,榮妃的日子自然更不好過。”嵐音微微點頭。
“當日若不是主子在中秋戲臺上,故意抹了濃郁的麝香,命木公公動用暗樁,扯出通嬪娘娘和貴妃娘娘,衆人齊推,纔將德妃娘娘逼到絕路。”落霜欽佩道。“都是她咎由自取,待她熬過此劫,但往日的德行柔順已經不復存在,世人皆知她的真實面孔,日子也定不好過。只是苦了主子,那極其濃郁的麝香,對身子尤爲不好。”
“我已經不能再有孕,還怕那些如何?”嵐音哀怨閒愁。
“通嬪娘娘也同樣不孕,經過調理,也好多了。”落霜鼓勵著嵐音,但心中也知曉,畢竟通嬪娘娘爲傷心過度,身子宮寒而不孕,主子卻經歷滄桑,滑胎後險些喪命而不孕,的確更爲艱難。
“罷了,老天已經待我不薄,畢竟八阿哥生龍活虎。”嵐音慘淡微笑。“對於德妃,我也是沒有辦法,她表面對我姐妹情深,實則多次對我暗下毒手,竟然無中生有木槿髮簪來刻意矇騙與我。”嵐音輕輕的搖頭,“要撕毀德妃虛僞的面具,只能多人出手,各方力量凝聚,才能抽斷她的筋骨,讓她遁入深淵,只可惜千算萬算,獨獨漏掉了皇上對她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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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音蹙眉,緊緊握著手中的茶盞,分不清是醋意還是傷感,眼中片片氤氳之氣。
曹嬤嬤會意的倒著熱茶。“當年太皇太后甚爲寵愛靜妃娘娘,後來靜妃娘娘因麝香一案,先帝龍顏大怒後,險些將靜妃殺死,致使太皇太后與先帝反目離心,從此麝香便是宮中的忌諱,誰都不敢提及,中秋戲臺前,太皇太后言語中已下定決心,徹查此事,如若皇上沒有刻意偏袒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定會被送出宮外,即使生下皇子,也永世不會再入宮,但太皇太后當日沒有反駁,日後更是不加管束,任其自生自滅,哪裡還會阻攔。”
原來還有如此的前塵往事,嵐音凝神,這位前朝的廢后靜妃娘娘爲太皇太后的親侄女,按照輩分,與自己也是血親之人。
“如今的皇太后也是主子的血親。”曹嬤嬤猜到嵐音的心思,玲瓏的應道。
“主子時常與皇太后也走近些,如今貴妃娘娘可是慈仁宮的常客。”落霜勸慰。
嵐音默默的點頭,太皇太后看重皇貴妃,溫僖貴妃便去巴結皇太后,這宮中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只有不變的利益和陰謀。
“這次真的便宜德妃娘娘,最好老死宮中。”落霜狠絕道。
“怕只怕她日後翻身後,會更加事無忌憚。”嵐音迴應,若是弱小之人,越是讓人畏懼。
“只要八阿哥長大成人,主子還怕她不成?”落霜迴應。
“但願如此。”嵐音執著的講道,轉眸間透漏出星星點點的希望。“念心如何了?”
“主子放心,已經買通了慎刑司的宮人,對外宣稱念心已經死去,丟到宮外的亂墳崗,花將軍已經將其接到寨子居住。”曹嬤嬤回答。
“出宮吧,離開是非之地。”嵐音望著遠處的硃紅金頂,昔日入宮的姐妹,一死一生,一煎熬,也算了成全一件美事。
“對了,木公公來送來念心的一封書信,念心感激主子的大恩大德,日夜祈禱佛祖,爲主子祈福呢。”落霜忽然想起在御膳房時,木公公塞給自己的紙條。
嵐音看著念心的書信,心中坦然,字如人心,那媚若銀鉤的字跡,表示著念心歡暢的心情,離開紫禁城,遠離塵囂,心中才會寧靜。
嵐音的淚緩緩滾落,“我從未怪她,這宮中活著極其不易,都是無可奈何。”
“主子,如今宮中五位娘娘有孕,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大喜事,皇上已經下旨元宵節要在暢春園大擺宮宴,與民共慶。”落霜淡淡的講道。
“過了年,皇上便要去五臺山拜佛祈福。”曹嬤嬤神秘道,“因爲去年東巡祭祖的前車之鑑,這次皇上只帶太子和三阿哥同行,大阿哥留在宮中。”
“大阿哥已經十一歲,元旦節時,惠妃已經向皇上稟明,爲大阿哥納親定婚。”嵐音喃喃自語。
“找誰有何用?哪裡能及得上咱們八阿哥的福晉顯貴。”落霜得意洋洋。
“有得必有失,怕是日後八阿哥不喜啊。”嵐音痛心。
“主子,雲竹格格性情婉約,額駙更是才識卓絕,定不會錯的。”落霜接過嵐音手中的空茶盞,“主子還是合計著太子之事吧。”
“太子?”嵐音最不願觸及之人。
“赫舍里氏聽聞納蘭一族爲大阿哥選親,哪裡自甘落後,也四處選定太子妃的人選。”落霜細細稟告。
“主子,此刻咱們必要幫襯著大阿哥一方,藉機打擊太子的威風,太子妃絕對不能是蒙古顯貴。”曹嬤嬤挑眉而語。
嵐音不解,從本朝開始,蒙古女子坐鎮後宮的日子已經結束,難道又要再次崛起?
“主子,本朝初年形勢危機,當年太皇太后是無可奈何才重用首輔赫舍里氏,此舉引起蒙古各部不滿。如今天下太平,蒙古草原各部蠢蠢欲動,正欲往紫禁城中送人,聽聞下屆選秀之人中,有好幾位蒙古格格呢。”曹嬤嬤與木公公接觸居多,宮外的花將軍一刻也未停止對草原上的監視。
“而太子是大清儲君,未來的國君,蒙古的王爺們自然更加在意太子妃的人選,如若太子妃爲蒙古宗親,太子日後必定會如虎添翼,得到蒙古草原各部的支持,那對八阿哥登基的百年大業極爲不利。
花將軍多年拉攏離間蒙古各部的辛苦將化爲烏有。”曹嬤嬤神色嚴肅。“主子要爲百年大計好好謀劃一番,爲八阿哥鋪平道路。”
嵐音低著頭,的確如此,時刻也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家族的仇恨。
“皇上和太皇太后一切皆以大局爲重,如若今年皇上順利收復臺灣,那噶爾丹部便是頭等心腹大患,蒙古人向來注重同心同根,如若與噶爾丹部相勾結,背信棄義,與大清背盟,那局面便很難收拾,皇上定不會讓此事發生。”落霜在乾清宮奉茶多年,對朝政頗爲熟悉,“拉攏結盟是最好的手段,自古又有祖訓,皇上和太皇太后大有可能爲太子選一位蒙古草原上格格納爲太子妃。”
“來自蒙古草原上的太子妃身後是大清的半壁江山,到那時太子在朝中有赫舍里氏的支持,又有蒙古草原上的堅強後盾,待太子羽翼豐滿,皇上談何容易隨意廢立?”曹嬤嬤將話挑明。“所以主子必要使出渾身解數,定不能讓太子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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