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內染著悲傷之色,定貴人望著窗外高大的蘋果樹,淡淡的講道,“人算不如天算,皇貴妃算計半生,而承乾宮的小公主只活了一月便早殤,真是可惜。”
嵐音放下手中的茶盞,“這便是命。”寥寥數語,背後淒涼,這些年,死在佟佳皇貴妃手中的皇子還少嗎?受過其迫害的嬪妃還少嗎?
定貴人低垂著頭,面帶失落,有因有果,今日的惡果,必是前日的惡因所致。
“自作孽,不可活,我時刻告誡自己。”嵐音無奈的搖著頭,“你我人言甚微,根本不足畏懼,只能守得住皇上的寵愛。”
“皇貴妃榮耀無邊,卻受不了打擊,身子骨兒也一落千丈,已經主動交出治理六宮之權,要在承乾宮中抄寫佛經爲小公主超度呢。”定貴人想起宮中紛飛的流言。
“太皇太后疼惜皇貴妃,特許月格格在承乾宮相伴,看來這皇貴妃定要大力扶植月格格,重用敏嬪。”嵐音瞄向定貴人。
定貴人依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低垂著濃密的睫毛,緊抿著嬌人慾滴的雙脣。
“你模樣比敏嬪出衆,性情安穩,皇上定會喜愛,爲何不?”嵐音試探的問道。
“皇上對我若近若離,在皇上眼中,我便是良姐姐的影子,何來喜愛?”定貴人苦澀的講道,皇上屈手可數的幾次臨幸,皆喚自己爲嵐兒,而嵐兒不正是良貴人的閨名?
嵐音見定貴人傷感,“定妹妹也要爲自己籌劃,這後宮之內若無皇子倚仗,那日後必定悽苦,爲何不如敏嬪那般,刻意求得盛寵呢,我會助定妹妹一臂之力,”嵐音微笑的問道,自從定貴人真情告知秘密後,對之更加關切。
定貴人搖頭,“我心中總是難以真正放下,故不願曲意承歡。”蘇麻嬤嬤也曾多次勸導,但自己實在不能忘記過去,無法釋然的侍寢承歡。
“哎,隨你吧,總有一日,會看穿的。”嵐音淡淡的迴應,情殤難愈,卻如飛蛾撲火,奮不顧身,宛如誘惑的蠱毒,甘之若飴,只苦了女子。
“主子,永和宮的德妃娘娘生下小公主。”落霜麻利的進屋稟告,又憤憤道,“沒想到,連皇上都去探望了。”
“意料之中。”嵐音知道,宮中剛走了一位小公主,相隔幾月又來了一位小公主,皇上失去愛女之心勢必會轉到其身上,這也是富有心機的德妃算計之中的事情。
“講來也怪。”落霜細細的稟告,“這小公主的眉眼與逝去的七公主甚爲相似,宮人們都講是七公主轉世呢。”
“皇上曾在乾清宮當衆許諾,再給德妃一位皇子,沒想到竟夢想成真。”定貴人玩味的應道。
嵐音不願多想,不願多聽,早便平靜的心,已經激盪不起一絲漣漪,只有深不見底的幽湖。
“看來皇上甚爲喜愛這位九公主。”落霜低沉的講道。
“如若這一胎是位阿哥,德妃許是不會翻身,卻陰差陽錯是位公主,連老天都如此幫襯她。”嵐音頜首微笑,卻盡顯陰險之色。
定貴人總覺的嵐音哪裡變了,少了初見時的淡然,多了分圓滑和哀怨,但回想起嵐音所遭遇的一切,誰不會這樣呢,經歷太多的生死一瞬,委屈陷害,誰還會從容使然,堪當案板上的魚呢?
紫禁城中時時刻刻風起雲涌,唯一不變的只有那硃紅琉璃頂,那把至高無上的龍椅,最不信的便是情誼。
長春宮中接連不斷的傳出哀婉的嘆息聲,爲情、爲愛、爲愁、爲恨,爲太多道不出的苦悶和悲傷。
出乎六宮嬪妃的預料,永和宮因小公主的降生恢復了昔日的榮耀,趨炎附勢的宮人們,又開始獻媚奉承,但本是德妃恩寵之時,永壽宮的榮妃卻因三阿哥與其反目,林太醫力挽狂瀾,救治三阿哥的褥瘡有功,皇上特賞賜黃馬褂一件,成爲宮中的美談。
六阿哥也因此得到救治,身旁的宮人在慎刑司受罰而亡,德妃的心狠手辣卻在宮中暗自流傳。
榮妃時常來長春宮坐坐,轉變著對嵐音的態度,後宮中一派井然之貌。
轉眼立秋,風向也隨之轉涼,皇上異常忙碌,便是嵐音也很少見到,南方臺灣戰事正緊,在傳來大捷喜訊之時,正是翊坤宮的宜妃分娩之日,皇上在乾清宮得知宜妃生下俊俏的九阿哥時,雙喜臨門,特準加開恩科,天下寒子頌揚其功德。
而康熙二十二年註定是大喜之年,年底之日鄭氏子孫鄭克塽歸順大清,北上京城面聖,皇上寬大爲懷,不計前仇,頒發詔書,原鄭氏君臣一律量才錄用,封官加爵,從古自今第一次開始對臺灣進行管轄。
紫禁城處處喜氣洋洋,皇上在位僅僅二十載又二,平定四海,豐功偉績難以言表,後宮嬪妃個個懷著對皇上的崇敬癡迷。
嵐音望著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眼前一片氤氳,後宮的日子越發寂寥,皇上來長春宮的次數越來越少,眼神中少了分炙熱,兩人之間的話語也少得可憐,有時竟到了無話可談的地步,一個少字足矣證明流逝的情份。
唯一安慰的是八阿哥對自己日益熟悉,沒有了往日的生疏,皇上也答應自己,年後便將八阿哥送還長春宮撫養,這一次絕不能再出任何差錯,嵐音心中默默告訴自己。
“主子,回去吧。”側立一旁的落霜勸慰道。
紛紛揚揚的雪花灑在嵐音柔軟的狐裘上,落霜輕輕拍打,“主子,勿要憂慮,皇上還是極爲看重主子,這白狐裘可是皇上特意著尚衣局爲主子做的啊。”
“不是一同做了兩件嗎?”嵐音苦笑,心中的獨一無二,已經不復存在。
“皇貴妃宮裂無孕,小公主早殤,皇貴妃的身子極弱,心情低落,整日困步在承乾宮內,皇上特意賞賜狐裘,是希望皇貴妃能出來走走,透透氣。”落霜執著而言,“皇上對皇貴妃只是疼惜之情,對主子卻是愛戀之心,哪裡混爲一談?”
“比得比不過,都應了那句古語,紅顏未老恩先斷,再美的情份在重重陰謀下,哪能長久?見不得光的愛戀最終只能走向衰亡。”嵐音的指尖兒觸著冰涼的雪花,一個個規整的雪花瓣兒看似相同,各自不同,卻最終都融化成一灘濁水。
美豔的背後都是骯髒無比嗎?嵐音自嘲的捫心自問。
“主子。”落霜見嵐音心傷,不知如何安慰,堆積在心底的酸楚,模糊了雙眸。
“儲秀宮的貴妃娘娘生了嗎?”嵐音低沉的問道。
“回主子,貴妃娘娘生下了十阿哥,翊坤宮的郭貴人隨之後腳兒生了小阿哥,小阿哥因身子羸弱,恐是不好,太醫們束手無策,林太醫也被召去醫治小阿哥了。”落霜迴應。
“好啊,鈕鈷祿家的格格終於如願以償,看來皇貴妃勢必又會大病一場。”嵐音知道,紫禁城中永遠逃不開爭鬥,沒有絕對的勝者,閱盡千帆、大智若愚纔是長久之策。
“是呀主子,如今儲秀宮和翊坤宮的宮人們都要上了天,御膳房的一切都要以這兩宮爲重,便是承乾宮和毓慶宮都望塵莫及。”落霜淡淡的答道。
“她們手中有四位阿哥,一位公主,承乾宮空空無出,元旦節時,皇上必定嘉獎,皇貴妃定會告病不出。”嵐音臉上掛著閒愁,日後的路更爲艱難。“今後長春宮上下要萬分小心,不能中奸人的陰謀詭計,尤其是你。”溫僖貴妃對落霜刻骨仇恨,處處擠壓。
“主子放心,奴婢會謹小慎微。”落霜心知肚明,但當日確實是自己害了孝昭皇后,也寧願受罰。
吱吱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明黃之色出現在視線中。
嵐音好奇的望去,皇上怎麼來了?
“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玄燁望著紛飛的雪花間,嵐音融入皚皚白雪,一旁怒放的梅花瑩瑩點點,映著遠處的金煌,一副絕美的雪中賞梅圖進入眼簾,感慨而出。
“皇上吉祥。”嵐音屈身行禮。
“嵐兒可有心事,瞧著凍得手都冰了。”玄燁拉起嵐音冰冷的雙手,握在手心,心疼的責怪道。
嵐音紅著雙頰,“皇上怎麼在這裡?”
“那朕應該去哪裡?”玄燁玩味的反問道。
“溫姐姐剛生下阿哥,皇上怎麼沒去探望?”嵐音故意失落的講道,這樣的喜事,永遠不會再出現在自己身上。
玄燁一怔,眼底滿是傷痕,輕輕將嵐音攬在懷裡,“朕知道嵐兒心中不快,都怪朕,是朕沒有護好嵐兒。”
嵐音被玄燁的深情片刻打動,的確宮中接連不斷的喜事,燃起了自己的傷心和妒火。
便任性一次吧,嵐音放下心中所有的防備,委屈得放聲大哭。
玄燁的心被深深的刺痛,無奈的自語,“到底是朕的錯,朕給不了嵐兒獨寵。”
嵐音更加傷感,雪粒吹打著臉頰,微微疼痛,眼淚如漫天紛飛的雪片,肆意流下,哭碎了玄燁的真心。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轉爲低泣抽搐。
玄燁擦拭著嵐音的淚痕,“在朕心中,永遠有嵐兒的位置。”
“皇上萬福金安,良貴人吉祥。”蘇麻嬤嬤的聲音響起,“太皇太后著良貴人去慈寧宮一聚。”
二更送上。九阿哥、十阿哥都出生了。還差十三和十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