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接到張明楷的電話：“醒了沒？下來吧，有事兒跟你說。”

楚青趴到窗口向下看，果然看見一個俊美的身影，褐色圍脖隨意搭在肩上，黑色短羽絨服穿在身上一點不顯得臃腫，雙手塞在口袋裡，兩條長腿來回踱著，活脫脫一個濁世佳公子。楚青鼻子貼到玻璃上了，一陣冰涼，才完全醒過來，自罵一句，大早上起來這麼花癡。

她刷了個牙就趕緊往下跑。

“喏，給你。”張明楷遞過一張卡，“密碼是******，裡面有三十萬，我總共這麼多了。可別嫌少。”

三十萬？張明楷的語氣這麼平靜，彷彿裡面不過是三十塊。阿彌陀佛，她沒聽錯吧，趕緊又問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這卡是借你的，裡面有三十萬，昨天不是說了嘛，我今天會拿錢來。”張明楷除了有點兒不耐煩，臉色還是波瀾不驚。

楚青聽明白了，馬上決定手裡那張卡重若千斤：“你怎麼有這麼多錢？不會偷你的哥的吧？趕緊拿回去。讓人知道，會以爲你跟我怎麼著了呢？”

“你胡說什麼？這錢是我的。都這時候了，你就別清高了，趕緊收著救命要緊。”

張明楷說的是真的。這三十萬就是她家的救命錢。

楚青張了張嘴，還是收下了，但是話要講明白：“你可想清楚了，我這一兩年可還不上你。到時候別天天追著我要債。”

“知道。那我回去了啊！”張明楷道。

楚青趕忙說：“等等啊，連個借據都不立，你不怕我不認賬啊？”

“哦。我忘了。那你趕緊寫吧。”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到我家去寫吧，這裡紙筆啊什麼的都沒有。”楚青進一步提議。

“好。”

其實這是張明楷第一次到她家來，楚青雖然跟小敏阿姨經常約會，但是大多數時候，不是在外面就是在他家，再說，即使到這裡來，他嫂子也不帶他的。他竟然覺得緊張，因爲即將邁入她生活的領域，每一步都很小心。

她媽林慧娟剛把白粥端到飯廳，見楚青回來，後面還跟著張明楷，大早上這小子就心急火燎地來找楚青，她是一愣，眼觀心心觀鼻，這麼一對，她也看出來了，張明楷對她女兒楚青有意思。心裡當下活動，可惜楚青跟樑有齊好了，要是跟張明楷倒也不錯，知根知底的，家裡條件又好。如果現在倆人是男女朋友，哪裡還用得著求別人，張明楷肯定把這事兒攔下了。早兩年看出這事兒，她一定得讓楚青重新做打算了，可是如今……她心裡嘆一口氣，楚青還是沒福氣。她熱情地招呼著：“這不是明楷嗎？吃過飯了嗎？坐下來吃點吧。”

張明楷有些拘謹：“不用客氣了阿姨，我一會兒就走。”

楚青趕過去跟媽媽耳語幾句，林慧娟驚奇地擡起頭看了看張明楷，臉上的皺紋漸漸舒展開，楚青自從回來都沒見過她這樣的神彩。張明楷被她盯著也不舒服，不好意思地看著別處。

林慧娟又跟楚青耳語幾句，然後笑著對張明楷說道：“你們忙，我去看看她爸爸起來了沒有。”說著便進了主臥。

“明楷，到我臥室來寫吧。”楚青推開臥室的門。

一瞬間，張明楷感覺全身的血液橫流，如同有幾十個小獸在他體內橫衝直撞，那是她的臥室，她最隱秘的空間，將要給他看見。張明楷有一種執拗，心裡越是洶涌，越要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來，不肯讓人看穿。他故作平常地環顧一週，這裡看一下，那裡看一眼，卻又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馬上移開目光。

楚青見他有些不自在，溫和地笑了笑：“哎，你坐這裡吧。”

張明楷馬上誤會了，他以爲把心底的秘密泄露了，不禁對自己氣惱起來。看到她的被子亂糟糟的團在一起，張明楷下意識地毒舌了：“方楚青，你這裡怎麼這麼亂啊？像豬窩似的。”說完了立刻後悔。她的臥室裝修得自然大方，卻又不失女孩子的娟秀，到處瀰漫著一種迷人的香氣，不是那種脂粉氣，是很自然的香氣，豬窩，他怎麼能這麼傷她的心？

“是啊。我媽也老說我亂。”楚青笑嘻嘻地自嘲道，一點兒都沒生氣。

張明楷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明明見她前都發了誓要說最好聽的話，每次見到她後卻總是方寸大亂，不可饒恕地愚蠢又愚蠢。

“今天幾號？”楚青問道。

“十一月十五。”

“你看這樣寫行不？”她一一念出來：

借據

今有方楚青（身份證號******************）借用張明楷人民幣300000.00元整。大寫：叄拾萬元整。還款日期暫定五年內。

債務人：方楚青

2006年11月15日

張明楷撲哧笑了：“老天，你連格式都會寫？”

楚青不語。她怎麼能告訴他，前男友曾經寫過一張借據給她，因爲她爲他母親付了五千塊錢的醫藥費。

“哎，這五年可有的我累了。一年起碼得還你六萬，一個月就是五千多，天啊，我幹什麼才能一個月掙夠五千塊。”楚青伸個懶腰，“你在這裡籤個字，對了，我找一下印泥，蓋個手印就行了。”

“那要麼把時間再拉長點。我不著急。”張明楷很爲她著想。

楚青剛想發表議論，突然想起沒寫利息的事兒，趕緊補充道：“呀，忘了件大事兒，裡面沒寫利息。你說怎麼算利息？”

張明楷大方地說道：“放心，我不是夏洛克，我只是你的朋友安東尼奧。把這句‘五年之內’刪掉吧，你什麼時候還完都可以。”

楚青道：“想不到你還看莎士比亞，不過，安東尼奧也不是傻子。要不是知道收益大過付出，他纔不會借錢給朋友。要麼，我再加個五年？就是十年了，十年內，我肯定嫁人了，呵呵，我自己還不上，就讓丈夫幫我還。”說完衝張明楷眨眨眼。

張明楷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