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了愣,似乎沒料到會被認出來,隨即在殷卿玉詫異的眼神中沉著臉冷聲道:“我可不是什麼少將軍,只是罪臣之子罷了。”
北商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府鹿家就在三個月前被抄家,鹿家滿門或殺或流放,家中女眷全部爲奴,這件事情殷卿玉在深宮之中還是聽說過的,而面前這位鹿少將軍曾經也是行走大內的御前侍衛長,如今竟然淪落至此,想想竟是覺得有些心酸。
見殷卿玉面上浮現出一絲不忍,鹿銘舟冷笑一聲轉開眼神:“殷皇子有時間同情我,不如先想想自己的出路。”
殷卿玉噎了一下,這纔想起來自己好歹也是個皇子的身份,淪落至此已經是很狼狽的事情了,還正好是被認識的人給撿到,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你不會被是識破了吧?!
見她瞪大了眼睛,鹿銘舟面上浮起一絲不耐煩:“我沒動你身上的任何東西,只是把你拖回來放在那而已。”
聞言殷卿玉纔算是鬆了口氣,見他確實面色如常,這纔有些尷尬地笑道:“多謝鹿少……鹿公子了。”
“不用你謝,趕緊滾吧。”鹿銘舟擰眉,他本來是不想多事的,只是因爲不願意妥協而被綁起來毒打一頓後倉皇逃出,見她氣息奄奄地靠在茗醉樓後院的牆上,心中不知怎麼的就有些不忍,最後還是將她扛了回來藏好,一直躲著來尋找自己的僕役,連身上的傷口都沒處理好。
如今見她醒了,想著把人趕走了自己也好想法子逃出去。
“滾?往哪兒滾?”殷卿玉自己也是萬分茫然,她從醒過來到現在,除掉昏迷的時間,也纔剛剛一天,卻沒料到會碰到這麼多波折,如今坐在破敗的柴房中,還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或許,殷陵鉞會來找到自己,然後帶她回家?
殷卿玉忘不掉在宴會上,他伸手拉過自己時那片刻的溫暖,同樣也記得在自己掉入護城河瞬間,那個男人獨自擋住滿天飛矢的決然,或許……她是可以試著去相信他的。
相信他會來帶她回家。
“你連個去處都沒有?”鹿銘舟擰眉,似乎對一個皇子能混到這種程度表示詫異,隨後猛然倒吸了口氣,手底用勁太大讓傷口又崩裂開來,染了血紅。
“我只是個質子,現在還被人追殺呢,又能跑哪兒去。”殷卿玉尷尬地癟癟嘴,低聲嘀咕著倒也不怕面前這人會把她給出賣了,拖著發軟的身子蹭了過去,伸手要碰他腰腹上的繃帶。
“你做什麼?”鹿銘舟嚇了一跳,一巴掌將她手打掉,瞪視著她的眼神兇狠警惕。
“幫你包紮啊。”殷卿玉回答的理所當然,雖然被拒絕了但還是很好心地重新伸出爪子:“你救了我一命,我當然也不能對你見死不救,你身上的傷要是任由你這麼折騰下去,你這條小命怕是要沒了。”
“我不用你……你!”鹿銘舟剛想強硬地制止,卻不知被她點到了哪裡的穴道,整個左半邊身子都痠軟地用不上力氣,不由又氣又惱。
殷卿玉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傲嬌可以有,拿命開玩笑就是病了,少年何棄療啊……”
邊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邊將鹿銘舟身上亂七八糟的繃帶拆了下來,簡單地用隨身錦囊內的草藥處理了一下,才剪了乾淨的緞帶重新幫他包紮上:“好在我隨身都帶著常用的草藥,不然鹿公子可就要受一番折騰了。”
這身體本來就浸淫中醫多年,她前世更是依仗著醫術吃飯,自然會有隨身都帶著醫療設備的習慣,幼魚對草藥頗爲熟悉,會經常更換她貼身錦囊中的草藥,沒想到這個時候倒是派上了用場。
“沒想到殷皇子竟然還有一手好醫術……”鹿銘舟沉默良久,開口不知真假地稱讚了一句,隨機扭頭避開殷卿玉笑瞇瞇的眼眸道:“既然殷皇子還完了救命之恩,就快點走吧。”
這回他不好意思說‘滾’了,但還是明明白白地下了逐客令。
“你這人還真是的,過河拆橋不成!”殷卿玉瞪眼,環顧了一下不小的柴房:“這屋子這麼大,我就佔據這麼點位置能礙著你麼?!”
鹿銘舟眼角抽搐了一下,面前這人竟然還敢強詞奪理,本身就是個大麻煩了,還非要往自己這個更麻煩的人身上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腦子不好所以才被東殷那邊放心送來當質子:“我也不會一直留在這,所以……該死的!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話說到一半,鹿銘舟猛然從地上彈起來,吃痛地捂著腹部低喘了一聲,才壓低了音量厲聲對殷卿玉道:“快躲起來!”
殷卿玉也聽到了外面越來越大快速靠近的嘈雜聲,驚慌地跳起來,被鹿銘舟拉著往柴房後面被木柴堆積起來的小門鑽去!
但是來不及了……
柴房的大門被猛然踹開,外面刺眼的陽光將柴房裡面的情況照亮,兩個來不及逃跑的人只得迫不得已地停下腳步。
“哎呦,我們小公子可真是個寶,跑一次路竟然還給拐回來一個更嫩的。”刺耳尖利的聲音傳入殷卿玉的耳膜,驚得她頓在原地有些無措,咬著下脣瞪著那隻伸到了自己下巴下面,留著長指甲的手,連連後退。
“別怕嘛,小美人擡起頭來給我看看,若是生得好,保準小美人在這醉仙樓吃香喝辣的。”
老鴇掐著一把嗓子就要將殷卿玉給捉過來,誰料一直默不作聲的鹿銘舟猛然扯住殷卿玉,將人給拉到了自己身後,對著老鴇冷著臉道:“他是良家人。”
“良家人?”老鴇瞅著鹿銘舟連連冷笑,隨即揮揮手道:“良家人會莫名其妙在柴房裡跟你這小子混在一起?當我老糊塗了不成,給我把他們兩個捆起來!今天我還就偏要看看這‘良家人’是個什麼貨色了。”
殷卿玉緊緊咬著下脣纔沒有叫出聲來,冷眼看著漸漸逼近的老鴇,身體卻止不住地輕輕顫抖:“你要看便給你看,你當你是誰?!”
老鴇自然看得出殷卿玉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但是她悅耳的聲音顯然讓老鴇有些意外,聽了下腳步仔細打量這鹿銘舟身後面容攏在陰影中有些看不真切的人,當機立斷揮手道:“給我把這兩個人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