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朱祁鎮(zhèn)被王振攙扶起來,拂衣上前攙扶起太后。朱祁鎮(zhèn)看衆(zhòng)嬪妃和宮女太監(jiān)都跪在地上,甚感欣慰,他擡起手道:“都起來吧,把高道長請來?!?
衆(zhòng)人讓出一條道,高道長走過來,向皇上深施一禮。
“高道長,你可算出此祥瑞出自哪裡?”朱祁鎮(zhèn)問道。
高道長微搖著頭,閉上雙目,伸出右手,掐指算著,口中還唸唸有詞:“天清地寧,天地交精,九天玄女,賜我真明,我今召請,三界諸神,如有違抗,如逆上清,金光速現(xiàn),道氣長存……”高道長口中越念越快,到後來只見搖頭張嘴沒有了聲音……突然,高道長頓住,睜開雙目,只見雙目放光高聲道:“此祥瑞出於宮裡,來自西南,乾西里……”
太后愕然地望著皇上:“乾西里,那不是冷宮的位置嗎?”
朱祁鎮(zhèn)叫住身邊一個御前太監(jiān):“你,快去跑一趟?!?
御前太監(jiān)急忙跪下領(lǐng)旨,不敢耽擱,一溜煙地向西跑去了。
朱祁鎮(zhèn)望著太后和衆(zhòng)嬪妃以及高道長,心情大好,高聲說道:“諸位愛卿,咱們進殿,吃著酒宴,耐心等待。”說著扭頭看著王振,“王公公,給高道長賜座,賜酒宴。”
“是?!蓖跽裎⑿χフ埜攥u。
高瑄呵呵一笑,自王振又出現(xiàn)在皇上面前起,高瑄的心情就直落而下,他明白蕭天他們失手了,一次大好的機會啊,他仰天嘆息,如果此時自己手裡有一把劍,一定一劍了結(jié)的這個閹人的性命。無奈,他手無寸鐵,這場鬧劇還要演下去。
他向一旁的衆(zhòng)道士一揮手,點了下頭,衆(zhòng)道士會意,徑直回道場收拾行當,準備打道回府了。
寧騎城站在廊下盯著那一衆(zhòng)道士的背影出神,高健從一旁走過來,問道:“大人,真有祥瑞嗎?”
寧騎城一陣冷笑,“騙騙皇上可以,騙不了我?!?
“可是,我明明看見一隻巨大的飛禽呀?”高健驚呼道。
“你看見的只是巨大的翅膀而已,走,跟我去瞧瞧那幫道士?!睂庲T城說著走出去,高健急忙跟在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向那邊道場走去。
此時,高道長跟在王振背後走進大殿,這時已有宮女搬來座椅,挨著龍案擺在朱祁鈺一旁。高道長與郕王見過禮後入座。
這時,跑出去的御前太監(jiān)跑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監(jiān),兩人跪下,老太監(jiān)渾身打顫,幾乎摔倒。
“啓稟陛下,這位是乾西里守門人魏公公,魏公公有事回稟?!庇疤O(jiān)說完,回頭催促魏公公。
魏公公聲音嘶啞,含糊不清地道:“回陛下,回太后,是玉嬪,七日不進水米,老奴今日看見……看見她化爲一隻……一隻鳳凰,飛……飛走了……”
朱祁鎮(zhèn)和太后面面相覷,朱祁鎮(zhèn)又驚又喜:“果真是祥瑞啊……”
“玉嬪是誰?本宮如何記不得了?”太后乍然問道。
“太后,這或許便是宮裡鬧鬼的因由,”拂衣從一旁給太后的酒盅裡斟上酒,說道,“高道長法力無邊,有諸神衛(wèi)護,如今開渡了她的魂魄,再不會爲禍宮裡了?!?
太后點點頭,聯(lián)想到近日宮裡連連鬧鬼,原來竟與這玉嬪有關(guān),看來真是由怨氣而來,即是化爲一隻鳳凰飛走了,也不失爲一樁好事。太后笑容滿面地說道:“皇上,高道長真是名不虛傳,此次定要重賞啊?!?
朱祁鎮(zhèn)此時滿面紅光,宮中出現(xiàn)祥瑞無論如何都是大喜之事,他作爲一國之君當然無比榮耀,傳出去百姓也會認爲他這個皇帝做的好,纔會出現(xiàn)祥瑞。他高聲傳旨,重賞高道長,重賞三清觀。
王振看此時皇上如此興奮,大殿裡一團喜氣,便悄悄走到一側(cè)偏殿。他看到高昌波早已等在那裡,急的一圈一圈地亂轉(zhuǎn)。他一走過去,高昌波就湊上來。
“先生,我有事要稟告?!备卟被呕诺卣f道。
“慌什麼,我剛纔看見……”王振看見一個身影跑去見高昌波,但記不住那個人的名字了。
“東廠百戶孫啓遠,他剛剛跑來稟告了一件大事?!备卟▔旱吐曇舻?,“孫啓遠是奉我的令在趙府周圍設(shè)崗監(jiān)視,今天府裡突然來了一夥人,打頭的便是于謙,這裡面有高鳳遠,張雲(yún)通,蘇通,還有一些官職太小記不住,總之,數(shù)十人在趙府院子裡,大張旗鼓地給趙源傑辦喪事呢。”
王振瞇起雙眼,眼光裡露出惡毒的兇光:“公開與我對著幹呀……”他回頭望向大殿,壓低聲音道,“近來怪事連連,這祥瑞出的也太他媽的邪乎了……我本來打算讓你帶人扣下這幫道士細細盤查,但現(xiàn)在看來,此舉太不和適宜了,難得皇上這麼高興,不能給他添堵。這幫道士算他們走運,一會兒你監(jiān)視他們離宮。那個老雜種說什麼玉嬪變成鳳凰,也只能騙騙那幫女人了,玉嬪是誰?”王振瞪著高昌波。
高昌波一哆嗦,說道:“你老忘了,三年前,王浩從狐地搶來的老狐王的女兒,隱瞞身份以江南美女之名進獻給皇上,後被冊封爲玉妃,因?qū)掖畏附浔毁H爲玉嬪,一年前她逃跑未逐,被打壞雙腿送到位於乾西里的冷宮?!?
“是她?”王振微閉上雙目,陷入沉思。
“先生,你沒有覺得這裡面有大蹊蹺嗎?”高昌波問道。
“蹊蹺的事太多……”王振嘆口氣,“還有,剛纔高健說的事你派人查一下?!?
“是?!?
“事已至此,這件先按下不說?,F(xiàn)在皇上正在興頭上,讓他高興幾天?!蓖跽穸诘?。
“那邊呢,趙府出殯之事呢?”高昌波問道。
“也好,哼,讓那個傢伙入土爲安,不再禍攪咱們。”王振咬牙說道,“不過,過府裡的人員,一個不漏全部記錄在案,不急,咱們給他們來個秋後算賬?!?
雪後的大街上,陰冷清淨,行人稀少。南窪子衚衕裡卻由於趙府今日出殯,顯得有別於往日的熱鬧。路面上的積雪早已被人踏出一條道,好奇的鄰居三三兩兩探頭張望,卻一看滿衚衕的東廠番子,又都退回去。
趙府裡傳來銅鑼樂器之音,夾雜高低長短的哭聲,遠遠飄來燒紙的白煙。孫啓遠向趙府走去,雖然他感到很晦氣,但上頭的命令,他也不敢不執(zhí)行。他走到門前,府裡管家陳順戴著孝站在門前迎客,一看他這身行頭,以及身後衆(zhòng)多的番子,二話不說跑進大門。
陳順沿著遊廊直接跑到停靈的花房,房裡一邊站著白汪汪戴孝的家眷,另一邊站著趙源傑生前好友,高風遠正與于謙商量出殯時走的路線。這時,于謙看見陳順慌慌張張跑過來,急忙問:“何事如此驚慌?”
“東廠的,那個孫啓遠,在大門外要進來?!?
陳順望著于謙,于謙一愣,問道:“他們來了幾個人?”
“太多,沒數(shù)過來?”
“你先過去,先穩(wěn)住他們,說主事人一會兒出來。”于謙叮囑陳順道。
“於兄,你看怎麼吧?”高風遠看著于謙。本來府裡辦喪事這幾日都是偷偷摸摸的,無奈人越來越多,事也按不住了?!办缎?,趙夫人曾交待不要通知外人,但今日出殯這事不知如何給泄露了出去,怕就怕東廠的人來搗亂,錯了時辰?!?
“是我通知的大家,”于謙鎮(zhèn)定地說道,“這些人都是趙源傑生前好友,大家最後送他一程,是人之常情。你放心,來的人越多,他們越不敢怎麼樣?!?
“噢?”陳順將信將疑地看著于謙,但一想到主人生前就非常敬重此人,當下也就深信不疑了,“那……我去讓孫啓遠進來。”
“你等一下?!庇谥t說著,轉(zhuǎn)身走出去,他向西廂房走去。
此時,西廂房裡李漠帆、盤陽、林棲,正圍住一張大炕,炕上躺著青冥,玄墨山人正在用銀針給青冥腿上行鍼通脈。
青冥已脫下了外面宮女的裙裝,裡面穿著一件狐族女子的長裙,世間少有的月白色絲綢上,繡著五彩的羽毛。林棲一見這狐族衣服,睹物思鄉(xiāng)就掉眼淚。盤陽在一旁好一頓奚落。
青冥微閉著雙目,膚白如雪,面無表情,只有又長又翹的睫毛煽動時,才能判斷出她醒著。幾個人眼巴巴地盯著玄墨山人,玄墨山人行鍼已畢,開口道:“暫無大礙。”幾個人這才鬆了口氣。
這時,于謙推門進來,看了眼衆(zhòng)人:“蕭幫主呢?”
李漠帆轉(zhuǎn)回身,哭喪著臉道:“大人,不瞞你說,這次行動失敗,被攪得七零八落,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王振沒殺死,明姑娘被困在宮裡了,幫主救出青冥郡主,一回來,就又出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糊塗,”于謙叫道,“眼下就出殯,跟著出殯的隊伍出城,這是計劃好的,怎麼……”于謙突然停下,想起明箏,嘆了口氣,“也難怪,蕭幫主與明姑娘情深義重?!彼氲窖巯碌氖?,“你們必須躲一下,這會兒外面東廠的人要進來,來者不善,我本來是想和你們蕭幫主商量呢,這下,我就拿主意了,你們到東廂房混入家眷中。”
“這……我們像嗎?”盤陽撓著頭問。
“只能這樣了,”于謙走到青冥面前,看了一眼,“怎麼能說行動敗了,不是把郡主救出來了嗎?王振那個閹賊,這次算他幸運,下次就不會這麼幸運了。”于謙的話,讓衆(zhòng)人沮喪的情緒多少好了些。
于謙一走出去,李漠帆看看大家,問道:“咱要不要去找?guī)椭鳎俊?
“你忘了你們幫主留下的話,不許去找他?!毙饺嗽谝慌哉f道,“以他的武功,你們不用擔心,他去找明姑娘,會自有分寸。”
“既然不用管他,就快按於大人的吩咐戴上孝,坐到那邊親屬堆裡?!崩钅叽俅蠹?。
“青冥郡主怎麼辦?”林棲問道。
“什麼怎麼辦,背上,快走吧。”玄墨山人一拍林棲的肩膀,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