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土望著乞顏烈,眼裡的怒火足以燒死他。乞顏烈此時疲憊之極,剛纔與蕭天交手已是處於下風(fēng),幾次被蕭天所傷,此時他放眼室內(nèi),地下倒了一片,有幾個活著的,也幾乎不能動彈。他沒有想到自己在京師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竟然毀在這幾個人之手,看此時情景,他們不把他至於死地,是不肯罷休的。
“哈哈哈……”乞顏烈突然仰頭大笑,“想致老子於死地,沒那麼容易,哈哈……”乞顏烈說著突然跳到一旁,抓住一個火燭衝到木臺上,引燃了木臺上的虎皮毯子,“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從這裡出去,哈哈……”
吾土感覺不妙,跳到高臺上去滅火,本心擔(dān)心師傅也跑過去,吾土和本心隨手抓著手邊的東西撲向起火的地方,試圖撲滅大火。
就在此時,突然聽見一聲巨響,接著一股強大的氣流和熾熱的波浪滾滾而來,紅色的火焰瞬間吞噬了過來。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四周開始顫抖震動……
隱水姑姑被震得撲到地上,她眼前一黑,差點失去知覺,但是內(nèi)心的恐懼使她掙扎著坐起身,她望著那一團(tuán)火光絕望的大喊:“念祖,念祖……”
從濃煙裡爬過來一個身影,本心一臉漆黑,身上衣服碎成一片,腹部血肉模糊,似乎一直在流血,裡面的腸子被炸了出來,他一直不停地往肚子裡塞。
“我的兒呀……”隱水姑姑幾乎要瘋了,她一把抱住本心,雙手堵住不停流血的肚子,手指間觸碰到兒子的腸子,隱水姑姑尖聲哀嚎著。本心臉上毫無痛苦的樣子,只是母親的表情嚇住了他,他一邊給母親擦眼淚,一邊大喊:“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你還不過來?”
寧騎城不知何時跪到了他倆面前,他雙眼呆滯,不知所措。
本心血糊糊的手,一把抓住寧騎城的手,道:“母親,你別哭了,快告訴他,他是我兄弟,母親快告訴他,我們的身世。”
“你們的父親,張竟予是宣德年間的戍邊大將,祖籍遼東府安東縣埠陽堡。二十五年前,也就是你們剛出生不久,你們父親奉旨堅守安東縣城,被瓦刺部落聯(lián)合其他部落的蒙古人攻陷縣城,你們父親拼命抵抗,在後無援軍的情況下,死於敵人的箭雨下,你父親被人擡走時,萬箭穿心,而亡……”
隱水姑姑盯著本心肚子裡潺潺流出的鮮血,彷彿又看見了二十五年前那場血戰(zhàn),她的眼淚已幹,只是緊緊捂住那個血窟窿,不敢再動。
“母親,你別難受了,你還有一個兒子,你還有一個兒子呢?”本心把母親的手拉到寧騎城的手上,隱水姑姑望著寧騎城,母子四目相望的那一刻,寧騎城突然“啊”地大吼了一聲,眼淚噴涌而出。
本心面目緋紅,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他一把抓住寧騎城的手道:“兄弟,你記住你叫張念祖,你叫張念祖。”
隱水姑姑搖搖頭,道:“不,他應(yīng)該是張念土?!?
“母親,你聽孩兒說,”本心猛地拉住隱水姑姑的手道,“我知道我活不成了,可弟弟,他要好好活著,他要幫我照顧你,他是張家的血脈,他一定要好好活著。他是張念祖,從今兒起,寧騎城被炸死了,他死了……”本心抓住寧騎城的手,眼神飄忽渙散,他幾乎用盡最後的力氣來看著他這個孿生兄弟,“弟弟,答應(yīng)我,不可認(rèn)賊做父,不可忘祖背宗,你可記下了……”他的聲音變得飄忽起來,“你把衣服脫下,換上我的衣服,把你的衣服給我穿上,快……”說完這些,本心的臉慢慢變成了灰白,他已經(jīng)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話完人終,他的眼睛大睜著,死死盯著寧騎城。
隱水姑姑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眼睜睜看著剛回到身邊的兒子在她懷裡撒手而去,不由的肝膽俱裂,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倒在本心身上……
濃煙散去,蕭天和明箏跑進(jìn)一片廢墟里,只看見一片血肉模糊,明箏放聲大哭:“師傅,師傅啊……”她看見地下到處是木屑,木臺已經(jīng)炸飛。
“木臺下定是藏有火蒺藜,乞顏烈引燃了它?!笔捥煲贿叢榭此闹?,一邊說道。
明箏看見木臺邊一具屍體,突然扭頭叫蕭天:“大哥,快來看,寧騎城他被炸死了,腸子都出來了?!?
蕭天跑過來看見離木臺不遠(yuǎn),寧騎城躺在一片血泊中,上身光著,肚子上纏著衣服,似乎是想堵住血窟窿。寧騎城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蕭天走過去給他合上眼皮。
“大哥,他真的死了?”明箏心裡有些不敢相信,在這之前她還深陷其手中,苦思脫身之計呢。
“快找找其他人?!笔捥焖奶帉ふ?,突然他看見窗口處掛著吾土,他迅速叫了聲,“明箏,快過來?!眱扇伺艿酱跋?,吾土懸空掛在窗上早已沒了氣息。兩人滿心悲痛把吾土的屍身擡下來。
這時,玄墨山人和李漠帆也趕過來,看到眼前的慘烈情景,都不由皺起眉頭,眼含悲痛。大家繼續(xù)尋找,在木臺裡坑窪處發(fā)現(xiàn)乞顏烈的屍身,明箏有些急了,師傅和本心呢?
李漠帆站在牆角突然大叫一聲,“你們快過來……”
幾個人向李漠帆跑過去,看見牆壁的角落裡坐著一個人,正是本心他一臉黢黑衣服碎成片,懷裡緊緊抱著一個人,衆(zhòng)人定睛一看,懷裡的人正是隱水姑姑,大家走近才發(fā)現(xiàn)隱水姑姑面色烏青,早已沒了氣息。
“師傅……”明箏撲到隱水姑姑面前,本心道士眼神呆滯,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懷裡的隱水姑姑。
衆(zhòng)人一看,心裡不由一陣痠痛。蕭天走過來,拍了拍本心道士的肩膀:“本心,隱水姑姑已經(jīng)不在了,你要節(jié)哀。”
本心道士一動不動,任他們拉扯隱水姑姑的屍身,他下死力就是抱著不放。
玄墨山人一看本心的樣子,嘆口氣道:“唉,恐怕是患了失心瘋,勉強不得?!彼讼卤拘牡拿},搖搖頭道,“一日之內(nèi),痛失所有親人,母親、師傅、兄弟,他恐怕一時好不了,給他點時間吧。”
明箏跪在師傅面前放聲大哭,“師傅啊……徒兒還沒有孝敬你呢,你就走了……”
蕭天一把拉過明箏:“別再刺激他了,咱們現(xiàn)在得想法子,怎麼把這三具屍體擡回去?!?
“怎麼是三具?不是兩具嗎?”明箏看了看面前的師傅和那邊的吾土道士。
“還有寧騎城。”蕭天說道,“死者爲(wèi)大,不管怎麼說,他也是隱水姑姑的兒子,即便以前他對我們做過諸多傷害的事,但看在他母親和父親的面子上,他畢竟是忠烈的後代,我們要厚葬他?!?
玄墨山人點點頭道:“再說,他還有個兄弟本心道士呢,一起帶走,給他們母子葬在一起吧?!?
李漠帆突然從木臺下叫道:“這裡有個暗門?!?
蕭天大喜過望,他跑過去,掀開坍塌的碎木屑,下去探勘,不一會兒他探出頭大叫,“是密道,應(yīng)該是通到外面,這個乞顏烈在這裡經(jīng)營這麼多年,挖一兩條密道不足爲(wèi)奇,奇怪的是,他怎麼沒有跑出去?”
“這還用問,他應(yīng)該是想炸死他們,然後自己從密道逃跑,肯定是火蒺藜出現(xiàn)意外把自己給炸死了?!崩钅f道。
蕭天向玄墨山人道,“趁著東廠的人還在外面觀望,咱們快些離開這裡?!?
玄墨山人看著本心,於心不忍地向蕭天問道,“這……那我可下手了……”
蕭天跑到他跟前,玄墨山人伸手掌迅疾地點了本心頭部和腰部幾個穴道,本心一聲不吭倒在地上。蕭天上前背起隱水姑姑就走,接著玄墨山人又迅速給本心恢復(fù)了穴道。明箏拉起本心就走,本心像個玩偶一樣,神情呆滯地任明箏拉著手走。
李漠帆皺著眉頭走到寧騎城的屍身跟前,想到這個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是這個死法,也是一陣唏噓,剛要彎腰去背,便聽見一陣吶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只聽見陳四叫囂的聲音:“衝進(jìn)去,活捉寧騎城……”
李漠帆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被玄墨山人拽了過來,兩人閃身彎腰跑進(jìn)密道,玄墨山人又把密道口用四周爆炸時的碎屑堵住洞口,這才放心地跑進(jìn)去。
衆(zhòng)人相互協(xié)助,連拉帶拽,艱難地把二具屍身拉進(jìn)密道。李漠帆跑到蕭天身邊,愧疚地道:“幫主,晚了一步,寧騎城的屍身沒來得及就……”
“這樣也好,東廠和錦衣衛(wèi)明擺著是衝寧騎城來的,”玄墨山人道,“屍身留給他們,他們目的達(dá)到了,咱也好脫身?!?
蕭天沉吟片刻,說道:“寧騎城落個被東廠和錦衣衛(wèi)追殺的結(jié)局也是不幸,畢竟是張將軍的兒子,咱們有機會定要把他的屍身贖回。”
衆(zhòng)人皆點點頭,只有本心木然不動。
密道里,有人劃亮了火折,引燃一隻火把。明箏接過火把拉著本心走在前面,本心手指冰涼僵硬,明箏回頭看了眼,發(fā)現(xiàn)他垂著腦袋面無表情,明箏嘆口氣,心裡也替他難過。大家跟著她走來,她身後是李漠帆揹著隱水姑姑的屍身,後面是玄墨山人,林棲揹著吾土的屍身跟在後面,蕭天持劍斷後。
密道竟然有數(shù)十丈之遠(yuǎn),他們可以聽到頭頂上的人聲和戰(zhàn)馬的嘶鳴聲。
蕭天在後面催促大家,“快點,不然天明瞭,就不好辦了。”
密道拐了幾處彎,火把下終於看見前方有一個石壁,明箏回頭叫起來:“看見門了,應(yīng)該是出口。”她轉(zhuǎn)身的功夫,本心似乎是站立不穩(wěn)向前跌了一下,不知碰住了什麼,四隻箭從地板下飛了出來。明箏一陣驚叫。
“明箏,怎麼啦?”後面的蕭天驚慌地問道。
“是機關(guān)?!毙饺苏f道。
“好險呀……”李漠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道,“要不是明箏轉(zhuǎn)身,本心道士跌了一下,不敢設(shè)想……”
蕭天從後面跑過來,來到近前查看了片刻,然後命令他們?nèi)颗肯?,自己擡腳向石壁撞去,只聽“嘎吱吱”一聲響,石壁裂開一條縫,竟然看見外面的月光。
“這是哪裡呀?”明箏驚訝地問道。
蕭天一步走出密道,不由發(fā)出一聲驚訝,“原來是這裡?!?
明箏搶前一步跑出來,呼吸著外面清新的空氣,看見腳下面是冰凍的河面,原來這條密道竟然修到了護(hù)城河提上。清冷的月光照下來,冰凍的河面平整又光滑,映射著淡淡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