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第一次見到木青時,他正坐在破敗的巷子口看夕陽。巷子因爲偏僻,兩邊弄堂鮮有人居,長年的孤寂與冷清,小巷邊長滿了野草,和很多不知名的花朵很小的野花,照不到陽光的小巷角落,有綠色的青苔,行走在其中,顯得幽靜而又深邃。
木青坐在青石板上,白襯衫,藍色牛仔褲,白色的帆布鞋,利落的短髮,伶仃的背影,夕陽餘暉灑落在他身上,是耀眼的暖色。
暖色的剪影,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他向著夕陽伸出手,彷彿想要留住最後一抹光輝,然而,就在一瞬間,夕陽疲憊的墜落下去,瞬間消失了所有的光芒。
巷口有微風吹來,拂過蘇瑾書包上掛著的鈴鐺掛飾,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木青慵懶的回頭,看到他身後的女孩,正在怔怔的看著他。她揹著淡青色的帆布書包,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墨色的披肩長髮滑落在書包上,黑黑的眸子裡,他看出了一片海,風平浪靜的模樣。
蘇瑾不知他會回頭,一時間嚇住了,迅速把頭低下去,長髮自兩邊滑落,遮住了她的小半張臉,她不敢再擡頭看他。
木青只看了她一眼,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大步離去。
等蘇瑾擡起頭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巷子口,蘇瑾目光所及處,利落的碎髮,一個頹廢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口轉角處。
蘇瑾小聲嘆息了一聲,眼角瞟過剛纔木青坐著的石板一角,揉成一團的藍色信紙,皺巴巴的躺在石板上,蘇瑾低頭走過去,繞過信紙,低頭想要離開,然而走到巷子口,她又走回到信紙邊上,好奇的打開信紙,用手掌細細撫平了,一行清秀的小楷,端正的躺在上面:“木青,分手吧!不要再繼續糾纏了……”
“木青?他叫木青。”蘇瑾小聲唸到,“怪不得他看起來那麼憂傷,原來是失戀了。看來,他要走出陰影,還得繼續憂鬱一段時間。”她在心裡想著,但也並不甚在意,隨手放下信紙,想了一會,又揀起來,揉成一團,彎腰放在原來的地方。一張紙,放在地上,很快就會被風吹走,然而如果揉成團,就不會被吹走了。
然後,便朝家裡走去。
再次遇見木青,她很意外。她在一個月後的早晨,往學校趕的路上,看到一羣人圍在一起指指點點,她沒有什麼好奇心,便繞過圍觀人羣,低頭趕路。大清早,圍觀的人也不是很多,繞過圍觀人羣,她撩頭髮的瞬間,眼角瞟過,忽覺有些熟悉。
如果不是白色襯衣,藍色牛仔褲,以及,血泊中露出的那蒼白的左半邊臉頰,被血凝結成一縷一縷的碎髮,她甚至都想不起他了。
她在人羣邊站著,神色淡漠,看路人並沒有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打算,便掏出手機,撥打了120。
救護車馬上就來了,她看著醫護人員訓練有素的把雙眼緊閉的木青擡上車,遂把手插進衣兜裡,離開了肇事現場。
中午十分,蘇瑾趕到醫院的時候,她看著那名自稱葉醫生的人,一臉莫名其妙。
“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他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他的頭部被撞,造成嚴重的腦震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當然,醒過來的機會也不是沒有,不過,可能會失憶……”醫生一臉凝重的看著蘇瑾,蘇瑾坐在醫生辦公室,她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都來不及說。
“醫生,你說什麼呢?我沒有親人在醫院,還有,你打電話叫我來就是爲了這個?”蘇瑾一臉不悅,她從來都不是個很熱心的人,更別提其他與她不相干的人,醫生在電話里語氣嚴肅,莫名其妙的讓她務必來一次醫院,她還以爲發生什麼事了,感情是想讓她承擔醫藥費。
“你……你不是木青的親人嗎?”葉醫生顯然也是有點手足無措,他剛大學畢業,來這所醫院當實習醫生,很多東西,對他來說也是有點陌生。
“你認錯人了吧?”蘇瑾很生氣,抓著書包,坐在椅子上,把頭扭向一邊,不看葉醫生一眼。
“哦,不好意思,是這樣的,因爲是你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我們……”
“醫生,我只是個路人,更何況,你不會是讓每個打電話叫救護車的人,都來承擔患者的醫藥費吧?”蘇瑾完全沒有好臉色,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她請了假。請假也就算了,關鍵是下午有統測考試,這次考試又很重要。
“小姑娘,你……”醫生還沒有說完,蘇瑾起身,拉開椅子,抓起放在膝上書包,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沒有覺得對不起誰,四年前開始,她的心就沒有溫熱過。
時間過得很快,蘇瑾眼看要期末考了,便一心撲在複習上,期末考可是大事,關係到她下學期的肚子和高考。
蘇瑾成績一向不錯,這次也不例外,穩居全年級第一的寶座。
她看到成績的時候,很開心,所以早晨跑步的時候,步子都是飄的。
假期裡,每天早晨六點準時出去跑步,這是多年的習慣了,要不然不去學校,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她心裡疼。
那天早上,起牀後,感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感冒拖了好幾天了,依然沒有好,反而加重了。
她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坐上出租車,報了地址後,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她醒來的時候,發現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感覺手裡暖暖的,低頭一看,一個頭上纏著繃帶的陌生男子,右手拉著她的手,安靜的伏在牀邊,睡得正酣。
她手指輕輕一動,把手抽了出來,同時,那個握著她的手的男子受了驚動,擡起頭,睡眼惺忪的看著她。
“你是?”蘇瑾小聲開口詢問。
“我?姐姐你不認識我嗎?”他摸著纏著繃帶的光頭,眼神恍惚。
“我怎麼可能認識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姐姐。”蘇瑾盯著他,忽然覺得他有些許眼熟,她瞇著眼睛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叫木什麼來著,哦,對了木青,他叫木青。腦子裡馬上想起了那天夕陽下的背影,以及,躺在地上的,蒼白的面龐。
“姐姐,你不要我了嗎?”木青嘟著嘴,眼裡怯生生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蘇瑾被木青的表情刺了一下,心裡,生生的疼。
“你叫什麼名字?”蘇瑾試探著問他。
“我,名字?我,我不知道……”木青痛苦的搖著頭。
“你……”
“別問了,他失憶了,而且傷了腦部,他的記憶和智商都受損……也沒有家人來認領。”一個帶著眼鏡,面容清秀的醫生開口,蘇瑾擡頭,原來是葉醫生。
“你要好好休息,重感冒,三天後出院,”葉醫生看著她,又看看木青,“你們的家人呢?”
蘇瑾沒有說話,眼眸裡很沉靜,像一片寂靜的海,而木青盯著她的眼睛,莫名覺得安心,就像,在親人旁邊一樣。
葉醫生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尷尬的咳嗽一聲,說了好好休息後,也走了。
蘇瑾怔怔,木青一直看著她。
她開始細細打量木青,濃密的眉毛,微上挑的眉角,大眼睛,瓜子臉,面若桃花,像玉一樣。
她長聽那個老女人對弟弟蘇禾說:男生女相,天生災星,是天煞孤星下凡,剋死親人……
而木青,一個長得比女人還貌美的男人。
“姐姐。”蘇瑾出神之際,木青親暱的拉著她的手指,把頭再次伏在蘇瑾的牀上。
蘇瑾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搖了搖手指,算作回答。
心裡有些東西一閃而過,她微笑看著他白皙的脖頸,暗下決心。
既然,都是無人要的人,那麼,我們就依偎著一起,互相取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