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王宮的路上,車內氣氛詭異。
錦璃悶著火氣,爆發不出。
她猶豫良久,終是不肯把這團怒火帶回王宮,於是,命車伕前往王氏錦緞。
某個明知犯下大錯,而死不悔改的小鬼,窘迫縮在車廂角落,白嫩地小手已然化爲小鬼爪,摳著奢華的車布,正在心底裡默默地詛咒某人。
某人送的那幾本厚厚的書,被他丟在一旁,碰也不碰。
若非孃親阻攔,他早就丟到窗外去躪。
縮得‘腿’僵麻,察覺馬車停下,他疑‘惑’看了眼孃親,見她正厲‘色’駭人地盯著自己,他忙又縮回視線。
“南宮謹,別以爲你是無辜的!”
靜默良久,小傢伙自知有愧,忍不住開口。
“那個……不是所有姓冷的狼人,都是壞人。”
錦璃靜冷沉默,不予理會。
她正在思忖的是,若回去,該如何與御藍斯‘交’代。
御藍斯素來行事嚴謹,南宮恪貴爲血族皇子,與她和南宮謹關係特殊,安排在莫黎城的學堂任職掌事堂主,必然曾受過官員阻撓,他卻仍是堅持如此決定,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那座學堂,也的確適合南宮恪。
若御藍斯知曉,謹兒是因他安排南宮恪在學堂而不去,恐怕又會左右爲難。
還有,血族王和太后責問,她該如何回答?
王宮上下,都在盯著她和兒子,身爲母親,教子無方,她罪無可恕。
這樣叛逆的世子爺,那些官員不知又要如何議論。
南宮謹卻不知她的爲難,心裡只惦記著那個不會游泳的小丫頭,冷夢舞。
“孃親,也不是所有姓冷的狼人,都如義父的青梅竹馬冷千煙那樣,妒忌孃親,謀害孃親,我相信,冷夢舞是好人。”
相信?冷夢舞是好人?
錦璃不敢恭維地搖頭冷笑,猜不透那小丫頭是如何打動了兒子的心。
她是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能相信的‘女’子,更不會相信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狼族之內,只有一個好人,便是軒轅蒼。
那個無條件地,愛著她的男子,總是在她左右爲難之時,伸出援手。可她卻無以爲報。
至於冷千煙,冷氏王族,因那一次與軒轅頤謀害她和軒轅蒼,已然被貶爲庶人,幸得軒轅蒼極力懇求狼王,纔沒被滿‘門’抄斬,現在,放逐於狼族遠疆已有三個月。
冷夢舞,冷千煙,同父異母的姐妹,不該那麼相像。
她思忖良久,還是懷疑,冷夢舞撒了謊。
冷夢是被丟棄的,確實可憐。
可……若不是……冷氏的復仇之路,鋪的如此天衣無縫,恐怕,必存了深重的血腥‘陰’謀。
錦璃嘆了口氣,心裡焦灼,卻又不想讓兒子擔心,只打趣道,“剛纔那小丫頭幫你說話,你不稀罕,怎的現在反幫她辯解?”
“她爹不要她,就像從前的我,以前爹和佟詩靈在一起,丟下我們母子,我也是如她那樣,做什麼都做不好,心裡總是煩悶。”
“而且,那小丫頭長得也蠻漂亮的。”錦璃多此一舉地補充一句,別有深意地看兒子。
南宮謹被她看得囧,小臉兒頓時漲紅。
“我……我可沒說她漂亮。”
“她那樣孤孤單單,的確蠻可憐的。”
“孃親也這樣覺得?”小傢伙見她和緩臉‘色’,忙識趣地擠到她懷裡來,“孃親,不如,我們讓她來王宮住吧。”
“狼人和吸血鬼生‘性’狡猾,你身爲吸血鬼最是清楚。憑一面之緣,就收留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孩,謹兒,你認爲……這樣做對嗎?!”
“……有什麼不對?”
“這丫頭,留不得!”
小傢伙又不開心了,擰身便又縮進車廂角落裡,粉雕‘玉’琢的腮兒氣得鼓起來,鬱悶地咕噥。
“孃親被人害得多了,可不能就因此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那冷夢舞在那邊學游泳,她又不是神算子,也斷然想不到我會去。”
“她的確想不到,但是,她的父親,姐姐,卻能料定,御藍斯愛子心切,終有一日會將兒子送到那座完美無雙的學堂裡。”
“她若是被利用來複仇,就更可憐了!我們應該救她。”
錦璃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想與他爭吵,只得退讓一步。
“我先給你義父寫信,向他求證,若冷夢舞所言屬實,便讓她暫居王宮。不過,你得答應我,去學堂。”
“不去!我死也不去。我不要每天見到那個人,他那麼髒,那麼邪惡,那麼討人厭!”
“南宮謹,你怎蠻不講理?!”錦璃伸手在他腦‘門’上又戳了一記。“我說過多少遍?那些事都過去了。”
小傢伙捂著腦‘門’,嗚嗚直叫,“痛!”他不甘地打開孃親的手,怒聲嚷道,“過去的事,你爲何還要
計較,爲前世的事,去找康恆復仇?”
錦璃氣得髮指,臉‘色’蒼白地怒繃著俏顏,怒火中燒,卻爆發不出。
馬車在王氏錦緞‘門’前停下,錦璃拖著彆扭的小鬼下車……
御藍斯正帶著大隊士兵巡城經過,見那母子倆拉拉扯扯下車,忙讓城衛統領帶隊繼續巡邏。
他策馬過去,就瞧見錦璃像抓一隻小熊似地,把南宮謹拎進了‘門’口。
王世錦緞的‘門’口,擺放著錦璃喜歡的青‘花’瓷荷‘花’缸。
御藍斯在‘門’口下馬,攏著暗金‘色’的披風,忍不住駐足看缸裡的荷‘花’。
果然,裡面也養了錦鯉。
天光雲影映在靜謐的水面上,荷‘花’,荷葉,游魚,相映成趣。
任誰走到此處,都不禁駐足多看幾眼。
錦璃,錦鯉,都是王氏的福星。王頌達疼寵錦璃,這座樓閣,從內到外,都是荷‘花’,錦鯉的圖樣,佈置地詩情畫意。
不過,王頌達人還在大齊京城的穎王府,錦璃不帶南宮謹去學堂,來這裡做什麼?
他叫了車伕到近前,細問了幾個問題,讓他退下,轉身大步一邁,進去店內。
肅冷的俊顏已然有幾分不悅,被暗金的披風和紫袍輝映,反而愈加驚‘豔’,愈加威嚴,愈加冷酷懾人。
殿內的人,黑壓壓跪倒一片,如迎接臨世之神般。
南宮謹見衆人都跪下,以爲他們是在拜他與孃親,忙道,“都起來吧,不必多禮!”
衆人跪在地上,無人敢起。
小傢伙不禁疑‘惑’,這些人不敢起便罷了,空氣裡,怎還有一股熟悉的龍涎香呢?
他忽然想到什麼,嬌小地身體不禁微抖了一下。
小傢伙在錦璃身側悄悄轉頭,看向‘門’口,啊哦——不會這麼巧吧?!
御藍斯正冷俊板著臉盯著他,小傢伙頓時沒臉見人似地,借孃親的身體擋住自己。
御藍斯劍眉冷銳微揚,已然明白七八分。
“都免禮吧!”
聽到這熟悉悅耳的男子聲音,正拿著一塊絲緞布樣翻看的錦璃,被雷劈中似地,身軀僵住,素手還捏在絲緞上。
殿內的夥計,掌櫃,丫鬟,小廝,以及來購置錦緞的客人,都紛紛起身。
她卻只想把自己嚴嚴實實藏起來。
然而,南宮謹像一隻‘毛’‘毛’躁躁地小鴕鳥般,撕扯著她的袍袖,顧頭不顧尾地躲藏著,她壓根兒就動彈不得。
御藍斯漫不經心地走到她身側,看她手上的絲緞。
寶藍‘色’的雲錦,映得她白嫩的手兒愈加瑩潤白皙。纖美的指甲,是清淺的珍珠粉,有一種說不出的嬌美清新之感。
他猶記得,昨晚,他細細地‘吻’過這雙手,而且,每一根手指都不曾放過。
這雙手不只是瞧著美,它們輕柔地從他的脊背,撫到腰際,***蝕骨的觸感,讓他回味無窮,心猿意馬,根本無法專注於政務。
他只能一忙,再忙,忙到馬不停蹄,忙到沒有時間想她。
“來買什麼?”
“絲線和寶石釘珠,還有想裁剪幾樣錦緞,給你和孩子們做衣裳。”
他的怒氣就散了大半,旁若無人地,把她耳畔地碎髮掖在耳後。
“你怎麼也來這裡?”
“我在巡城,剛好看到你和謹兒,就跟進來了。”
“哦。”
他始終不曾質問她什麼,反而如此溫柔,她心兒暖的快要融化。
手上的藍‘色’雲錦被她握在掌心裡,沁了細細的汗。
她始終惦記著那件被御尊砍破的藍袍,她親手做的,也是他最喜歡的。而且,她承諾過他,一定修補地完美無瑕。
因爲沒臉回王宮,乾脆來店內,是讓掌櫃幫她準備各式藍‘色’繡線,與藍寶石釘珠。
她得了彌裡饋贈的千年功力,不必急於練功,正有時間可以修補那件袍子,順便,也可以裁剪些錦緞,幫他多做兩件。
瞧著母子倆面紅耳赤,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御藍斯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
偉岸地身軀一轉,寬厚的肩帶的披風和錦袍凜冽一旋,他閒雅翻看貨架上的絲緞布樣。
見大堂內南側一排,是專供客人休憩的碧紗櫥小茶間,他便徑直走過去,在裡面的軟椅上優雅坐下來。
“謹兒,你過來!”
這沉厚威嚴的口氣,讓南宮謹直哆嗦,哪還敢過去?
錦璃只得牽著他的手,一併過來。
有客人出去,有大羣大羣的客人又進來。
錦璃詫異地發現,進來的客人大都是‘女’子,不,是‘女’吸血鬼!
她們不時往這邊瞧,有的還眼神異樣地看她和南宮謹,大部分‘女’子的視線,卻都是盯在御藍斯身上,這場面……相親茶會般,別開生面。
錦璃並沒
有放在心上。
掌櫃親自拿來她要的絲線,釘珠,錦緞,讓丫鬟給她包在一個大錦盒內,送上茶,方纔退出去。
御藍斯端起茶盅品茶,若有所思地瞧著南宮謹。
氣氛有些僵,錦璃從小茶幾上把大錦盒拿開,不經意地朝外面看了一眼,才發覺事情不對勁兒。
“孃親,那些‘女’人好像……都是來看御藍斯的。”南宮謹也發覺,事情微妙。
錦璃忙起身,把碧紗櫥厚重的簾幕放下。
此處靠著窗,狹窄地籠著一方天地,絲毫也不覺得悶。
窗臺上放著一個銅獸小香爐,嫋嫋的細煙飛昇飄展,是淡雅的檀香。
隔著紫檀木雕‘花’小方幾,錦璃又坐下來。
不慎,她‘腿’兒一伸,正碰到小幾下健碩的小‘腿’上……
她囧得心頭一顫,見他擱下手上的茶盅,腮骨微動,喉結跳了兩下。
唰——她從頭到腳,都染了一層粉紅‘色’,渾身亦是火燒似地彆扭。
御藍斯看她一眼,旋即便從她低垂的粉頰上移開視線,鷹眸陡然深冷嚴苛,“謹兒,爲何不去學堂?”
“因爲……”
“這世上有很多你無法接納和厭惡的人,你不能因爲他們的存在,就不活著吧?”
這一句不留情面的話,讓小傢伙啞口無言,暴脾氣反而衝上來。
“我不去!就是不去,不去,不——去!”
他連番叫嚷之後,擰開頭,執拗地紅著眼睛,不再看他。
“你若‘逼’我去,我就回去狼族,再也不回來。”
“謹兒,你這是威脅本王呢?”
小傢伙小臉兒漲紅,繃著一口氣,不甘示弱,默然承認。
錦璃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決定不開口。
御藍斯不以爲然地挑眉,見小傢伙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他笑了笑,“怎麼?你這還委屈了?”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手帕放在他面前,寬厚的脊背又依靠在椅背上,慵懶優雅的姿勢,一如坐在他的王座上,霸氣四‘射’。
“不去就算了!”
小傢伙嘴兒撅到了天上去。他輕易聽出,這話另有深意,而且,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算了。
“身爲莫黎城的世子,身爲血族皇嗣,除了一身蠻勁和武功,卻身無長物,這……沒什麼,頂多落得個紈絝子弟的罵名。就算將來有幸封王,你也是衣食無憂的,因爲你的臣民,將來個個多才多藝,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只靜養深宮,養尊處優就好。”
如此一番冷嘲熱諷,連錦璃也如坐鍼氈。
“可以請太傅教我嘛!沒必要非得去學堂呀!”小傢伙給自己想一條退路。
“血族唯一的好太傅,便是伏瀛國師。你要讓他教你?”
“有何不可?”
“伏瀛國師脾氣古怪,經常體罰,還時常拿徒兒試驗‘藥’草和‘藥’丸,本王小時候學不好,被他打得遍體鱗傷,是家常便飯。”
錦璃聽得柳眉微皺,知道他是有意誇張,她低垂著臉兒,心還是痛得緊縮起來。
南宮謹又是坐,又是站,被那雙深邃剔透的棕眸盯著,渾身的刺都豎起來,怒火卻鬱結在小小的‘胸’膛裡,爆發不出。
御藍斯直接命令,“寒冽?!”
寒冽鬼影似地,穿過王氏錦緞大堂,直接掀了小茶間的‘門’簾進來,恭謹單膝跪下,“屬下在。”
“你親自送謹世子去學堂。”
“是。”
南宮謹彆扭地不肯走,被孃親往外推了兩步,他才忍不住又支支吾吾地開口。
“那個……我能不能和冷夢舞在一處?”
“冷夢舞?”御藍斯疑‘惑’看錦璃,“去了一趟,人沒留下,還惹了桃‘花’?”
錦璃哭笑不得,“那小丫頭是狼人,一雙綠眸很漂亮,是擁有‘精’純之血的狼人,我懷疑,她是冷千煙的妹妹。”
“若那丫頭心存歹意,盯緊便是。冷千煙罪無可恕,我們卻不能牽累一個無辜的孩子。”
南宮謹萬分同意御藍斯的話,點頭如搗蒜地應著,哭紅的眼睛燦亮如星地瞧著他,越加欽佩地五體投地。
御藍斯大手一伸,就把南宮謹抓到近前來。
“本王不反對你‘交’朋友,不過,前提是,要保護好自己,防人之心不可無,明白麼?若她傷你,本王不會放過她,也不會放過你,可記住了?”
“是。”
御藍斯疼惜拍了拍他的肩,又對寒冽叮囑道,“去學堂之後,對恪把這事兒說清楚,冷夢舞的身份,仔細徹查,不得有誤。”
“是。”
寒冽帶南宮謹離開,錦璃忽然想到那幾本書,忙跟到‘門’簾處,提醒,“謹兒從車上拿了書再走。”
“哎,知道了。”
小傢伙前一刻還百般不情願,這
會兒被寒冽牽著出去,卻是興高采烈。
錦璃無奈搖了搖頭,心裡不禁嘆一句,小白眼狼,有了媳‘婦’忘了娘。
她一轉身,心口卻突地一熱。
繡著龍紋的紫袍,已然近在咫尺,她呼吸間,都是他好聞的體香和龍涎香。
他低啞輕喚著,邪魅溫柔的目光入手,從峨峨雲髻,撫‘摸’到她的臉兒,脖頸,腰身……
“愛妃……”
“嗯?”
“本王想你了。”
“哦!”
“你有沒有想本王?”
“才一會兒沒見。”
她就算想他,又有何顏面見他?
簡單的一件事,也得靠他才能解決,她咬著‘脣’,低著頭,窘迫地擡不起頭。
他非常非常不滿意她的回答,霸道的手臂伸過來……
她腰間一緊,只看到兩人飛揚的衣袂,嬌柔的身子轉瞬被抵在了碧紗櫥壁上……
因爲他突然的舉動,她驚得低呼,清楚地感覺到小腹上滾燙堅硬的一隅,她赫然明白他的意圖,不禁緊張地擡頭……
他卻不容她抗拒,霸道地‘吻’,迅速覆於‘脣’上,熱‘吻’攜著瘋狂的思慕與渴望,俘獲她的神智,攫取她的甜軟……大手急迫地扯開了她的錦袍。
隔著‘門’簾,外面,有‘女’子雜‘亂’的低語。
“溟王殿下還在裡面吧?”
“剛纔出去的是謹世子……”
“溟王肯定還在。”
“王妃也在!”有人不識趣地說了一句。
“那個王妃呀?不就是蘇錦璃麼?區區一小小人類,再過幾年就死了,溟王還不是得重新選妃!”
“小聲點,別被聽到了。”
衆‘女’子都沒了聲響,卻有婉轉地輕‘吟’,很突兀地從‘門’簾內傳來。
“呃……阿溟……阿溟不要……外面有人!”
那簡單的聲音,沒有什麼曲調附和,只有單純的一點輕‘吟’,一聲接著一聲,急急攀升,伴著隱忍地細細嬌喘,一下一下,撩得衆人心慌意‘亂’,血液沸騰……
“阿溟,不要這樣,外面真的有人!”
“本王知道。”
“知道你還這樣?要害我沒臉見人了!”
一雙雙耳朵,彷彿展開的翅膀,伸長了,拉伸了,豎直了,傾聽那聲音裡暗藏的隱秘與曖昧。
有的伸長了脖子,紅眸圓睜,死死盯著那帶有‘花’鳥圖紋的碧紗櫥,恨不能有雙透視眼纔好……
“我們回家可好?”
“好。”
忽然,‘門’簾掀開,那風華絕代的紫袍男子終於出現,他橫抱著一個“羞”不‘欲’生的‘女’子——她正拿大錦盒當著臉兒。
衆‘女’子頓時***動起來,擠擠撞撞,細聲尖叫著,蜂擁而上,無一例外地無視了他懷中的“人類”,無限熱情地,千嬌百媚地,爭先恐後地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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